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友人帐)夏目之名》郁遥

24、小狐狸的帽子（二）

　　“母亲大人，我也能帮助别人了哦。”细碎的笑声点缀在林间。
　　“他跟我说谢谢了呢，已经不是没用的人了吧。”他睁着湿漉漉的大眼，“明天去摘蘑菇，摘很多很多，分给夏目。”双手紧紧地握在胸前，带着憧憬的幸福。
　　“哟，小狐狸，你还赖在这里啊。”熟悉的嗤笑，是昨天的那两个妖怪。
　　赤脸妖怪恶狠狠地说道，“不长记性的家伙，说了叫你滚的。”
　　又是一顿毒打。
　　“这森林不需要你这种废物。”
　　“不是，我不再是废物了。”他忍着身上的剧痛，努力辩解道。
　　“哪里不是……”妖怪突然一阵吃痛，原来那小狐狸正扒着他的胳膊撕咬，“好痛，这家伙。”他怒了，脚狠狠地踹过去，小狐狸瞬间被踢出了老远。
　　“可恶的小子，不可原谅……”他仍不解气，劈头盖脸地又是一巴掌。
　　“都说过叫你们住手了。”我冷冷地接下他挥来的拳头。
　　“这家伙是……”被这凌厉的目光一扫，他顿时一阵哆嗦。
　　“昨天的……”边上的妖怪一惊。
　　我抬头，心里一点点地涌出怒火，“只用拳头还不够吗。”看来昨天的教训还没让他们长记性。
　　“夏目大人……夏目大人……”古老幽苍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呢喃。
　　瞳孔倏然睁大，是谁？谁在呼唤我。
　　“您忘记了吗，夏目玲子大人，不是说过到春天就将名字还给我吗。”
　　“可恶的玲子，又干这种罪孽深重的事情。”斑一阵无力。
　　我拥着茶碗，脚步一刻没停道，“春天？这是第几个春天了啊。”玲子啊玲子，真是被你害惨了。
　　弯下腰，我大口地喘气。眼前是一株千年楠木，粗壮的树枝盘根交错，树身上刻满了风霜的印记，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
　　我费力地开口，“叫我的就是你吗？老师，茶碗拜托你了。”说着将怀中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那两个妖怪见状迅速躲在一边观望，不远处的小狐狸偷偷地露出一个脑袋。
　　我熟练地翻开友人帐，口中念咒，“收下吧，早蕨，这是你的名字。”仰起头，集中全部精力地吐气。
　　墨色的字迹飞入树身，随即发出一阵耀眼的绿光。
　　“夏目就是……”赤脸妖怪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友人帐的主人吗。”另一个妖怪喃喃地接道。
　　“我确实收到了。”古老的声音渐渐远去，空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泡沫。如萤火般闪烁的绿光，温和地描绘出少年好看的眉眼。
　　“友人帐？我听说过。”他几近痴迷地看着少年，喃喃自语，“被写下名字的就会以主仆之契建立关系。”
　　“会被夺走名字的。”妖怪惊恐地后退，“快逃。”瞬间消失在丛林深处。
　　他愣在那里，头上挂满了问号。
　　“他们说什么啊。”察觉到那两个妖怪的举动，我无力地抚额。
　　斑嗤笑，“刚刚才归还了名字，怎么会去夺取名字呢。”真是两个笨蛋。
　　一片叶子悄无声息地伸到面前，他踌躇着说道，“写了我的名字。请让我做你的手下，一定会起到作用的。”声音饱含坚定。
　　我愣了一秒，失笑道，“不需要啦。”归还名字都来不及，怎么还会要别人的名字呢。
　　手一颤，叶子幽幽滑落，他的眼中满是悲伤，“因为我很软弱吗？我没用吗？”
　　“不想用这种东西来互相束缚，我们不是主人跟手下的关系。”我蹲下身解释，手轻轻地抚上他小小的脑袋，“对吧。”
　　在他睁大的瞳孔中，我温柔一笑，“我觉得我们拥有其他的羁绊。”

　　庭院因为树叶和草尖的露水降了温，空气变得清凉。带着几分湿气，我风尘仆仆地归来。
　　做好的紫砂碗摆在茶几上，素朴古雅，
　　“颜色真漂亮。”塔子阿姨惊叹，滋叔叔也在一旁啧啧称奇。
　　“我去换衣服了。”见到他们满意的表情，我松了口气，还好……
　　“朋友介绍给我一处好窑户，因为家族增加了，就借机订一套。”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惊诧地转身。他对着其中一只茶碗说道，“这是你的份，贵志。”
　　平静的心湖仿佛投入一颗石子，瞳孔倏然放大。良久，我恭敬地行了一礼，“谢谢您。”声音微微颤抖。
　　谢谢你们，接受我……
　　夜晚，夕阳渐坠，远处的山峦和田野全都笼罩在冥冥的薄暮之中。
　　“就像小狐狸说的那样呢。”手肘支在窗台上，我微笑地凝视这一片星空，宁静而温和。
　　“什么事，夏目？”斑不解，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难懂了。
　　“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跟你说了也不明白。
　　“哼，完全不明白。”他高傲地仰起头，故作不屑的样子。看到少年不在意的微笑，心里没由来地涌出一阵烦躁，下一刻他便绷着脸摔门而去。
　　这个小小的插曲被淹没在了暮色中，林间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祥和之气。

　　天空是一如既往的澄澈透明。
　　“果然很漂亮。”将帽子对着光线，他惊叹。“真想给夏目也看看啊。”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夏目……我想见夏目。”少年温柔好看的眉眼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鼻子一酸，眼中有淡淡的雾气聚集，他狠狠地摇头，“男子汉不能动不动就哭。我决定要变强，总有一天能帮上夏目。”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奋力展示了几招拳脚功夫。
　　风吹动枝叶摇晃，“这么想见夏目吗？”苍老的声音随风而来，他一惊。
　　那声音继续道，“我听过传言了，你好像认识那个拥有友人帐的夏目嘛。”
　　随着最后一个音的落下，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巨型妖兽。他直吓得两肩发抖，迅速将脸埋入树中，眼不见，心不怕。
　　妖怪无奈道，“还不能完全化作人类吗。”见他害怕地点头，便继续说道，“如果能让我吃个饱，就告诉你能跟夏目见面的方法吧。”
　　“扑哧，扑哧——”几条鲤鱼摇着尾巴，穿梭在水草间。
　　他站在水中，全神贯注地感应着水里的动静，岸边丢着几条还在蹦跶的小鱼。
　　随着时间的流逝，木桶里的鱼越来越多。最后他趴在装满了鱼的木桶上，气喘吁吁地问道，“这样……你能告诉我跟夏目见面的方法了吗？”
　　妖怪哈哈大笑，绿光一闪，身体飞入空中，“笨狐狸，你被骗了。就因为你这么笨，才会总是孤单一人。夏目早就忘记你了吧。”
　　仿佛被一根利箭毫不留情的刺穿，密密麻麻的痛从胸口蔓延。无数草叶伴着和风，从他的背后哗地吹上空中。
　　妖怪沉默了片刻，幽幽道，“收下吧，小狐狸。”
　　在他怔忪地瞬间，一道黑影从空中抛下，“能变成人类一天的药。”
　　“变成人类的药？”瞳孔一点点地放大，他虔诚地伸出双手。
　　“想见面只要自己去见就行了，就这么简单。”说吧，身形向远方急速地掠去。
　　“是啊，只要去见他就行了。”他眼睛一亮，脸上带着激动未散的红晕。没有犹豫地一口吞下，身体瞬间迸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
　　强盛的光散尽，空地上已然出现一个约四五岁大小的孩童。他戴上帽子，清亮的眼眸划过一抹焰火。
　　“好歹我也是狐狸，只要去人类的世界，就能追寻夏目的气味。”随即他转身对着墓碑行了一礼，“我走了，母亲大人。”

　　进站口，他拿着车票踏上了寻找少年的列车。
　　夏目一个人有没有寂寞呢……
　　夏目的气味。他扬起脸，嘴角划出明亮的弧度。
　　夏目，夏目的气味……他无意识地呢喃，脸颊染上绮丽的玫红。
　　好想见他……
　　夏目，你在哪……
　　想见他，好想见他。
　　穿过如流的人群，没有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他失落地闭上眼。
　　在哪里，夏目在哪里……
　　淡蓝的天际掠过一道剪影，心中蓦地感应到某处有熟悉的气息，“夏目！”
　　“上钩了。”我惊喜地叫道。
　　“快啦，快啦。”西村迫不及待地催促。
　　随着一道弧线的跃出，少年脸上的微笑明媚而温暖。北本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仿佛刚才钓出的不是鱼，而是跳动的心脏。
　　西村羡慕道，“又是夏目啊，大丰收嘛。”北本闻言不由地一笑。
　　“不好意思了。”我笑眯眯地取下翻滚着身子的鱼。
　　斑对这三人间的互动甚是不舒服，尤其是……
　　斜睨了眼某人，他不满地冷哼一声，随即把水桶里的鱼当成某人，泄愤地大口嚼了起来。
　　我刚想放下手中的鱼，见到他的动作，额头顿时蹦出井字，“你怎么吃起来了。”这馋猫！
　　嘴巴里嚼得只剩半根鱼尾，他丢给我一个挑衅的眼神。

　　“夏目的气味，在这里，就在这附近。”他一路追踪着少年的气息。
　　暮色降临，纠缠在庭院墙上的藤蔓透出一条一条的光亮。
　　拉开玄关的门，昏黄的灯光里隐约传来说话声。
　　“做好了哦，贵志钓的真鳟。”温柔的女声。
　　“真是条好真鳟，开动了，贵志。”浑厚低沉的男声。
　　“好。”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剩这清淡的声音残留在心底。
　　“贵志能吃河边的鱼吧，不吃的东西要说出来哦……”女声温柔地嘱咐。
　　他愣了数秒，鼓起勇气贴近声音的源头。
　　“滋他不吃青椒，像小孩子一样吧。”塔子阿姨好笑地说道。
　　我失笑，“其实我小时候也不吃。”
　　“是吗，有同伴了呢。”滋叔叔笑道，大有知音之感。
　　端起塔子阿姨为我沏好的茶，一股清雅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是……眸色转深，那个刻着我的印记的茶杯。
　　我垂下眼睑，淡淡的温馨涌入心间。这种家人的感觉，好温暖。
　　心中忽然一动，我朝着门口看去，那里不知何时被掀开了一角。
　　眸光一闪，那是……

　　太好了，夏目看起来很高兴，根本不寂寞。
　　幸福中带着淡淡的忧伤，他一路往回奔去，夕阳拉长了他小小的身影。
　　寂寞的……寂寞的是我。
　　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帽子沿着轨迹滚出老远，最终停在有着一双纤细修长的腿前。
　　“果然……”我轻叹一声，捡起帽子递给他，“你是那时的小狐狸吧。谢谢你，特地来见我。”
　　你的这份心意，我感受到了。
　　少年冲他温柔一笑，茶色的眼眸泛起点点动人的流光。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蝴蝶，它扑闪着翅膀，绕着两人翩翩起舞。
　　眼睛忽然一片模糊，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涌出眼眶，他猛地扑入少年怀中，放声地大哭起来。
　　所有的委屈、难过、悲伤……在此刻通通化为灰烬。为了这一笑，他等待了许久。
　　热泪烫伤了胸口，我心疼地抱住他小小的身子。斑沉默地站在我身后，不知在想什么。
　　绯色的夕照染红了半边天。
　　“很可爱的帽子，吃完饭一起回去吧。”我拉着他的手，微笑着说道，“我得记住路啊，下次我去见你。”
　　“嗯。”愉悦的高音。
　　……
　　列车有节奏地行驶在轨道上，我看着蜷缩在怀里的他，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
　　你真了不起，我就算再寂寞也不敢迈出脚步，更没想过去做点什么，所以很多东西就无法察觉了。
　　我或许应该和你一样，勇敢地迈出一步。
　　灯光不断变换着打在他熟睡的面容上，空气渐渐沉静，这个夜晚宁静而安详。
　　晚安，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