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友人帐)夏目之名》郁遥

25、虚幻之光（一）

　　穿过密密的藤蔓和树丛，连绵的青山脚下原本有一支河流，但因河水长时间流动缓慢，最终形成一片沼泽。岸边长满了护堤树，不时有甜迷的风吹过，澄碧的水面泛起清浅的皱褶。
　　男人坐在岸边凝视着水面，镜片下的眼眸平静如水。
　　难得的周末，我一早出了门。野外的空气清新又自然，很轻易地就扫去了连日以来起伏的心情。斑趴在我肩膀上，被适宜的暖风吹得昏昏欲睡。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地看到沼泽边坐着一个身影，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似是听到脚步声的临近，男人惊诧地转过视线，见是一个陌生的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我先是一怔，继而礼貌地问候，“你好。”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男人迟疑地开口，“难道你是来看萤火虫的吗？”
　　“是的，听说季节快到了。”望着如翡翠般莹绿的水域，我心里很是期待。
　　“是吗，但不管是时间还是季节都早了点，数量也变少了。”他转回视线，声音比先前低沉了不少。
　　“这样……”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听他的口气好像对这里甚是熟悉。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一瞥，瞳孔一阵闪烁，一个女子模样的妖怪不知何时趴在他的右肩上直勾勾地盯着我。
　　额头渗出冷汗，我仍不动声色地说道，“那我告辞了。”他淡淡地点头回礼。
　　还没走几步，我忍不住开口，“那家伙附在他身上吗？”
　　“看来是。”在斑说话的当机，那女妖怪已经飞身而来，泠然的口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你明明是人类居然能看到我。”说着猛然伸出手——
　　我条件反射地后退，只一秒钟，身体已经跑得远远的。见她仍穷追不舍，我心里一慌跑得更快了，结果……
　　“啊……”身体突然悬空，眼前的景色飞速倒退，耳边是风呼啸的声音。我瞪大了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手突然一紧，头顶登时一声叹息，“真是的，令人担心的孩子。”
　　我惊诧地睁大了眼睛，这……她和我以往遇见的妖怪都不同……

　　夜幕降临，二楼的窗户映出一点黄晕。
　　“没问题吗？在这里陪我。”我端起茶一饮而尽，“你不是附在刚才那个人身上吗？”虽然知道她没有恶意，但我还是很好奇。
　　她拿着酒杯的手一顿，“附身？真是失礼，那是我的朋友。”
　　“朋友？”我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么说，那个人可以看到妖怪吗？”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略带惆怅的口气，“我和年轻时的他经常聊天，在一起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低下头，面具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就看不到我了，那之后就再没交谈过了。”
　　“还会变得看不到吗？”我抓住关键词。
　　她丛容地斟满酒，“似乎有人成年后这方面的力量就会衰弱。”掀起面具的一角，就将酒送至唇边。
　　“是吗，还有这种事啊。”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喜悦，还是……
　　“我听说他最近就要结婚了，所以想着起码也来看看他幸福的样子。”说到这她意味深长地扫了眼斑和我，“怎么说呢，我们的关系就类似你们一样。”
　　斑喝水的动作突然停顿，眯起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可不是朋友关系。”
　　“是主人（我）和宠物（斑）的关系。”我们严肃地异口同声道。
　　“是吗。”她抽搐着嘴角。
　　我放下茶杯好奇地问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她神秘一笑，“猜猜看。”
　　我抱起胳膊开始天马行空地乱猜，“面具？长发？”见她连连摇头，我眼前一亮，“我知道了，是沼女。”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我是下等的妖怪，本就没有名字。”
　　我无力地垂下头，“不要戏弄我嘛。”
　　一旁被无视了很久的斑突然出声道，“那我就帮你起个名字吧。”
　　闻言我们都直愣愣地看向他，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好创意，结果是……“龙须面怎么样？”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我们默默地对视一眼，明智地选择性无视。
　　“没想到居然还能和人类说上话。”她带着怀念的口吻说道，“这也是一种缘分，直到婚礼那天就请多多关照咯。”
　　我愣住了，还没消化掉她话里的意思，斑已经怒地跳起来了，“我在问怎么样啊！龙须面怎么样啊！”
　　“吵死了！”我一拳挥过去。
　　灯光熄灭，喧闹的房间又重归了宁静。
　　再睁眼时已经是深夜，我惊讶地发现坐在一边的她全身散发着绿色的光亮，朴素却耀眼。
　　似乎是我翻身的动作惊动了她，她凑过脸小声地问道，“喂，你已经睡了吗？好无聊啊。”
　　接着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抚上我的头发，然后揉搓了几下，“喂，你在听吗。”
　　我实在是困得不行，没有理她，继续迷迷糊糊地睡去。
　　“喂，叫你起来啦，喂……”声音朦胧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天晚上，我做了有人在呼唤的梦。
　　一只萤火虫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空灵的声音在寂静的世界里回荡，“清，清，清……”

　　“贵志，要迟到了哦。”耳边传来塔子阿姨的声音，等等，迟到？我猛地睁开眼，原来天已经大亮了。
　　感觉到身上的沉重，我不由地低头，黑线。只见她和斑横七竖八地倒在被子上，我就这么被压了一晚上，难怪做了一夜的梦。
　　无力地叠着被子，我没好气地对他们说道，“起来吧，要出门了。”
　　穿好衬衫，我转身对她说道，“叫你清怎么样？”
　　哎？她愣住了。
　　“名字，就叫清吧。”
　　她不自然地撇过脸，“随你喜欢好了。”
　　见她没反对，我粲然一笑，随即垂下眼眸。会看不到妖怪，还会有这种事吗。
　　走在路上，斑跟我说起有关这片森林的传说，“过去住在这森林里的一个山神，因为和人类的女孩坠入爱河，半夜里经常幽会。那时在深邃的黑暗之中，就是这沼泽的萤火虫给他们照亮了夜道。”
　　“山神作为回礼，就把生命短暂的萤火虫们变成了妖怪。它们当中的大部分也就很高兴地离开了那片沼泽，据说这里的萤火虫是当时留下来的那批虫子的后代。”
　　说到这他顿了下，“不过，只是个传说罢了。”
　　真的……只是传说吗……
　　来到昨天的那片沼泽，没想到又碰见了那个人。
　　我像被定住了般直直地盯着他，直到斑不爽地跳上我肩头示意道，“看吧。”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只大嘴妖怪从深处迅速游来。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喂，危险！”我没有丝毫犹豫地扑过去。
　　“好痛……痛……”我吃痛地睁开眼，没想到那妖怪竟又游回了水里。
　　男人惊诧地看着我，“你是……昨天的……”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关于我的印象。
　　我慌忙解释，“对……对不起，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他伸手拂掉我头发上的草叶，温柔地笑道，“真是有精神。”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
　　“嗯？”
　　“这沼泽里有什么东西吗？”我试探地问。
　　“什么东西？”他疑惑地扫了一眼水面。
　　“是的。”如果能看见……
　　“不知道呢，除了萤火虫之外也就只有鮒鱼了吧。”他凝视着远处，淡淡的语气带着些许惆怅。
　　我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随即礼貌地向他道别。看样子，是真的看不见……
　　斑又责怪我太过莽撞，“那妖怪是不会袭击人的。”
　　“是吗……”我敷衍地回他，心里乱哄哄的。没办法问啊，你是不是也看得到妖怪。
　　回过头，他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斑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看得到妖怪的人来见他，事到如今再搬出那些陈年旧事，也只会添麻烦吧。
　　脚步一顿，“清。”我惊讶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她。

　　一根细如蛛丝的鱼线没入水中，我们并排坐在岸边。
　　她缓缓开口，“那个人的名字叫章史。因为他能看到妖怪，家人也好身边的人也好都以奇怪的眼光看待他，令他很痛苦。”
　　我托着腮静静地聆听，“我经常偷偷躲着看他一个人来这里哭。但是有一天，他半夜跑来。”水面开始漾起涟漪，“我虽然慌忙躲了起来，但是因为身体在发光……”
　　“谁在那里？”男人厉声道，闻言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妖怪吗。”男人似是不想与她有过多纠缠，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她急切地喊道，“等一等。”说着扑过去就抱住他的左手，面具不小心地磕到了他的脑袋。
　　男人吃痛地捂头，她不好意思地说道，“能不能陪我聊会。我，那个……对人类有兴趣。”
　　男人拍拍身上的灰尘，淡淡地回道，“我对妖怪可没兴趣。”
　　“不过，第二天他还是来了。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偶尔也会一起去玩。”
　　男人笑着抚上她柔软的长发，惊异地说道，“原来是这种触感啊，好舒服。”
　　见她也伸出双手，男人一愣，随即闭上眼任她冰凉的手指在脸上游走。
　　“是真的。”她喃喃自语，“是真的啊。”
　　男人手中的动作更加轻柔，眼眸渐渐渗出情愫……
　　“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就看不到我了。我去触碰他，他也察觉不到了。他来到沼泽边上呼唤了我好几次，但却看不到我就站在他眼前。”
　　她转过头，平静的语调中起伏着不易察觉的情绪，“你有一天也会看不到吗？”
　　斑抬起视线，少年垂着头，半张侧脸隐匿在浓重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