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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当我从那股天旋地转的裂痛中睁开眼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满天的星光。

      像是谁打翻了天宫的珍宝盒,一颗颗星子像碎钻铺在深蓝色的天鹅绒上,忽隐忽现,闪烁着狡黠而顽皮的光芒。这个宁静的夜空,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每天晚上的例行公式——对着窗外的星光许愿:小星星啊小星星,请赐给我每天一个幸福。
      小时候不知道这样的愿望有多奢侈,只觉得每日的幸运无须多大,只要一点点就好——哪怕只是走在路上捡到五毛钱的硬币,或是嗑瓜子抽中“再来一包”,对童年来讲,都是盛惠的满足。
      只不过,当我发现希望中的幸福既不会由小星星带给我,也不会借由我的祈祷而兑现之后,我恍然大悟——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有责任有义务给予我快乐。

      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只是“孤儿”的立场。
      而在我往后的日子里,即没有发生“滴血认亲”的肥皂剧情,我也没有洒狗血地学人家“万里寻母”去。我只是我,生存在地球一角的人类一名,女性,20岁,被父(或母)抛弃长达19年有多,唯一的认证符号叫——“郝得意”。
      据孤儿院院长介绍,这是襁褓中的我,身上唯一的凭证上面镌刻的三个文字。一只式样古朴、色泽幽深,表面镂刻着异样奇妙花纹的玄黑色石头戒指,当时握在不到一岁的我手中。
      戒指内侧光滑,镂刻着的三个字看来像个人名,怪里怪气,还嚣张无比!一个婴儿,有什么好得意的?!于是,大而化之的院长便伙同了孤儿院里一干大小人物、包括那条芳龄五岁的看门狗,一起这样称呼我。
      [既然你叫“好得意”,姑且就得意洋洋地过自己的人生吧!]
      脸皮上的皱纹足以夹死蚊子的院长,露出她那千锤百炼的圣母微笑,在我长大到足以离开孤儿院、开创自己的人生时,这么对我讲。

      我当时是笑着答应的,因为我喜欢她这种说法。被抛弃的命运不代表我的人生被否决。我甚至庆幸,我的父母没有在我具备意识后才丢弃我。我的人生,从我叫“郝得意”时开始,没有回忆,与否定我的人无关。
      我一直贯彻着对院长的承诺。即使我一开始便孑然一身,但我始终让自己的每一秒钟都过得洋洋得意。我可以随时告诉自己:我尽力了,我做到了,我已经够好,我始终快乐。
      我感谢那只握在我手心里的戒指,它带给我的三个字是我唯一的幸运符。我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如影随形,值得庆幸——它一开始,便只属于我。

      有的人,一生中总是追寻着更多的东西,也不管那么多物欲是否会撑破他的人生。而我则空空如也,生来死去,所能带走的也只剩下我的名字。也许很贫乏,但我想,在我有限的二十年里,我使劲地让自己快乐,使劲地全力生活,基本上已经找不到什么遗憾。死亡,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痛,不过是一场车祸而已,每天都在循环上演的公路哀歌。
      至多心疼我那辆刚买的小绵羊。当我倒在血泊中,意识还剩下0.01秒时,我看着它那闪闪发光的车身,破碎地躺在那辆横冲直撞的“棺材车”下,我有那么一点点不舍……它花去了我近两年的积蓄余款。
      多么可惜,我只开了它不到50公里。呼出长长一口气,我看着静谧的夜空,对小绵羊的哀思难舍难分。这么美的夜色却无暇欣赏,想来想去,多么对不起这满天灿烂的群星——

      等一下!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地劈入我脑海——如果身为“灵体”的我不该具备思考能力的话,那么……谁来告诉我,当了“死鬼”的幽灵需不需要的呼气?
      应该不需要吧?鬼魂好像不需要新陈代谢呀!那么,一秒钟前,我呼出那么大口空气算什么?!
      我慌忙张大嘴巴鼻孔,用力地、使劲地、狠狠地对着深蓝色的美丽夜空做了好几次氧气与二氧化碳的交换。那略带幽凉的气体沁入心脾,我知道,我没有成为亡灵,我在车轮下虎口余生——哈利路亚!我活着!我感觉良好,我四肢健在,五感俱全——因为,我很清楚地闻到了一股诡异的、铁锈似的臭味!
      这是我“活”过来后第一个映入脑海的知觉!那粘稠的臭味有种钻心的恶劣感,仿佛离我很近,顺着一阵不间断的“嚓嚓”声,将我所处的四周包裹得透不进一丝清新空气!
      真恶心!
      对这样的恶臭忍无可忍,我不得不“复活”了!
      试着动了动手脚,我居然保持着车祸时被碾过的扭曲姿势僵木地躺了不知多久!而旁边那清晰的“嚓嚓”声也实在刺耳,让我联想起上礼拜看的僵尸片里破土而出的僵尸,就是在这种特殊音效下钻出朽坏的墓地……

      我坐了起来,对四周的一切惊讶得发不出声音——不是车祸现场、也不是停尸房、更不是医院病床——是谁这么不负责任,把我丢弃在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外?!
      就算我的神经坚强如铁,也不该被这么随便地对待吧?!有生以来又一次被抛弃了!肇事司机呢?医生呢?警察呢?
      我身处在一个荒原,视线范围内没有人烟灯火,皎洁的星光洒在这广袤的丘陵地带,隐隐暗暗、影影绰绰,简直就像电视台拍鬼片的外景现场!
      而那个让我神经紧张的怪声音,则从我左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传来——
      就着漫天迷离的星光,一个人正在挖掘一个巨大的土坑!赤裸上身,露出精瘦洗练的身躯,动作迅速而熟练,驾轻就熟地用一把雪亮的钢刀挖掘柔软的土壤,而土坑旁边,竟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许多……尸体!那铁锈般的臭味正是那些尸体身上的血迹!

      “哇呀!”人吓人、吓死人!素行良好的我突然看到那么多尸体,不由得尖叫起来,破破烂烂的声音在这广袤的原野上回荡、回荡再回荡,“成功”地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
      比星光更冷凝的视线,准确地朝我所在方向射来。凭借着星光,我依稀看到他那精悍的肌理线条,充满官能美感与机动性,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生猛兽,凭着自身锋利的爪牙,宁静而张弛地等待着捕获猎物的最佳时机!
      如果漫天神佛能在此刻保佑我不被“杀人灭口”,我回去一定杀猪还神!只可惜我向来是无神论者,所以神佛大概无暇照顾我的乞求,只见那人略一迟疑,轻身一纵,像狸猫般跃上平地,朝我缓缓走来!
      “老天!傻瓜才不逃!”我赶紧跳起来,也顾不得暴露自己的行藏,双腿下意识地朝后方跑去,求神拜佛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脖子间——

      我的护身符!刻着我名字的戒指!求求你,一定要让我活着逃离这杀人魔的手掌心!
      我焦急地摸索着,一面奔跑逃命,一面寻找着自己的心灵安慰。
      那修长的黑影似乎没有打算紧逼,我一面狂奔着,一面回头看去,他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不紧不慢地,像吊死鬼一样拖在我的身后!难道他想趁我精疲力竭再慢慢折磨我?!喘着粗气,我翻着白眼叫道:“老天!我郝得意没那么容易死的!”下意识摸向我的护身符,突然之间,我惊吓地反弹起来:“在哪里?!”
      脚步不自觉地停顿下来,我紧张得冷汗直冒!这世上唯一一件只属于我的东西——那枚戒指,到哪里去了?
      奔跑当中,我遗失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恐惧加上惊慌,我忙不迭地翻遍了身上每一个角落,但那只戒指却真的失踪了!我那凉凉的脖子上,只留下那半截绳子,年深日久,它在不该断的时候断了!而更加诡异的事情,让我头皮发炸!——我原本所穿的休闲服,几时变成了现在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类似日本和服,可除了两条袜子似的绑腿以外,大腿以下却是没有任何布料!光裸的两条腿在幽凉的夜晚显得冷飕飕!既不像和服,也不像现代装,这是哪个地方的“不凡品味”?!
      就在我对自己的衣着打扮置疑之际,那黑影却如附骨之蛆一样如影随形而来!修长的身躯犹如良弓,转瞬便飞奔过来,堵住我的去路!
      “不要动!要杀我也得等我找到东西再说!”反正横竖是死,我也不怕了!我只顾得找我的戒指。
      “您在说什么?师姑?”那黑影似乎比我更惊讶,他停顿下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静静地站在深及膝盖的草丛中,与我的喘气如牛大相径庭。
      “虾米?!”我眨眨眼,师姑?这是哪个时代的称谓?他叫我什么?
      “为什么突然跑开?你这样离开我很危险……”话音未落,他便伸过手来,想要抓住我。我慌忙躲开,大叫起来:“别碰我!你这杀人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灭口!”这人危险!现代社会里变态很多,很难说这个家伙不是哪根筋烧坏了,才出来报复社会!
      “你中毒了吗?说话这么糊涂!”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我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黑影已经闪电般地掠到我身后,像是早有防备,他准确地捉住我的两条胳膊,像枷锁一样将我的身子牢牢地禁锢!
      “要发疯等我把事情办完!”冷冰冰的声调听起来的感觉就像两栖的爬虫类在身上游走的一样!他的嘴唇,贴住我发凉的脖子,飕飕地吹拂着冷气,我倏地打着寒战,临死前的悲壮在我脸上表达得十足十!
      等他“办完事”我岂非死无全尸?!听说最近的变态都喜欢先奸后杀或先杀后奸、再截肢、再分尸、再抛尸……我好后悔平时为什么看那么多惊悚恐怖片,否则现在我大可以当个白痴,傻傻地等待死期!

      然而,想象中的惨状并没有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等我注意到时,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双形状优美、剔透晶亮的眼睛!浸染着夜空的色泽,宁静而深沉的眼眸,仿佛是一泓波澜不兴的湖水,片刻间静止了我的忐忑疯狂!
      “不要随便离开我身边![魔门十二景]的人不会放过我们的任何一点疏忽!”他恶狠狠地凑过脸来,就着皎洁的星光,我仔细地端详着这变态杀人魔的尊容——如果这是时下凶杀界的新流行,那么我算是心服口服了!能够死在这么俊美的人手下,恐怕有不少空虚怨女会死而无憾吧?难怪现在的漫画小说都盛行“美形反派”——美色果然是人间凶器!持美行凶的人多半事半功倍!
      就像我现在一样,被这个男人瞪一眼后立刻目瞪口呆,如果他突然甜言蜜语地骗我去死,说不定我还真的会随他摆布呢!
      不过,他说的话我都有听到,但为什么我听不明白呢?什么是[魔门十二景]啊?怎么听起来很像武侠小说里常出现的名词。
      莫非……我真的跑到了电视台的古装片拍摄现场?
      有了这个认识,我豁然开朗!宾果!这么解释起来就一通百通了!这个俊美得天翻地覆的美男子八成是个未成名的新人!瞧他一头黑亮飘逸的长发(头套?)不去拍洗发水广告多可惜!长袍卷在腰间,露出精悍矫健的上半身,简直就是造物主的恩赐——想来是这部还没问世的新片主打造型!而我,则莫名其妙地当上了龙套,哪里不好躺着去死,偏要在人家的拍摄过程中闹场!

      “哦…呵呵……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千万别生气,帅哥!皱眉头会起皱纹的!不要这样瞪着我嘛!……虽然你现在还不是明星,但我以看了十五年VCD的经验向你保证,你一定可以比木拓或F4还要红!因为你比他们帅、比他们美、比他们有内涵……别、别拉我嘛!我不会再去打搅你们拍戏了!哎…对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在拍什么剧呀?我可不可以跟编剧提点小小的影迷建议呀?……别、别硬拉我嘛!我自己会走!你的腿长很了不起吗?真的……我刚才就发觉了,被我打断的那一幕是不是有抄袭的嫌疑呀……哦!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艺术都是共通的……但你刚才挖坑埋尸体那一幕,真的很像古装版的《全职杀手》呀!虽然我也喜欢反町,不过我觉得你更有前途,因为你把那种夕——阳杀手的感觉诠释得恰倒好处……”

      就在我口沫四溅、拉拉杂杂地罗嗦一大通感慨之际,未来的偶像天王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冰晶一般的眼眸狠狠地给了我一个三白眼,然后很机械地吐出两个汉字——
      “闭嘴!”
      哦!连骂人都酷得六亲不认!很有国际巨星的架势嘛!我搔搔短短的头发,腆着脸道:“喂,这里是哪里呀?我家住在西城马家花园旁边,可不可以告诉我该坐哪路车回家?”毕竟是荒郊野外,我一个小女子胆子再大也不敢过多逗留。
      “你在胡说什么?”偶像天王突然转过身来,俊美而冷酷的面容终于掀起一丝波澜——
      “是你死皮赖脸地跟在我后面,现在又在说什么梦话?!聪明绝顶的师姑——你又想恶作剧吗?!”他凶悍地捉住我的肩,发狠地摇晃起来!
      “别、别晃!我头晕!”一时间天旋地转,我慌忙叫道:“你搞错了什么吧?我既不是演员也不是临时龙套!谁是你师姑啊?!”我还年轻得很呢!要演他师姑,难度也太大了吧!难怪说现在的电视导演不负责,找演员也不考虑一下真实性!
      “你说什么?!”他咬牙切齿地逼近我,那完美无暇的俊容配上凌厉的表情也同样气势十足,让我胸口一窒、气焰下降了90%!
      “我说…我叫郝得意……今年二十岁…无父无母,一等良民……从来没当过临时演员,唯一的上台经验是在孤儿院的迎新会上唱过《我想有个家》……”

      这不是怎么值得炫耀的经历。我天生不会演戏,直来直往,长得也不够好看,当然没多少站上舞台的经验,更不敢面对摄影机。
      “谁不知道你叫郝得意!身为[九幽宫]硕果仅存的前辈之一,却一点自保的武功都没有,有什么好得意的?!师祖给你起这个名字还真是脸皮厚!”他突然一声嗤笑,险峻的面容顿时变幻出一种冷魅的诱惑力!一闪即逝的笑容,灿烂得犹如黑暗中的熊熊篝火,让女人忍不住化身为亡命的飞蛾,不得不沉沦在他那冰冷的火焰中!
      好诡异的男子!他的眼神几乎可以把人吞噬!
      我涩涩地干笑一声,完全对不上他的“台词”。
      他稍稍放开我,高挑修长的身躯舒展了一下,转身道:“好了,得意!我叫你一声师姑是因为辈分,你不要老是开玩笑!对付那些人已经让我很烦,别浪费我的时间,那些尸体还得收拾!”
      真的叫我得意?这也是台词吗?我狐疑地看着他那冷凝的背影,幽幽的星光静谧地洒在他那洗练的身躯上,肌理分明的背部突显着异常冷漠的线条——我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酸涩感,从心底深处,冉冉地升了起来。
      他也不再理会我,顾自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跋涉在深及膝盖的草丛中,坚硬锋利的蒿草在我的腿上不住地刮下道道血痕。
      没有喊痛,因为我感觉他不会因为我的窘境而滞留脚步。听着前方那西西梭梭的脚步声,我咬咬牙,为了尽快回家,什么痛都要忍下。
      也许我那蜗牛爬的行进速度引起了他的不满,他突然停顿了片刻,然后默默地抽出靴子里的一把雪亮的匕首,看着那洗练如月光般的刀刃,我突然感到,那件“道具”具有某种诡异的真实性——只见坚韧的蒿草在刀刃过处,无声地断落,他利索地开辟着前进的道路,以一种漠然的方式向我显示了他手中道具的锋利程度!
      疑点似乎越来越多了。我的心变得忐忑。
      由始至终,他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什么,只是笃定地叫我一声“师姑”。即使现在的摄制组对龙套角色再怎样随意,也至多是叫群众演员扮演一下“尸体”什么的吧!
      还有刚才那些尸体,现在回想起来,怎样也不觉得那是活人!那种活生生的血味,真实而黏腻,怎么可能会是所谓的“道具”?!
      我似乎不得不警醒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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