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交线》浮世沉录

13、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二）

　　阳光的力量越来越薄弱。
　　白昼时间因为太阳直射点的南移被压缩的越来越短暂。在人类不能生存的极北地带，透明的海水凝固成白色的高大冰山，二十四小时的黑夜吞噬冰体折射出来的光，无端让人生出绝望。
　　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入侵，北风卷着浓重的怒气呼啸而过，即使站在阳光下依旧寒冷到快要缺氧。
　　教室的温度令人少见的满意。
　　四十几个人排泄出来的二氧化碳废气，将这个密闭的冰冷空间提升不少温度。各种人体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肮脏难闻的气息，像是看不见通道的地下水沟里因为动物尸体腐臭散发出来的味道。
　　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的听课。寒冷让人心生惰性，没有经历过外面冷冽清爽的空气，便可以容忍教室混杂的腐朽气息。
　　年轻的历史老师神色悲愤的讲着中国鸦片战争后的屈辱史，每说到一段就旁征博引的指出洋鬼子的罪行。热情的，充满正义感的，面对日复一日的教学内容依然激情澎拜，不像其他的老师总是摆出一副老资格，一副麻木不仁的高姿态。
　　胡纱榆满腹心事地戳着笔记本上的花纹。
　　昨天兴致勃勃的在饭桌上说起同学都去参加物理奥赛班，自己也想要去。结果被母亲一句女孩子念好政史地就好，分散那么多精力影响成绩。一句话就堵死了所有的后路，甚至连以后分科的事情都被决定好了。
　　胡纱榆苦笑。
　　所有人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决定了自己的一切。参加征文比赛，以后选文科，连同学都在羡慕自己的决定。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是不是喜欢。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物理试卷总是没有一点擦痕，化学课听得最认真，历史政治课老是走神，课后背起来十分费力。
　　距离下课还有四分钟三十四秒。
　　周围的男生开始躁动起来，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年轻的女老师不得不停下来，出声制止男生们浮躁的情绪。正在认真做笔记的女生们随着老师的举动不满的瞪着那群影响课堂的男生。
　　感觉背上被人用笔戳了几下。胡纱榆没有理，知道是陈益君的小动作。自从成为他的前桌之后，胡纱榆感到日子十分难过。动不动就要听对方鬼哭狼嚎般地歌声，实在是比苍蝇的声音还难听。可是对方对于自己的水平没有一点客观的认知。在第一天纱榆礼貌性的听完整首歌后，认为找到了听众，从此一日一歌，从不间歇。
　　感觉到胡纱榆的心不在焉，男生又戳了几下。笔尖透过厚实的衣料扎进去，背部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胡纱榆神游天外的思绪被拉回来，偷偷转过头不满的瞪着男生。
　　陈益君笑嘻嘻的从书包里扯出耳机带，重复昨天的举动：“纱榆，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女生无力：“不想听。”之后彻底不想理男生。
　　“欸。”胡纱榆的反应让陈益君有点泄气。不过想想现在还没有下课，精神又振奋起来：“我说下课唱一首歌给你听不是现在啊。”说完怕没有吸引力，又增加了一句：“是小刚的新歌哦。”
　　女生才不管大刚小刚，纹丝不动。
　　“欸——”男生摇晃着书桌吸引女生的注意。
　　不动。
　　“诶——”摇晃继续。
　　还是不动。
　　“诶诶诶——”丝毫不放弃。
　　陈益君锲而不舍的孩子气动作让胡纱榆无端烦躁。在沉默地忍耐这么久之后，女生彻底暴走了：“陈益君同学，说了我不想听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是歌喉出色地新生派歌手，我这样的俗人实在是消受不起，你想要找听众身边的人一抓一大把，请不要打扰我正常的学习！”
　　陈益君看着全班因为女生站起来而看过来的眼光，愣在当场。
　　历史老师的讲义直接从手上掉下来。
　　“叮——”下课铃响了。
　　胡纱榆也不管周围的眼光，无视呆若木鸡的男生，直接从他手里扯过耳机带，声音略低几度：“我是说，我想听原版的。”说完不管不顾坐下来，塞上耳麦掏出书边听边看。
　　男生满头黑线，盯着坐在面前的女生失去了反应。
　　几个女同学看着僵持的两人，兴奋地跑到出去。
　　没过几天，93班胡纱榆的大名再一次成为热门话题。
　　“还真是会惹事啊。”杨清琳在第二十六次被问你们班的胡纱榆真是霸气之后，无奈地向当事人抱怨。
　　“那是，你没见到在广播室，她的彪悍多么有过之而无不及。连阿司也拿她没办法。”一旁的方漾接腔。
　　“喂，我说方漾同学，有你用彪悍有过之而无不及来形容女生的吗？！”当事人白了一眼，没好气的说。
　　“怎么，还以为我诬陷你。要是不服气的话你问阿司。”看向一旁的男生：“阿司，你说是不是。”
　　刘司纬看着眼神极力示意他否定的女生，憋住心里一出来的笑意，在接收到方漾期待的眼神和杨清琳疑惑的目光后，淡淡的“嗯”了一句。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看吧，我就说了阿司也是这样认为的。”
　　“哪有，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杨清琳看着打闹的两个人，用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脑袋。
　　不远处，站在三楼站台上的杨丹看着和男生肆无忌惮玩闹的胡纱榆，再盯着广播室的窗台看了很久，拽紧手中的那一封信，终于向楼下收发室的邮筒走去。

　　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
　　跑道两旁的树叶早就掉光了，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形状奇怪的指向天空。被阳光晒干水分的树叶泛出年代久远的黄色。因为位置偏僻无人清扫，干脆的树叶在地上积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哔哔啵啵”地想。
　　天空是难得一见的湛蓝，早上大片存在的铅云因为阳光的原因被风吹散到未知的远方。同学们三三两两向操场跑过去，脚步轻快，脚跟扬起一小块细小的灰色尘埃。
　　整理好队形之后，全班同学照例站在原地等待体育老师布置活动内容。
　　个子矮小肌肉壮实的体育老师清了下嗓子，声音洪亮地传递：“这节课呢，我们按照学校的要求练习广播体操。男生们不要不耐烦，练完两遍你们就可以去打篮球，女生自由活动，去器材室借器材记得拿借条。”说完，还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句：“鲨鱼辣椒，就你来领操吧。”
　　鲨鱼辣椒？？！
　　全班同学交头接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老师叫的是谁。
　　只有方漾笑得脸色通红，捅捅右侧呆住的女生：“鲨鱼，叫你呢。还不快上去。”
　　一两个理解过来的男生再也忍不住，哈哈爆笑出声。
　　女生尴尬的想要用眼神杀死取笑自己的男生，暗自将体育老师全身上下骂了个遍，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班级面前。
　　课间。
　　“鲨鱼辣椒——”右侧响起男生不怀好意的叫喊。
　　“鲨鱼辣椒——”背后又是一声。
　　“鲨鱼辣椒——班主任找你。”
　　“鲨鱼辣椒——交数学作业了。”
　　“鲨鱼辣椒····”
　　“别叫了，我不是鲨鱼辣椒！！”女生忍受不了，再一次暴走了。
　　“嘿嘿——果真是鲨鱼辣椒，真是名不虚传啊。”
　　哎——女生无力，趴在桌子上不想起来。

　　胡纱榆放学后等杨清琳一起走。
　　在两个人走出教室的时候，却被告知杨丹留了一封信，说有急事现在在热可可冰店等她。怕杨丹出了什么事情，胡纱榆握紧手中的信封，匆匆跟清琳说了一声，便一个人向冰店跑过去。
　　雪地上很快留下一长串清晰的脚印。
　　杨清琳若有所思地看着匆匆向前跑的女生。想起前几天在昏巷看见的那个和一群男生混在一起的高挑身影，脑海里联系起纱榆跟她说的那一段话，不安地掏出手机，拨出那一个号码：“喂，我是杨清琳。你现在尽快在去热可可的路上拦住纱榆。不能让她出事。”挂掉电话，自己也急忙向冰店跑去。

　　场景切换到半个小时之前。
　　杨丹焦虑的等在热可可前面的巷子口，突然有点不明白自己叫对方过来干嘛。
　　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寂静无人的小巷，能够清楚的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扑通扑通”，在无人的夜里，强烈的不容置疑。
　　有什么东西正在心底里长出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姿态在黑暗的泥土里生根发芽。拼命想要得到别人的承认，却害怕别人再窥看它丑陋的形态之后恐惧厌恶的把自己当成怪物。
　　在别人眼里，我是外表光鲜亮丽的好同学。即使花钱进了这个学校，却因为自己的努力让老师青睐有加，连成绩优秀的好学生也刮目相看。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现呢。一次一次的提醒我自己的存在只是父母虚荣的附属品，只是他们向人炫耀的谈资。在你出现的每一个地方，不管是在广播室，在教室，在我喜欢的男生面前，他们的话题里只有你。
　　没有人注意到我多日来的苦闷已经盛满了整个胸腔，再也容纳不下更多。自己比不上你这样的认知像是一把弯刀，一片一片将我凌迟，感觉痛不欲生，却失去呼喊的力气。
　　是的，我不甘心。我甘心自己平静的生活因你而打断，不甘心每一次都沦为你的陪衬。杨丹握紧拳头。所以，必须要证明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你们说，鲨鱼辣椒会不会有事？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