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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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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晨又去找了白婉。
上次去时太狼狈,没能好好看看自己的妹妹的模样,这回她穿着纪梵希的裙装,黑发柔顺地从左肩垂下,她没有在楼下按铃保安也没有拦她,甚至看她没有带卡的样子还帮她开了门。
看着2701这个名字,她按响门铃。
白婉从猫眼里看到是她,可还是开了门,假笑着唤她:“姐姐。”
这个清河资历极深的名媛披着粉色的真丝睡袍,夹着长长的女士烟的手柔若无骨。
她慵懒地靠在门框上,没有邀白晨进去。
白晨咬了咬下唇,说:“我有话跟你说。”
白婉一动未动,清新的薄荷烟味缭绕在走廊里,她说:“说。”似乎这回是真下定了决心,无论无何不让她进门。
白晨也没有计较,站在原地说明来意:“我需要陈俊家人的联络方式。”
“怎么,你想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陈俊的妈妈今天到我公司找我……”
“她打你了。”白婉接话,阐述事实。
白晨疑惑:“你知道?”
白婉笑了,“清河这个圈子有多小,姐姐你难道不知道?而且你的脸……”还肿着。
她的笑太刺眼,白晨闭了闭眼才稳下心绪,重归正题:“所以我要找他们,起码和她们真的谈谈,再好好陪个罪。”
室外还在下雨,走廊里静下来,白婉没有说话,吸了一口烟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的表情,最后脸上似有一丝痛苦闪过,“你还是为了你的工作。所以怎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我的好姐姐,你是把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当傻子看么,你当我们没有心么,看不出来一个道歉是否真心么?你要是为了让他们别去打扰你的工作而想找他们,我劝你算了,你嫌他们失去了独子还不够可怜吗?”
血浓于水,白婉到底是最了解白晨的人。
白婉失望地要关上门,白晨的黑色高跟鞋卡住了门,她在那一条缝里哑声问白婉:“婉婉,告诉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夜雨如老天狂暴的哭泣声。
白婉冷漠地看着她,几近空灵的声音问她:“我又该怎么办呢?”
陈俊死了,她一辈子最爱的人死了,他们曾一起走遍了世界各地,她现在无论去哪都是他的影子,她甚至跟他举办冥婚的想法都有过。现在罪魁祸首的她的亲姐姐来问她这样的问题,简直太过讽刺。
她不是不知道白晨真的后悔,真的对不起。
可她怎么能原谅她,怎么能够呢。
门重重地关上,走廊柔和的灯光把白晨的影子拉得纤长。
白婉不说,白晨又好不容易联系上几个她们以前共同的亲友,可清河圈子多小,她的事情几乎是人尽皆知,她一自报家门对方就挂掉了电话。
这么一拖,《瑰丽》白晨主编的第一刊就发行了。
封面是躺在暗色玫瑰中间勾人地看着镜头的何聘婷,相关的专题用白色大字标在封面上,比起之前的排版,怎么看都更加精致。
不知是不是为了抢个风头,《时装国际》的仲夏夜宴挑在了《瑰丽》出刊的同一天举办。
仲夏夜宴作为清河一年里最重要的社交活动之一,这不仅是杂志可以动用起人脉,把全国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更是演艺圈和时尚圈检验自己是否已经出人头地的标准,因为座位有限,极少有一线以下的明星会受到邀请,甚至从前白晨当主编时,有两次她自己手下的编辑都没能受到邀请。
可这回,白晨接到了邀请函。
而《瑰丽》编辑部里,除了白晨,连年年参加夜宴的尹绿都没收到邀请。
尹绿倒是无所谓,她为了《瑰丽》发刊已经连续忙了两三个通宵,因为白晨忙着下一期的约人,她独自整个流程盯着,生怕出了半点错。
没有收到邀请,她正好回家睡大觉。
白晨是要去的,她出狱以后,从前积累下来的人脉都要推翻重来,而这样的社交活动,是达成目的的最好媒介。
她借了拍片用的华伦天奴样衣,急急忙忙在公司里化了个妆,手机就收到孟詹的短信。
他提出要送她去夜宴,她想那样的活动,大家不是坐豪车就是坐超跑到场的,也不想太失了面子,便回了个好。
上了车才发现,孟詹竟是西装革履,头发都用发胶抹得整整齐齐。
白晨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有趣,当场捂嘴笑了出来,说:“现在孟总监是换风格了?要走60年代美国地产大亨的路线了?”
孟詹白她一眼,从遮光板里取出一个精致的信封,说:“我也受到邀请了好吗。”
白晨吃惊地皱了皱眉,不解道:“我记得以前夜宴是不请广告部的呀?”
“白主编不也知道是以前嘛,今时不同往日咯!”
孟詹神气活现地一甩头,又逗笑了白晨。
月朗星稀,车平稳地开在路上,过了一个红绿灯又一个,孟詹时不时偷偷地瞟她,发现她专注地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时,会带一丝浅浅的笑意,十分好看。
他没忍住,还是说:“你应该多笑笑,笑起来挺好看的。”
白晨依旧望着窗外,说:“孟总监应该好好开车,不要东张西望。”
她知道他在偷偷瞟她,她也知道他多少是对自己有好感的,他不提她入狱的事,不提她在公司大堂被打的事,照顾的心太明显。可她更知道她就是网上大家总说的“女人不要太聪明”的反义词,她太精明也太干练,她知道自己终究会吓跑他的。
也许唯一适合她的男人就是陆冷南那种冷血动物。
又也许她是注定要孤独一生。
仲夏夜宴的场地历年都设在海边。
今年的布置很简洁华丽又不失温馨,防风的蜡烛在沙里安静地燃着,整条沿海路被封去一半,红毯从人行道一直延到海边,来来往往的豪车放下那些时常出现在各式媒体上的人物,上百台摄影机闪光灯疯狂地打在他们身上,送他们走下红毯。
白晨开车门下车,孟詹把车钥匙交给侍者,她挽着他没有给媒体拍摄的时间,直接走下了红毯。
可白晨这样身败名裂后又东山再起的名媛在清河仅此一人,即使她步伐匆匆,媒体们的闪光灯还是没饶过她。
走到红毯中段时,闪光灯突然远离了她。
她一念之间回头,看到一辆加长林肯停下,徐月新挽着陆冷南下车,二人微笑着供媒体拍照,郎才女貌,一时间“看这里!”“请看一下这边”的声音此起彼伏。
白晨放开孟詹的手臂,从会场吧台的托盘上取过一杯大都会鸡尾酒一口饮尽。
孟詹身边少了女人,很快就被圈里的熟人拉进了一片华美的人海里。
“那是我的酒。”
白晨身边熟悉清晰的女声冷言。
她侧眸,看见了黑色抹胸礼服的白婉。
她料到白婉会来这个活动,这时遇上竟觉心安,她对酒保说:“再要一杯大都会,不,两杯。”
白婉靠着吧台站着,手里握着亮片手拿包,遥遥望着从红毯正走来的徐月新和陆冷南,纳闷地问:“我还以为你和我们陆大少爷在一起呢。”
白晨把新做的一杯红色酒液递到她手里,没有去看她看的方向,目视前方狩猎着今天要勾搭的目标,随口回应:“我还以为清河的圈子很小,你什么都知道呢。我和他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你和陆少爷都是多会藏的人啊,而且清河谁敢得罪陆冷南,就算说八卦也不敢说他啊,”白婉说,“你们多合适,奸夫□□的。”
这个形容,从自己亲妹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感觉奇怪。
她下意识地朝陆冷南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只有一个词:衣冠禽兽。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是我姐姐。”
海风轻柔,白婉喃喃,像是在跟风说话似的。
白晨的思绪被猛地扯回来,她看向白婉,白婉眸光极温婉地对上她的,接着说:“这样我就可以杀了你了。”
白晨心寒到了极点,却又自知是咎由自取,问道:“你想我死?”
“不。”
白婉答得很快,也很坚定,“就是因为我不舍得你死,我才这么难过。”
我爱的人,导致了另一个我爱的人的死,最后我连恨都恨不起来,这是多么难过的感觉。
“婉婉,我真的对不起,我真的想补偿些什么,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怎样说才能让你知道我有多对不起……”她沉着声音,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生怕白婉听不清楚。
海风咸咸的,有种眼泪的味道。
白婉干净绾起的发被吹乱了一丝,她没有说话,喝光了被子里的酒,提起一个笑颜说:“我该去活跃气氛了,月新付我出场费可不是站在这里跟你喝酒的。”
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灯光下,人海中。
白晨又喝下一杯酒,扬起公式化的笑容,游刃在宴会上。
正餐开始时,她在主桌旁的那桌找到自己的名字,而主桌上,赫然有艾叶的身影。
她很安稳高调地坐在陆勤身边,粉色的礼服是白晨从未见过的款式,显然是专门定制的。而这宴会公关杀千刀地把陆冷南安排在了她的正对面。
白晨闻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
不出所料,用餐完毕不到三分钟,陆冷南就找到她,似乎很有礼貌地在一片热闹中对她恶狠狠地耳语:“我不想在这拉扯就跟我走。”
怎么那么像绑架?
白晨有点无语,乖乖跟他走到沙滩很远的一头,有岩石遮挡,他气急败坏地扔下一句话:“那个女人为什么在这里?”
虽然艾叶在她的编辑部工作,但这是《时装国际》的宴会,她反问:“这个问题为什么问我?她没有受到邀请,显然是董事长带她来的。”
“你不是说要毁了她。”陆冷南和她隔着三步远的吵架距离。
白晨家庭美满,很难理解陆冷南此时的怒火,可刹那间她想起了些什么,她冷静地问他:“你跟徐月新有多熟?”
这个问题在这个上下文里显得极其荒谬,西装革履的陆冷南的绅士风度消失殆尽,他太过生气反而冷静下来:“什么?”
白晨无畏无惧,一字一顿又问了一遍:“你跟徐月新有多熟,你知道她每晚都在做什么吗?”
陆冷南实在捉摸不到她问这个问题的理由,“你现在在开玩笑?”
“我们在你办公室里……做了的,那天。”白晨开了口才知道自己多不想提起那天,“我晚上在酒吧里看见了徐月新和艾叶,她们看起来很……友好。”
陆冷南肃静地盯着她,想判断她是否在撒谎,但白晨直视进他眼里,坦坦荡荡:“所以你如果想毁了她,也许你该从你女朋友开始着手,我这次新刊已经孤立了她,但如果她在《时装国际》有人,我让她收拾包袱走人,徐月新还是能把她收过去。”
到时候,时装周、名模大片,她唾手可得。
陆冷南搓了搓脸,重新回到理智的自己,对她说:“我会处理月新这边,你就专心把她毁了就好。”
说的如此随意,似乎她毁了的人还不够多似的,欠的债还不够重似的。
“你……”
看着他转身朝会场的方向走,白晨嘴比脑子先动,叫住了他。
剩下的话也脱口问出:“你真的会和徐月新结婚?”
她知道自己会后悔这个问题,他估计会再说这都跟她无关,可她忍不住,他也没有这么说。
海风凉人,吹进了人心里。
等着答案,她的心像是泰坦尼克号里年迈的Rose最后扔进海里的那条海洋之心,缓缓下沉……
最后陆冷南答说:“是。”
简洁有力。
然后他迈起步子,又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疑惑又好笑地看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我跟谁结婚了。”
她紧抿着唇,看着他,由着时间过了晌久。
她这才摇了摇头,说:“我不在意,只是好奇。”
八个字,被海浪打散在夜空中。
回到宴会里,喝得有些嗨的孟詹马上从人群里冲过来抓过她的手腕,很是兴奋地跟她介绍着好几家公司的高管,又跟对方吹嘘起白晨的成就来。
不在一个圈子混,对方不知道白晨那些不堪的历史,又有孟詹介绍,很快和白晨客套起来,并说下此一定在《瑰丽》上投广告,可不想错过能和《时装国际》比肩的杂志里的商机云云。
这样一个接一个的介绍,宴会散了时孟詹已经喝得几近不省人事,连每次只礼貌地抿一口的白晨都有点晕。
两人叫了代驾,孟詹吩咐司机先送白晨回家。
也是顺路,陆冷南的高档公寓就在海边,没有五分钟就到了,同时停在楼下的,还有陆冷南的加长林肯。
白晨开车门的手停在了门把上,直到确认下车的只有陆冷南一个人,才拉开车门,和孟詹道了晚安,又再三嘱咐司机开车稳一些,说了快五六分钟,才把车子放行。
家里只开了一盏朦胧的烛色壁灯。
陆冷南坐在灯光下,含着醉意地翻着一本杂志,听她进屋换了鞋,抬眼夸奖道:“这期杂志做的很不错。”
白晨这才看清他翻的就是最新一期的《瑰丽》。
她头晕晕的,只想睡觉,就笑笑道了个谢,拖着裸色的鱼尾礼服疲惫地往房间走。
他也没有再说话。
气氛里像是有千言万语,但他们谁也没有多说。
还好第二天是周末,不然这宿醉真的要死人。
陆冷南顶着一头乱发从房间出来,白晨已经做好了醒酒汤坐在桌边。
整个公寓的窗帘都拉了下来,只透过一点点晕黄的光线,难得陆冷南不使唤人,自己跑去厨房喝了一大壶水,又把她剩了一锅底的醒酒汤盛出来,坐在她对面,一勺一勺慢慢悠悠地喝。
白晨这才问他:“你昨天怎么住这了?”
陆冷南虚弱地瞥了她一眼。
难得见他这么乖顺的样子,白晨不顾自己头疼调侃他:“昨天夜这么美……”
他没有跟她争锋相对的力气,哑着嗓子说:“没兴趣。”
白晨似笑非笑地偏开了头,手机在一旁尖锐地响了起来,两个宿醉的人都很不爽地蹙眉,陆冷南更是没好气地抱怨:“居然不调震动,快点接啊。”
白晨看了眼屏幕,是一个没有保存的号码,可白晨认了出来。
她接起电话:“……喂。”
小心翼翼。
对面的声音很精神,虽然有些冷漠:“你想见陈俊的家人是吗。”
白晨咽了口口水,“嗯。”
“我在你……陆少爷家楼下,你要去十五分钟内下来。”白婉说完就挂了电话。
白晨太怕白婉改变主意,随便套了一件衬衫一条牛仔裤,戴了墨镜在陆冷南奇怪的注视中冲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