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得意》深白色

3、第 3 章

　　“喂！你…你叫什么？！”我跟在那沉默的身影后，小声地发出疑问。
　　如果他真是演员，绝对不会吝啬告诉我名字！
　　“你在摸什么鱼？[黑虎门]的人把你虏去的时候，难道灌了你迷药？”他的声音险恶。
　　“我是说你叫什么？！”我尖叫起来，恐惧感再次袭遍全身。
　　我的叫声，引起他巨大的不满。只见他突然撂手，将那锐利的匕首往地上一插，十足不耐烦地反手叉腰，低咒着向我走来：“得意！别得寸进尺！我并不需要你跟着我，一路上，你已经为我惹下太多麻烦！”
　　声音里饱含威胁，我听得出，他的理智已经在底线边缘挣扎崩溃！
　　“我……”我被他的怒气震慑得手足无措，搔搔短发，我跺脚道：“既然那么麻烦，你就再多麻烦一次嘛！告诉我你的名字又不会死！”
　　即使知道了他的名字，也不可能为我的安全感多加一道保险阀！只是我的心如烈火般煎熬着，对他的名字有种无端的渴望！我不喜欢总看着别人的背影，不喜欢别人转身背对我时的感觉！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安定，就像被某个重要的东西所遗弃，在我决不愿意的时候，决绝地离我而去……
　　这感觉连我自己都感到诡异！他明明是陌生人，我却对他有种异样的熟悉感！而他对我的态度，也正在验证我这种感觉！
　　好诡异！
　　他那双秋水般的眼眸，在静谧的星光下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眼里似乎流转着一道冰冷而柔软的波光——片刻过后，他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双手放下。
　　“我再告诫你一次！得意，别试图挑战我的脾气，你知道的，我生气的时候，不会管你的辈分有多高！这一次，我就原谅你，但你记住，下不为例——”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声音却嘎然而止！宁静的目光倏然变得冰寒彻骨，那种从眼中迸射出的尖锐光芒，我不知道是否就是小说中所描绘的——
　　杀气！！
　　“过来！得意！”那修长坚韧的手臂突然暴长，一把将我擒入他光裸的怀中！突然被一阵温热的气息熏陶，我只感到一股淡淡的异香，混合着夜晚的荒原独特的清新气味，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感官里，充斥在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让我不知所措。
　　他突然改变的态度，预示着我们所处的环境似乎也突然改变着！四周的草丛里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悉嗦声，迅雷不及掩耳地朝我们逼近！就像是被一种巨大的危机所包围，我真切地感到我们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困境！

　　紧绷地环顾四周，我感到他那坚实的肌肉已经呈现出极度张弛的状态！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不到最紧要关头，决不浪费一丁点力量！
　　“怎…怎么了？！”未等我回神过去，只见草丛中突然暴射出数条黑影，漫天群星映着他们挥来的刀剑，如狼似虎地朝我们扑来！
　　“迦逻——交出九幽令！”这些全身黑衣蒙面的武士一面厉声吼着，一边挥舞着雪亮的刀剑，只听得荒原上一片刀呼剑啸，凌厉的剑光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我们包围！
　　“哇呀！这不是真的……”我惊恐地大叫，但那男子已经将我一把搂进怀中！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香味，我感到一阵异样的昏眩。
　　“想死的话尽管来！”男子似乎很习惯应付这种局面，以一对十并没有让他慌乱。只见他冷冷一哂，空出右手朝虚空中一抓，被他倒插在地上的匕首嗖的一声“飞”到他的手中！
　　这已经完全不像是道具特技那么简单了！我呆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袋里乱成一团！
　　那些黑衣人似乎也对他极为忌惮。虽人多势众，但我明显地感到气势上黑衣人还低弱得多！保护着我的男子就像一尊凛凛战神，任何一个细微举动都让黑衣人忌讳三分！
　　“迦逻！我们知道你的能耐，但今夜你是在劫难逃！”为首的黑衣人咬牙切齿地叫嚣着，但迟迟不敢上前，看他们那鼠辈的模样，我突然发觉任何地方的恶人都是一个样子！成群结队、耀武扬威，却又瘪三得没胆！看他们人多欺负人少，我忍不住大声道：“叫得那么凶，还以为是哪条狗在吠呢！有种就出来单挑呀！”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看了那么多《蛊惑仔》就是要在这种时候说出台词才够酷嘛！痛快地说完，我忐忑地看了男子一眼，他那冷凝如冰的目光狠狠瞪着我，充满责备的意味。我涩涩地闭嘴，干脆缩在他怀里以策安全。
　　“郝得意？！”那黑衣人似乎很惊讶，而且一副与我很熟的架势。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你不是被关在[九幽宫]里么？看来最近的传闻是真的，师姑和师侄一起出双入对，倒要和迦逻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他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声音像怪枭般尖利刺耳！我听不出所以然，却可以感到他言语中放浪的嘲讽意味。迦逻逐渐变得愤怒起来，紧绷的肌肉中积蓄迸发着未知的能量，骨节里爆发出细微的炸响声！
　　原来他叫“迦逻”。
　　我看着他的脸色渐渐阴沉，冷冽的眸子中透露出阴骘的杀机！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敌人，突然绽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略带嘲弄，就像一个嗜血的修罗看到猎物时，绽放出那种毫无恶意的杀气——
　　“想要九幽令？”他静谧地问道，声音冷凉如水。
　　“当然！[九幽宫]本来就是我们魔门的分支，要不是阴九幽叛离，我魔门早就实现大统了！”那黑衣人恨恨地道，“阴九幽一死，九幽令就该归还魔门，怎么可以让你这小子独得？！”
　　“哼！你怎么不说，其实是想得到九幽令所代表的[九幽冢]宝藏？！是阴追梦派你们来的——”薛玲珑哂然一笑，眼中掠过一死凶狠的残酷。
　　他们之间的对话让我听得雾刹刹，但我明确地感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迦逻很可能又会杀人！
　　没有原因，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他肯浪费那么多言语对黑衣人，不过是以一种人类戏弄昆虫的视角在对待自己的敌人！
　　“哼！是也好，不是也好！总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魔门誓要得到你师父的宝藏，阴追梦不过是顺应天命！你就是死也得交出来！”黑衣人显然也不耐烦，他断然地挥手，“上！谁能伤得了迦逻，门主必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群黑衣人立刻一拥而上！说时迟、那时快，迦逻突然一把将我拉住，腾身飞跃，像狂奔的猎豹般朝我们来时的方向飞掠而去！
　　“喂——”我张开嘴，立即被呼啸的冷风灌满嘴巴！也不清楚他到底跑得多快，只感到两旁的事物风驰电掣地后退着，身后则是那群黑衣人的喊杀追击声！

　　片刻不到，我们又回到了刚才他埋尸的地点，那些尸体依旧横在那里，血腥味依旧飘荡在空气中，在星光下看来尤其像个修罗场！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把黑衣人引到这里，却见他猛然将我放下，将那柄寒如秋水的匕首塞入我的手中——
　　“拿着，躲到一边去！”他断然地将我一把推开！看他轻轻一带，我却感到一股柔力托着我，将我凌空甩了出去，滚落到土坑旁的草丛中，怀里多出了一把匕首！
　　正是他用来割草的那把！
　　就在我握着匕首不知所措之际，那些如狼似虎的追兵也冲了过来——我担忧地看着他们的真刀真枪——现在迦逻手无寸铁，该怎么办？要打架也得抄家伙呀？！

　　可事实上，无须我担心，迦逻趁他们还未铺开阵形的空隙，突然抄起地上的一根长棍，率先展开了攻击！
　　一根长棍舞得虎虎生风，瞬间便击落两人！被他击中的黑衣人立刻口吐鲜血，眼中充满了震惊！
　　我也很震惊！
　　区区一根棍棒，在迦逻手中根本就是杀人利器！从没看过这般真实而精彩的格斗场面，那群看来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而他似乎还觉得这根横扫千军的长棍不趁手，逮住黑衣人想要重组阵形的间隙，突然气机满盈，修长结实的双臂猛一震动，那坚实的长棍竟噼啪一声，在他手中断成两截！

　　“哇！迦逻好厉害！”我忘乎所以地拍手叫好起来！太精彩了！比武术表演还过瘾！
　　但我很快就发现我的赞美很不是时候！——黑衣人发现了我的位置，目光顿时产生了异样的变化！而迦逻的脸色一沉，似乎隐隐有些发怒！
　　“呃……当我没说！我是隐形人！”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当我听到那黑衣首领说：“抓住郝得意！迦逻不敢伤她！”的时候，我才明白，迦逻一开始给我匕首的意思——我也是被追杀的对象！

　　我倒抽凉气，只见那一个黑衣人朝我飞掠而来，而我则根本无处可逃！他的刀映着幽深的夜空，看起来是那样恐怖——
　　迦逻暗骂一声，突然长腿拉弓，借力施力，双手在土地上交叉一划——两根驽钝的木棍瞬间磨出锋利的尖刃，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黑衣人的刀快要砍上我的脸之际，他猛然挥手，手中尖锐的木棍像标枪一样，从后面刺中了黑衣人的心窝——滚烫的鲜血标射到我的脸上，我感到面上一阵腥热，黏腻的恶臭扑鼻而来！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神志暂停出一片空白，当我恢复意识时，才发觉自己一面尖叫着，一面惊骇地推开那朝我倒来的尸体！
　　而迦逻那边的战局却几乎已经明朗——黑衣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不到，十来个人只剩下三个在与他缠斗，其余的则都倒下了！
　　为首的那人看出任务已经完全失败，便突然纵身，跃向远处，一面撤退一面叫嚣：“迦逻，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魔门众弟子随时等候你精疲力竭的时候——”说完，还附带着几声不像样的狂笑，带着剩下的二人逃之夭夭。

　　一场恶战，进行得意外迅速，迦逻呼出一口气，将手中的已染成鲜红的木棍望地上一丢，才默默地向我走来。
　　我已经被这场面吓得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我跟前，静静的。修长的身影衬着身后幽蓝的夜空，长长的发丝在空中飘逸，看着我的双眼里，似乎隐藏了许多话语——可他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静谧地凝视着我，仿佛在安慰着，刚刚经历了血战的我……
　　是否该说些什么呢？
　　我张了张嘴，却灌进满口苦涩——太多的惊吓与不解混合在一起，我想，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吃惊了！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太多！
　　中午的时候，我出了车祸；本来以为自己死掉了，可醒来却发觉自己睡在陌生的原野里；我丢失了护身符，却与一个叫迦逻的男人相遇；他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他杀了人，杀了很多很多，我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在为死在他手下的人挖坑埋尸体……
　　我在做梦吗？！
　　为什么这个梦如此真实？！
　　我还是郝得意吗？！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呆滞地抬头，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开始虚幻——我很希望这是个梦，可他却真实地站在我面前！我甚至感到脚下那具尸体在逐渐冰冷——一切都不是梦！
　　“你是谁……？”我茫然地问着，嘴巴里的声音干涸枯涩。
　　“迦逻。”他静静地回答着，默然地拖起那具尸体，把他丢进那大坑中。
　　“我是谁？”我继续问。
　　“得意。郝得意，阴九幽的养女，我的师姑。”他逐字逐句地回答着，一面收拾着惨烈的残局，静默而富有效率，很快，地上的尸体全都被他丢进坑中，他开始覆土掩埋。
　　“我才不是！”我尖叫起来，胡乱摇头：“我叫郝得意！但我不是你的师姑！我不认识你！我在做梦！一切都是梦！”
　　我狂叫。我想，任何人碰到我这样的情况，都会失声尖叫！我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这个世界陌生得可怕！
　　可他的话瞬间让我跌进深渊——“不是梦！你跟我一样，都很熟悉这样的生活。[九幽宫]的人最习惯的就是厮杀，你死命跟着我，不也是害怕被别人杀掉？！”
　　没有温柔、没有安慰，他的回答比他的手段更残忍！我看着他的身影，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出奇地冷静下来——

　　除了冷静，我还能干什么呢？哭泣吗？
　　对于我这样的人，哭泣有什么用？
　　我似乎跌进了一个奇诡的旋涡——就像漫画里的超越时空一样，我像那些女主角一般来到了一个异世界，只是我生来就不走运，没有温柔的男主角，也没有俊美的皇帝王子，等待我的是一个凶残的杀手，我来到了一个修罗场！
　　“那你告诉我，这里是中国吗？”我苦笑着，看着他从卷起的腰带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些许粉末在地上，空气中开始散布一股异味，但很快，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烟消云散了，被他清理过的现场可能比发生恶斗之前还要干净，一切似乎都那么平静正常，一点也看不出战斗过的迹象！
　　好利落的手段！简直跟小说里虚幻的情节一模一样！
　　我骇然。
　　“你还没睡醒吗？我们在风雷国的边境！”他冷冷地走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扯起。意外的，他那冷漠的动作下，力量却异常轻柔，我仿佛是他手中的一片羽毛，被他掬在手心，格外珍惜。
　　不由得想起刚才那些黑衣人，他们所说的那些诡异的话语——
　　[……看来传言是真的，师姑和师侄出双入对，要做同命鸳鸯……]
　　同命鸳鸯？我和他吗？怎么看怎么不像！
　　到今天为止，我还不曾认识他。
　　他的回答已经让我无法意外。全世界几百个注册国家，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什么千奇百怪的国名都有，就是没有听说过什么[风雷国]，我笑不出来了——我的预感成了真的！
　　“我们必须在明天之内离开风雷国，这里布满了黑虎门的眼线。”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漆黑的眼眸凝视着浩瀚的夜空，俊美的面庞一片忧虑。似乎感觉到我的沉默，他回过头来，宽大的手掌轻轻落到我头上——
　　“放心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会受伤。有我在，你不会死的，得意。”
　　那么温柔沉厚的声音，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几乎让我受宠若惊！虽然话里动辄提到的就是“死亡”，却让我茫然的心不自觉地跳动起来。
　　他的手，其实很温柔。
　　虽然他用这双手杀人，虽然他用这双手埋尸，但他也用这双手拉着我逃亡，用这双手抚慰我，也用这双手救了我的命！没有他，我很可能在刚才已经死了！多么可笑——刚到这个异世界，我已经在经历死亡！
　　我端起他的手，捧在双手间，默默地看着——与我料想的不同，他的手其实很修长，很美观，虽然坚实，却十分温暖。
　　这样的温暖，我得到的一直很少。我不得不珍惜着，因为温暖在我的生命里，一直都很匮乏。
　　我不得不面对现实。因为……我突然很不想放开他的手——当我发觉，我可以这样自然地捧起他的手时，我突然发觉，我放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