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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朦胧之中,我感到自己似乎并没有真正睡去。眼前出现了一条奇异而熟悉的通道,溶洞曲折而四通八达,数不清的夜明珠照亮了千奇百怪的钟乳石笋,通道两壁上还雕刻着许多怪异的图画。我似乎正向前走着,而且很熟悉这里的道路。不停地撩起通道里垂挂的轻纱,像在穿越一道道门帘——多么奇怪,明明通道并没有多长,我却怎么也走不快,像小孩子细碎的脚步。
      嗒嗒嗒……嗒嗒嗒……
      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到底是多大的洞府,才会有这般幽深的回响?
      我到底要去哪里?
      曲径通幽,眼前逐渐开朗,曲折的路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石室,里边异香扑鼻,只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后的石壁上雕刻着个硕大的‘炼’字。‘炼’字上方有一股奇异的银色液体正在缓缓注入‘炼’字当中,液体如丝线一样纤细,不知多久才能把那巨大的字注满!
      不知为何,看着那巨大的字,我有些懊丧。
      走近一看,其实池里盛满的并不是水,而是黑滚滚、黏糊糊的浓稠汁液,一个赤裸的小男孩正泡在池子里,只露出一颗头,瑟瑟发抖,像在忍受着巨大的折磨!俊秀的五官扭曲着,只剩下一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睛,深黑色,像夜空般静谧。
      那粘稠的汁液煎熬着他,他却甘心忍受,似乎发觉我的到来,他哆嗦着嘴唇,发出声音,清朗动听:“师姑……”
      “你还在这里?泡在炼池里多没意思,出来陪我玩!”我的声音纤细脆亮,颇有点颐指气使。
      “不行,师祖说了,要等炼字注满……”他咬牙拒绝了。看他那悲愤的眼神,我知道他想和我一起玩,可是他更加懂得忍耐,药汁无情地叮咬着他的身躯,黝黑的皮肤泛出诡异的金色光泽。
      “白痴!那药水会咬人的!沾在皮肤上,很痛很痛哦!”我对他‘晓之以理’,一副尊长派头。
      “我知道……师姑……”他眼中对玩乐的向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坚毅、沉默。“师祖说只有我的身体适合这池水,对不起。”
      “你听那死老头放屁!他在整你啦!快出来陪我啦!”我疾言厉色,口气是命令式的。
      “不行!对不起。”他再咬牙,又拒绝,口气比我还硬。
      “那你要什么时候才出来陪我玩?”我只得退而求其次,但心心念念还是忘不了自己的初衷。
      “等字注满吧……”他也不是很肯定。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显然不同意他的敷衍态度,见四下无人,我伸长手去拉他:“没关系啦,先出来玩会儿在偷偷摸回去嘛!我会替你保密的,快谢谢我吧!”
      “你不来添乱才真是谢谢你了!苯丫头!”一把空灵柔和的声音阴阳怪气地从我身后传来,接着是一个爆栗,惩戒地敲到我头上!
      说话的,是一个俊美异常的中年男子,神色虽严厉,却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看着他那仙风道骨的清奇姿态,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远看像少年、近看像中年,可他眼中那透彻世情的沧桑,却又像经历了八九十年岁月般泊然。
      “义父……人家无聊嘛!”我撒娇。
      “无聊不会去你师兄那里搞破坏?偏要来折磨这死小子?你知不知道,现在他正在生死玄关,每说一个字都困难万分,气血翻涌,你还磨着他说了那么多废话?!”义父气不打一处来。
      “师兄都是些胡子拉渣的老头子,不好玩啦!”我耍赖,心里却吓得半死!呵!这么严重?那他干吗回答我那么多句话?
      “好玩、好玩!你就知道玩!什么都学不会!你硬拉他,会让他走火入魔、前功尽弃!”义父痛心疾首,却又似十足宠溺。
      “人家可爱呗!您不是最喜欢我这样吗?”我朝义父身上蹭去,像小猫。
      “刚才是谁在叫我死老头啊?鬼丫头!好了,以后不准来打扰这小子!听到了吗?”很严厉哦,看来是没的玩了。
      看着浸泡在药水中几乎昏昏睡去的小男孩,我丧气地咬着嘴唇,叹了口气,耳边则传来义父严厉的声音:“迦逻!不准睡!睡着的时候,炼池池水会腐蚀你的思觉,不想变成什么意识都没有的药人,你就一定要顶住——坚决不准睡!”
      ……

      这样的景象,像我生命里最根本的回忆,是那么柔软而熟悉。我迷迷糊糊,似乎真的在等待着那小男孩从炼池里出来的那一天……只是,当他背后的‘炼’注满时,他已经不再是小男孩了。无声地出现在我面前,曾经纤细的四肢变得修长结实,被炼池锻化的身体像捷豹一般柔韧而矫健,轻盈又精悍,衬托着那张似曾相识的俊美容颜,让人眼花缭乱。
      “得意……”他这么叫我。
      “怎么不叫我师姑?”我装模作样。
      “叫你得意不好吗?”他反问,多么狡黠。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虽无法矫正他的漠然,却可以改变他对待我的态度。我和他的立场似乎颠倒了,可惜我更喜欢他唤我‘得意’时的声音。
      我笑得快乐,捉着他腰带的穗子把玩,浑然不觉,背后有双阴寒的眼睛,像鬼火一样闪烁!
      ……
      似乎这景象又远去了。
      他松开了我的手,不知要去什么地方。诺大的洞府,温暖如春,我却感到四周冷冰冰!熟悉的人们都到哪里去了?寂寞钻入骨髓,让我茫然不知所措!他不在的感觉好孤独,没有谁,会理睬我心底的落寞!昏昏噩噩地在那枯竭的炼池边打转,我像个没有方向的魂魄。
      突然之间,重重纱缦后出现一抹纤丽的身影!幽幽地掩藏在重纱背后,只有一双诡艳的眼睛射出毒蛇一样狠辣的光芒——
      她恨恨地诅咒着,瞪着我的眼睛,支离破碎:“得意…得意……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得意……?”
      我得意么?我哪里值得得意?她又是谁?为什么这么恨我?
      “为什么这么说……?”我坦然反问,那目光太熟悉了,充满怨恨与嫉妒的烈焰,几乎可以燃烧起来!
      “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为什么你偏偏什么都能得到?你真的以为自己有资格得意么?”那声音继续。
      “我为什么不可以得意?只要心里快乐,随时都可以得意!”我大声反驳,越发感觉那阴影朝我逼来,带着浓烈的杀气,铺天盖地地袭来,席卷着一股呛人的异香!
      “你不会再得意下去!我决不允许——”重重纱缦后突然探出一双凝白如玉的纤手!像毒蛇吐信般快如闪电,纤纤鬼影搅动着漫天怨恨的杀机,掐住我的咽喉——

      “啊——!!”我倏然惊醒,猛地弹跳起来,慌张地摸着脖子,浑身冷汗重重。
      “得意?!得意?!”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像一张安心的棉被包裹住我的噩梦。我瞪大双眼,夕阳如彤色的轻纱,漫漫地洒进雕花窗,晕染着那张熟悉的面庞,宁静而俊美,眼中是一丝湿润的情感。
      不知何时,我从贵妃椅转移到了柔软宽大的床上,他斜斜倚在我身侧,暧昧而亲密的距离丝毫不显怪异,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我做噩梦了!”我捉住迦逻,鼻音浓重。二十年来,我从未做过噩梦!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那被人仇恨的感觉,如附骨之蛆!梦里景象是谁的记忆?梦中的人们是谁?为什么醒来后一切都变得模糊?我到底是谁?!
      “嘘……没事!”他搂住我,如此自然。嗅着那股浑然天成的异样清香,我的心跳渐渐平复,追着他的节拍,缓缓跳动。
      “迦逻,我怎么了?我得罪了谁?梦里面的人,我只认得你!”
      是的,我只认得他。那个浸泡在炼池里的男孩,分明是他!一样沉默、一样坚毅!他曾经将我的手包容在掌心里,允许我在跟前胡闹、默认我的顽逆……他和那个噩梦不该衔接在一起!不该!不该!
      他默默地凝视着我,几不可闻地叹息着,幽深的眼眸里渗透着一丝苦涩——
      “你真的忘记了?得意……看来你完全忘记了……”
      我忘记了?我不该忘记吗?我并不是那个‘郝得意’呀!
      “如果我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郝得意,你信吗?”我慌张地问,疾病乱投医。
      “你是。”他肯定地否决我。
      “我不是!”
      “你是得意!你是师祖收养的义女,调皮捣蛋的得意!你是我的师姑,你只是忘记了,你一直是得意!”
      “不对!不对!我不是你师姑!”我摇头,为什么不信我?
      他的目光瞬间凝滞,幽幽的光芒缩进他深黑的眼瞳,看着我,手臂默默放开。
      “你不愿意当我的师姑吗?”声音那么寂寥,沙哑得支离破碎。
      “在你眼中我只是师姑吗?”我窒息了。我不能是他的其他什么人吗?
      “别胡思乱想了。你没有得罪任何人,在九幽宫,每个人都视你为珍宝,你是师祖的开心果,你要一直快乐,师祖才能走得安心。”他婆娑着我的软发,绵长的气息纠缠在我的颈项,那是种令人忐忑的馨香,牵引着我心跳的节奏,带着静默而奢靡的暖热。我闭上双眼,噩梦中的恐惧渐渐远离。

      他能给我安定。
      一定是的。
      因为是他,所以我坦然。就像那噩梦中的自己,曾经说过的一样——只要心里真的快乐,随时都可以得意。
      那么多的不解之谜,缠绕在我这个突然走错时空的灵魂身上,我依旧能尽量快乐——原因是他。
      一开始,他就给予了我身份,给予了我安全,给予我温暖……我拿什么来恐惧?我不该恐惧。
      “我真的没得罪谁?”我轻声问,已经平静了。
      “没有。”他伸出手,抹去我眼角的疲惫。
      “那我们为什么总在躲避?”
      他怔住了,薄薄的唇边流露出一丝苦涩——
      “真正连累你的,是我……”
      ……

      我不知道当初金大侠,在描写杨过和小龙女时,是用怎样的心情在叙述。但我却依稀感觉,我多少体会了那种缠绵悱恻,却又欲罢不能的痛苦。
      很多时候,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迦逻对我的感觉里,渗透着一种无法克制的近情情怯,那更像是一道危险的屏障,在即将超越的时候,他会嘎然而止,换上一种刻意的冷漠把自己完全地冰封起来。我和他的距离,就像老年交易舞里的慢四步,近两步、退三拍——当脑海里频繁跳跃出“师侄关系”时,他便会狡猾地跳得更远,把我当作违禁品般典藏。
      也许在这个世界里,比杨过和小龙女的世界更加忌讳这种禁忌的关系吧?当初唯一一个能够慨然容纳我们的摇篮,如今已经随着九幽宫重归魔门而灰飞湮灭,我和迦逻,与其说是在逃亡,不如说是在寻找一方平静生活的净土。

      难道说,武林盟主白震羽的堡垒就是我们安生的净土?
      很难说是。
      迦逻化身罗佳,在白家堡里过得并不安逸。他伪装得太好,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甚至接受了盟主白震羽的邀请,参加了那个什么了不起的武林茶话会,并和白远涯、练无双等武林新秀一起,潜入了魔门驻扎在东南地区的所有暗桩,进行了一系列血与火的洗礼,几乎把魔门的外围势力掀了个底朝天!
      从此、天底下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罗佳,名气几乎与白远涯比肩!他积极地参与各种剿灭魔门的活动,唯一与众不同之处,便是在任何清剿过程中,一律蒙面示人!
      对于魔门,他的感情可能不会比毒蛇对青蛙的感情来得更深吧?
      当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便清楚地感受到魔门对我们那种纠缠不清的追杀方式!迦逻显然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他似乎更习惯把自己立于攻击且绝对主动的境地!
      白道要剿灭魔门,他便顺水推舟,而且还名正言顺地把身边的包袱——我,寄养在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白家堡。这样的如意算盘他是什么时候打好的呢?我渐渐明白了他当初应允白远涯的原因。
      而我,则被他丢在了白家堡一直住下来,美其名曰‘暂住’,实际上是混吃等死,能赖多久是多久!

      唉……无聊呀!
      第N次打呵欠,是在神剑山庄庄主夫人那滔滔不绝的话题当中偷偷进行的。武林茶话会连绵数月,经久不歇,这些江湖眷侣当然舍不得走。老公留在白家堡的练武场里海阔天空地胡侃一气,老婆们被老公丢下自生自灭,自然就跑到内院里呼朋邀伴地闲聊,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边都聚集了不下二十个了,简直可以跟传统菜市场媲美!
      “得意小弟很无聊吗?”一张粉脸突然凑近,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女弟子道:“咱们别说小孩子听不懂的话了,来聊聊有趣的事吧!”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说的我都懂!不用在乎我。”懂是懂,但重复听了N多遍还是会无聊的呀!而且,相比之下,我宁愿她们聊点闲话家常——若是话题又转到‘有趣’的事情上,八成在场的未婚女性都会齐齐把矛头指向外面茶话会里的话题人物!
      什么白远涯好帅呀,练无双很有型之类的!听多了耳朵会长茧,直接影响我对这两位绝世佳公子的评价,我敬谢不敏!
      “那干脆让得意小弟跟我们讲个故事吧!得意的故事很精彩呢!”时常碰头的唐玉抢着道。曾经因为无聊,我给她们姐妹俩说了个童话故事,把她们唬得连叫精彩,从此奠定了我在这票女性八卦会上‘逢会必到’的地位!

      推委不过,我只好顺口胡诌:“呃……上回说的是什么?”
      “是黑雪公主!”唐琼道。那个故事让她记忆犹新。
      “那上回呢?”为了避免重复,我再问。
      “是尾指姑娘的故事!”白震羽的小妾道。
      “那还讲过什么?”
      “你还讲过泥巴女孩穿金鞋、永远不睡的美人、美男与野兽、小花帽、放牛女和七个神仙的故事……”
      “我讲过吗?”我暗暗吐舌,老天,请不要让那几位童话大师责怪我!为了不让两个时空的文化出现重叠,我可是绞尽脑汁在做贡献呀!
      “快讲嘛!人家想听那种悲恋的!”众女纷纷嚷嚷,眼中流露浓浓的渴盼。
      “那好,我今天就讲……呃——你们见过海吗?”我问。
      “见过呀!”不少女子都点头。
      原来这里也有海呀!“那好,我今天讲个——海的王子!”我有板有眼地道。
      “王子?什么是王子?”一位夫人道。
      “呃……就是太子的意思!”
      “哦……”众女受教地齐齐点头。
      “从前,管理所有海洋的海国王有个英俊无比的儿子,海国王对这个儿子简直爱不释手,而这个王子也十分孝顺听话,和家人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然后呢?”有人好奇地问。
      “然后哦……王子他很喜欢在海洋的各个地方游玩,有一天,他浮到水面上,看到一艘很大很美的船,船上有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
      “哇呀……然后呢?”众人的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女孩子是个陆地国家的公主,她正站在甲板上打瞌睡……”
      “站着都能打瞌睡?!”有人开始置疑故事的真实性了,我的忠实信众唐家姐妹连连白眼:“别打岔!”
      “公主很爱睡觉嘛!”我避重就轻:“公主正在环海旅行的途中,所以很累。她还没看清海王子,海面上就突然生起了飓风——”
      “啊……那怎么办?!”众女感同身受地道。
      “海难事故当然无可避免的发生了,公主的随从全死了,船也被海浪打碎!公主被海浪卷走,失去了意识,眼看就要死掉……”
      “海王子肯定把她救了!”熟悉我故事节奏的白震羽小妾接口道。
      “没错!海王子对她一见钟情,所以奋不顾身地救了她,把她带到岸边。但是,海王子看着自己那跟鱼一样的下半身——”
      刚刚讲到关键地方……
      “等一等!!”有人暴喝一声,以示抗议:“为什么海王子的下半身要跟鱼一样?!”
      “对呀!对呀!”众人都起哄起来,显然缺乏想象力。
      “呃……他是海王子嘛!要在水里游,当然要像鱼一样!”我狡辩。
      “人也一样可以在水里游!”
      “人也会被水淹死!可你没见过被淹死的鱼吧?”我纳闷,为什么我当初听孤儿院院长讲这故事的时候,就没有半点怀疑呢?
      就在我穷于辩驳之际,一道窒闷的笑声突然爆发出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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