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得意》深白色

4、第 4 章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裤子——”站在阳光下伸个懒腰、唱首歌，暖洋洋的晨光的确让人神清气爽。我对着远处的田野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清新空气，感到一丝真实的力量。
　　“鬼叫什么？有时间的话就去收拾一下东西，今天出发。”背后传来那阴魂不散的声音，迦逻依旧是那副冷调子，从茅屋里走出来时，不客气地瞪了我一眼。
　　瞪吧！瞪吧！尽管瞪！把你那张死人脸瞪得有些生气更好！
　　趁他转身，我拼命做着鬼脸，才不把他的责备当回事！
　　谁叫我是他的“师姑”，架子有够大呢！

　　三天前那个晚上，我被迫地接受了现实。我似乎来到一个异域，文化与中国古代差不多，但事实上，却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叫麒麟大陆。
　　大陆里有多少个注册国家不清楚，但迦逻很清楚地告诉我，我们出生在大陆西方一个叫幽明城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名字虽诡异，却是个相对独立的美丽小国，居民大多是游牧民族后裔，而我们则是幽明城中一个神秘的门派——[九幽宫]的门人。
　　[九幽宫]的创始人阴九幽是迦逻的师祖。他早年投身于江湖中最有实力也最邪恶的门派——魔门，后来则因为种种原因脱离出来，发展个人事业，创立了[九幽宫]。这个老头几乎是无所不能，武功不但高得离谱，还擅长医药、玄理，精通的手段简直是包罗万象、无奇不有，放眼天下，几乎没有敌手！而他早年的奇遇又为他积累了许多神秘的财富，以至于江湖人人垂涎却又不敢造次！

　　这个老头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太古怪，所以他的弟子总共只有三人，二代弟子则更少——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孙女，另一个就是迦逻。
　　老头唯一的弱点则是——他一时兴起，拣回的一个小孤女。他不忍看这个小女孩孤苦无依，便自作主张地把这个女孩也纳入他的门下以便照顾——这个女孩就是“我”！因此，以超绝武艺名动天下的[九幽宫]——这锅高汤里就出了我这么一颗老鼠屎，一点武功不会，辈分还高得出奇！

　　也许是因为[九幽宫]的主人以前是臭名昭著的魔门中人，也许是这老头子的脾气本身就有问题，虽然[九幽宫]向来不问江湖事，但江湖人还是自动把[九幽宫]看成魔门的一派！老头教出来徒子徒孙或多或少都遗传了他的乖戾，行事亦正亦邪又不喜辩驳，便任由江湖人这样胡说八道，以至于早被老头抛弃的魔门也自以为是地把[九幽宫]看成了自身的分支！
　　然而，事情往往就坏在这里——当这个奇妙的老头百年归去之后，他身后留下的庞大遗产归属就成了江湖人人心动的宝藏！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论在哪个时空，财富和力量始终是人类最眼红的目标！没有了强大的领袖，九幽宫此时又频出内乱，几乎是一昔之间，神秘而强大的九幽宫土崩瓦解了，其中一支以老头的孙女阴追梦为首，竟重新归纳进魔门当中——剩下来的，只有我和迦逻。
　　而我与迦逻被追杀的原因也不言自明了——按照一般剧情来推断，十有八九，那老头子临死前，一定是把自己的宝藏秘密告诉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子——而这个弟子，很显然，就是迦逻！
　　至于内乱的原因，迦逻却对我坚决地隐瞒了下来！当时，他那俊秀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似乎很难说出口，我也只好讪讪地停止发问。

　　这些背景，全是我接受了现实之后，死皮赖脸、赌咒发誓说自己失去记忆，硬磨着迦逻告诉我的。虽然他也很疑惑我“失去记忆”的原因，但他却毫不怀疑我的身份——因为当我说自己失去记忆的时候，他立即拉开我的袖子，检查我左肩上的那枚蝴蝶形胎记——
　　“你的蝴蝶斑是真的，你就是得意。”

　　他比我还肯定，那模样简直让我都有点相信自己就是正牌郝得意了！我还能说什么？饭要吃、日子要过，只有摸摸鼻子，重新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吧！
　　凭他对昔日那个正牌“郝得意”的认识，正牌似乎是个孩子气又赖皮的女孩子。我虽然不觉得自己孩子气，但赖皮这一点，“正牌”与我这个“盗版”的还真是不谋而合！最后我还是庆幸再三，毕竟，老天若真要让我超越时空，跑到异世界去，还好没把我丢在语言不通的地方！我也不得不叹息，幸好我是个现代女子，什么奇妙的思想都能接受一二，再加上现代人超强的环境适应能力，我没有昏倒还真算坚强！
　　不过……我到底死没有死呢？那个正牌“郝得意”又跑哪儿去了呢？照迦逻说来，我若真的是九幽宫的郝得意，那我岂不是在两个时空里都有分身？！同时出现在两个空间，这个逻辑还真是匪夷所思呀！
　　不管怎样，看来这个麒麟大陆里充满风险，我还是乖乖地跟在迦逻身后吧！

　　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长袍，迦逻看起来和那天晚上截然不同！柔软的布料紧贴着他那洗练的身躯，站在灿烂的阳光下，他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奇妙而耀眼的铜金色，漆黑的发丝与幽深的眼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颀长的身量与优雅精悍的四肢，使他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充满诱惑而高雅的魅力！只有他眉目间内敛的深沉阴鸷与淡淡的魔魅气息，让我不得不肯定——他毕竟是出身于一个亦正亦邪的门派！

　　“老丈，去火焰城还有多远？”一手将一锭银子交给老实巴交的老农民，迦逻问。
　　从那晚开始，他马不停蹄拉着我逃命似地离开风雷国国境，进入另一个国家的边境。本来想直接赶往火焰城，但我实在吃不消他那种奔波方式，不得已，只好在这座小村庄的一户农家借宿。他甚至把自己浑身上下那种强烈的杀气隐藏得干干净净，让茅屋的老主人相信他只是个普通的旅行者。
　　“火焰城？不远了，再走个几里路就到了。”老丈接过银子，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看来火焰城的经济很成问题，光看这村庄的贫穷状况就可略知一二。
　　“小哥哥，再见！”老丈的小孙子很乖巧地向我招手，我忍不住露出一个欣喜的微笑。这是我到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个笑容，那么纯真可爱，让我的忐忑，突然烟消云散。
　　“再见，小龙！”我也向孩子挥手道别。我身上那奇装异服终于在小龙身上得到答案——原来，我穿的是这个大陆的未成年小男孩的打扮，加上我那清水脸与平板身材，要我当古代美女的难度毕竟大了点！

　　告别了老丈，我们踏上了旅途。
　　“迦逻，为什么我们要四处乱转？”我问。
　　迦逻冷冷地看向前方，隐约可以看到城池的轮廓，火焰城已经近在咫尺。
　　“喂！你干吗不说话啊？！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却只有我一个人说话，你再这么酷小心我翻脸哦！”我恨恨地道。老天爷也真奇怪，明明知道我的话很多，干吗给我安排一支闷嘴葫芦？！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波动，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我不知道。”
　　“呃——？！你不知道？！”我尖叫。
　　“祖师没有说原因，他只是告诉我[风之西北、炎之东南，幽明归处、自在于天]，然后就散功归去了。”他沉沉地道。
　　这很像是某种口诀的遗言，让我迷惑起来。“咦？他不是有墓吗？”
　　“不、九幽冢实际上是祖师的衣冠冢，他的遗体早已经散功飞升了。”
　　“那你也要去找他的墓？！不会是你也想要得到他的宝藏吧？”我立刻哪另一只眼睛看他，看来宝藏人人喜爱，也无怪乎别人要用抢的！
　　“去毁掉它！那就是祖师的遗言。”他静静地说着，幽深的眼眸中一片沉静。“祖师一生悔恨，空有一身绝学，却无力改变世人。他早年留下太多秘籍与财富在九幽冢，原本希望得到传承，但最后却悔不当初。怀璧其罪，那个墓只会让世人陷入疯狂，与其这样，还不如毁掉！”
　　他的话，让我对那个陌生的老头子有了一种新的认识！我点头笑道：“哦，我懂了！因为徒弟里，只有你这么一个，不会为钱财武功所动，所以他只告诉了你！”
　　“不。”他摇头，脚步似乎变得快了许多，“师祖的功力都在我身上，墓地里只有一些财宝和武学秘典，墓地的位置只映在我脑子里，那句话不是指墓地的位置……”
　　“不是？”那是什么？
　　“那是祖师临终前为我批的命。他说，我一生都注定奔波流徙，若想要得到安宁自在，就得按照话里的意思做。现在我们要去的火焰城就在大陆东南方。”

　　批命？！我惊讶地张大嘴巴。虽然听说过那老头精通星象之类的，但没想到这个世界也跟中国古代一样迷信！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到——我在出车祸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你所立足、相信的世界，其实是虚幻的，真正属于你的世界，不在这里……]
　　该死！那个神棍说的，岂非正是我目前的写照？！我茫然地落到这个世界里，身上唯一属于原来世界的戒指也莫名其妙地丢失了！而我遇到的第一个人却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仿佛我本来就存在于这个时空！
　　想来想去，我一头雾水，干脆放下不想。
　　转眼间，火焰城已近在眼前了。

　　火焰城的城池与我们在城外看到的景象截然相反。郊外的村落挣扎在贫困线下，而都城里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我活像走进了古装片的拍摄基地，好奇地张大嘴巴，看着四周穿戴着古代衣服的人们在身边川流不息。
　　人潮涌动，繁华自然不在话下。迦逻自然地牵着我的手，略微走在前边。人群擦着肩膀而过，像赶集一般。只是突然间一股异样的香气扑鼻而来，似远尤近，无比醉人！
　　“迦逻，是你身上的香味吗？”我问。迦逻身上一直萦绕着一股异香，像药味，却又比药味更清润。刚才那香味有些相似。
　　意外的是，迦逻肩膀一紧，凌厉地转过头来：“你也闻到了？！”
　　我也闻到了？
　　我不该闻到吗？那么香，很难忽略嘛！
　　但迦逻显然不那么看，他沉声道：“我身上的气味是师祖用来浸泡我的身体的药材味道。”
　　“是呀！我也觉得你身上的是药材味，虽然很淡，可我鼻子很灵光的！但刚才的香味挺奇怪，和你的有点像，但又不一样……怎么说呢？如果香味有性别的话，你身上的叫男人味，刚才那香气就叫……女人味吧？”我尽量解释。
　　我的话，让迦逻的神色陡然一变。虽然他的神情变化很细微，但我知道，他似乎在紧张犹豫，身上勃发的气息与那个血淋淋的星夜很相似！
　　他倏然回头，在攒动的人潮中搜寻着什么。嘴唇紧绷，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恐惧！我看得担心，小声问：“怎么了？不会又被跟踪了吧？”打打杀杀的，多恐怖啊！
　　半晌，他垂下头来。神情中透着些许阴鸷，杀气已经蔓延进他的双眼，可他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
　　“没什么。你看到什么了吗？刚才没有什么东西碰到你对不对？”
　　我摇头。
　　他沉默地点点头，淡然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顶，“放心，什么事也没有，没有人跟着我们。”

　　他的话起到了安抚作用，我安心下来。但他拉着我的手劲却变大了，脚步也越来越快，我勉强地跟着他一路奔波，饥饿加上困乏，肚子咕咕叫起来。
　　路旁许多饭馆食肆，热闹非凡，散发着各种各样的香味。连啃了几天粗糙饮食、我的肚子当然比较没抵抗力，眼巴巴望着迦逻，快快施行‘小可怜’大法，拉扯着他长长的衣袖，只差没泪汪汪地说——请喂我一口沾油荤的食物！
　　衣服被我拉住，迦逻的脸色难看得不行！不过很庆幸，因为我外表看来像个发育不良的少年，而他一脸严酷正像个不负责任的后爹，还没等他发作，一位过路的大婶已经开始发表自己的感官了——
　　“哎哟，好狠心的哥哥呢，自己生养得这么结实，把弟弟饿成皮包骨头……”声音很小，可怎能瞒过迦逻那只顺风耳？只见他那疑似僵化的面部突然龟裂，一丝可疑的表情从那刻意冷漠中渗透出来，仿佛是尴尬+恼怒的混合眼神，瞪着我，一言不发——
　　“哎哟，还瞪人呢！这个哥哥真是凶呐！”那位大婶显然不给迦逻申辩机会，走了好远依然不放弃她的正义指责。
　　我心里嘿嘿乱笑，迦逻那表情还真是一大奇观呐！俊美的面庞有白转青、再由青变黑，比川剧变脸还神奇！我咳咳笑过后，故意嗲着声音道：“哥哥，人家饿了嘛！”说着，眼睛已经溜到路边的大饭馆里去。
　　“得意——”他咬牙切齿，声音里隐含警告。
　　我置若罔闻，继续扮演：“好嘛，哥哥，你欺负人家，有好东西就你一个人吃，人家都吃你的剩菜剩饭，你自己长那么高，人家长这么矮，以后人家发育不良，对幼小的心灵伤害很大哦……”
　　我得寸进尺，大声地说着睁眼瞎话，嘿嘿，迦逻，路上那么多‘正义的眼睛’在看着呢，不想被口诛笔伐就赶快喂饱我吧！

　　我得意地笑，十足痞子样地抬头看他。心想他爱生气尽管生，反正气多了人会老，人老了就没力气生气，负负得正，最后赢家还是我！
　　可惜，我如意算盘打得精，却大意失荆州！迦逻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毫不生气，仿佛习以为常，突然伸出厚实的大手一把将我搂住，一面婆娑我头顶，一面用险恶的微笑对上我的眼——
　　好可怕！僵尸脸俊男居然会笑得这么好看！都说美丽是一种罪恶嘛，持美行凶、罪加一等啊！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发育不良啊？知不知道二十年来你浪费了多少粮食？”他那‘温柔’的婆娑让我头皮发炸，听起来话里有话！被他俯瞰对视觉来讲简直是一大酷刑，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孔幻化出魔魅的诱惑力，我用力地吞了口口水，知错能改地举双手投降——
　　“好啦，投降不杀！我真的饿了嘛！法律也规定不准虐待小动物说，何况我也算是个人呀，好歹还是你师姑——”话还未完，他突然神色一厉，用力捂住我的嘴，狡黠魔魅的表情迅速蜕变成严厉！
　　“住嘴！不要提这个，进去吃饭！”他突然拉住我，像拖个口袋似的，把我拽进那家名叫[福满多]的大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