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辛之境》Star未憩

5、Chapter5 缇利米亚的巫师

　　收拾好桌上的陶罐和水果，医者正准备去后院给剩下的药草浇水。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他停下了脚步，难道是琳娜又忘记了什么东西，不过这也不奇怪，对此他从不责怪，况且要是他稍微在那个唠叨的老妇人表露一点儿不满的话，最后肯定会被满耳的反驳给打败。

　　出人意料的是，门外站着的并不是琳娜，而是一个巫师。

　　这样的巫师很好辨认，他们总是穿着宽宽的巫师袍，把脸隐藏在斗篷下面，只露出一双神秘莫测的眼睛，手上还会拿一根充满魔力的法杖。

　　“年轻人，我从遥远的缇利米亚而来，沿途跋涉喝完了皮囊里的清水，你能给我点儿水喝吗？”巫师的声音从帽兜下幽幽传出，仿佛因为不堪疲惫而微微沙哑。

　　他也曾看见过一些受人尊重的巫师，他们的衣袍总是有着出奇精致的工艺，金银丝线在缎面上绣出古老繁复的图样，这些昂贵的丝线会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仿佛给周身都镀上一层梦幻的光芒，还有他们的法杖，绝不会用常见的任何一种树木的一部分，而必须是瑞斯蒂尔丛林里千年以上的弗隆树，每个巫师都说只有这样的木材才能引出超自然的力量。

　　可是他眼前的这个巫师呢，宽大的衣袍上遍布风尘，显得有些破旧，身后的那匹马看起来也瘦弱矮小，虽然巫师看起来也并不十分健壮，可是让这样一匹马背着他长途跋涉，从任何方面来讲都有些奇怪。还有法杖，如果那根灰不溜秋的行路拐杖也算魔法的引导者的话，那么他确实也有一根法杖。

　　这一定是一个十分潦倒的巫师，医者这样想道。

　　可是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个让人心动的名词——“缇利米亚”。

　　那片毗邻拉尔迪洛克的茂密森林，芙拉之子安眠的地方，总有无尽无数的绿叶会在风中如海浪般起伏闪烁，发出朝圣者般的温柔叹息，与树相邻的居住者们世世代代临听天神的谕旨，从不违背。这个巫师竟然来自缇利米亚，医者不自觉的生出一股亲切之感，他很久都没有见过缇利米亚动人心魄的绿色了。

　　“进来吧。”他把门又打开了一点请巫师进去，然后走到门外，想要替他拴好马匹的缰绳。巫师却按住他的肩摆摆手说：“不用了，它是一个追随者，每一个巫师的追随者都不会独自离去的。”

　　那匹瘦马仿佛响应一般地低鸣了一声，接着又无力地低下头。医者只好放下手中的缰绳，他不懂巫师和生灵之间的暗语，只好遵从马匹主人的意愿，毕竟对于未知的领域，他从不贸然插手。

　　巫师走进屋内，放下手里的法杖，然后揭下帽兜。

　　令人奇怪的是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年轻的不可思议，俊朗的五官上面没有一丁点儿岁月的痕迹，如此年轻的巫师医者从未见过。

　　“谢谢。”接过医者递过来的水杯，巫师朝他善意地微笑，然后他看到了巫师的眼睛，是极少见的纯黑，奥古这块土地上拥有黑色眼睛的种族可不多，值得一提的还有他浅金色的头发，不同于医者的发色，那种金色极浅极淡，几乎偏向于银白。

　　这样的长相不像一个巫师，倒像一个精灵。

　　巫师喝完水，把杯子交还给他，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分别多年的好友。只是他接下来的话一出口，不由得让医者脊背发凉：“谢谢你，伊梵，我的王子。”

　　医者勉强稳住心神，握杯的手因为紧张而用力至关节发白，巫师则一直看着他的表情，没有试探和猜疑，目光笃定而沉稳，似乎并不为自己的判断而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伊梵握紧水杯的手指慢慢松开，坦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巫师。”

　　“依我看来，你更像是一个骗子。”伊梵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怒意，这使得他浅紫色的眸子里闪现别样的生气，活像一头即将发怒的小狮子。

　　“你竟然会觉得一个来自缇利米亚的巫师会是骗子？真是一个孩子。”他并未被伊梵这样的反应所触怒，即使面对这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质疑也只是淡然一笑，事实上，他身上的许多情绪都已经被他所经历的年月给消磨殆尽了。

　　此刻伊梵终于明白为什么米莉安那么讨厌他用看孩子一般的眼光看她，因为现在他正被这样的目光所注视，在那样看起来无所不知又无可奈何的目光中他简直就是一个愚昧任性的小丑。

　　“缇利米亚的巫师从不骗人，孩子，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通知你一件事情。”巫师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厄洛斯即将遭逢大难，这场灾难无法逆转，在此之前，你必须尽快离开。”

　　巫师的警告没有引起王子的重视，反而让他更加愤怒了：“我从不妄想可以避开灾难，也不会因为一个巫师随口而说的预言就害怕到远走他方，缇利米亚的巫师又怎么样！你们当年难道也曾预料到过拉尔迪洛克的灭顶之灾吗！当七国联盟的军队踏入密托里尼平原时，缇利米亚在哪里！芙拉在哪里！那些所谓的天神甚至连自己的神庙都没有保住，你竟然还要我相信这莫须有的神谕！”

　　面对这些指责，巫师沉默了，可他不辩解，他无法辩解，缇利米亚的巫师从不辩解，他们只会等待，等待自己的预言变为真实，等待一次次刻骨铭心的教训把那些质疑冲散，等待愚昧的凡人心甘情愿地向天神奉献自己最纯然的忠诚。

　　所以巫师只是等待王子的愤怒退去，他拿起法杖，郑重地说出最后一次警告：“这场灾难因你而来，既然你执意要置身其中，那么就必须做好承担起所有后果的准备，我的王子，无论如何你不该无视一个巫师的预言，这本应是你摆脱命运的好机会。”

　　“不要用命运来恐吓我，巫师，我曾在无常的命运中习得许多，那些东西远比神谕来的珍贵。它们教会我用自己的力量去求得生存，而不是终日惶惶不安地期待着天神的垂怜。”他曾为他死去的父亲哀悼，为他分离的母亲而祈祷，可到最后他才知道悲伤和困惑不能抵御寒冷和饥饿，盲目的信仰也不能为他换来真正安稳的生活，高高在上的天神不会顾及凡人渺小的困苦。

　　巫师为自己遮上帽兜，没有人能看到他真正的表情，他只是走到门外牵起自己的瘦马，梳理着马的鬃毛，让那些路途上的风沙沾染上他苍白消瘦的指尖。

　　“伊梵，你不愧是露维娅的孩子，但请你记住，当你的力量不足以抗拒命运时，不要固执地拒绝别人的帮助，这些鲁莽的坚持会使你应有的智慧沦陷。在这场灾难退去之前，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等待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不会也是芙拉的神谕吧？嗯，伟大的巫师？”一丝轻笑溢出他的唇角。

　　“是的，我的孩子。”巫师翻身上马，那批瘦马摇摇晃晃似乎是走向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毛榉林。

　　“那这真是一个可笑的神谕。”伊梵倚着门望向巫师远去的背影，那背影消瘦而挺拔，渐渐融入树木的苍翠之中，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