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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诡星 ...

  •   遇见楼云曦的时候凌望归还是个孩子,相遇于他而言本是一个世出天家的小小皇子在五皇叔府邸游玩时的偶然,但他依然被少年模糊却无可匹及的美貌所吸引。那名少年盘膝跪坐在锦园池中央的听水亭里弹奏着一把乌木琴,木琴虽做工古朴,雕琢很细致,加上音色泠泠,是把极其难得的珍品。纤细修长的玉指在流离眩目的银弦间缓缓舞蹈,神情专注而神圣,仿佛透过惬惬琴声在对上苍祈祷。池水自他身边静静流过,不忍打破眼前美景般地没有丝毫波澜。然后少年抬头,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垂至地面,铺满了阳光闲闲洒下的光辉,些许光芒落入乌发遮掩下若隐若现的奇异的墨绿双眼,泛起一圈圈水波的金色澜晕,迷离地闪烁着摄人魂魄的迷人光芒。暖风轻拂,面纱微扬,少年银红的唇勾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了然而清澈,隐隐蕴含着诡异的神秘与妖魅——他笑得勾人心魄,似乎藏匿了天地间所有的秘密。
      “你是何人?”小皇子眨眨猫儿样杏仁状的水灵大眼,呆呆看了半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皱起眉,头一昂,嘴一撇,袖子一拂故作傲慢道:“见到孤为何还不下跪行礼?”
      楼云曦轻挑眼角,自下而上斜睨过去,秋水凝眸波段粼粼流光婉转,含烟带雾的风情妩媚妖艳不可方物,又隐匿了极深的疏离冷漠与淡泊,不同于天潢贵胄后天而成的霸气,那是与生俱来典雅至辉煌的尊贵。如此不露声色地扫了眼那孩子,抿唇,他极轻极淡地笑了,透着一骨子明朗清冷的微涩,薄荷般的凉薄味道。
      别看那孩子只有十一、二岁,还出落得五官出奇清丽精致,一副天真乖巧模样,可来头真不小——他便是当今后宫的名人,那个被誉为“天才神童”的小太子凌望归吧?虽然长得是很玲珑清澈,但能在那些扑朔迷离的宫闱之争中活下来,有谁会是简单的主?据说这孩子不是皇长子,按长子继承制太子之位本来怎么也轮不到他,而他前头的几位哥哥不是死就是残,真是有意思……
      楼云曦墨绿的双眸飞快掠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微微翘起嘴角,他笑得分外妖娆。
      他喜欢和聪明的人在一起,因为不管做什么都会更有趣,哪怕那人的立场是自己的对立。
      这个世界,正是因为聪明的人多了,勾心斗角诡诈欺骗背叛多了才越来越精彩,不是么?
      “大胆!孤问你话,你怎敢不回?”的确被那艳丽少年睥睨一切的气势吓了跳,出自天家的骄傲却不容许退缩胆怯,水晶小人儿又开始叫嚣。
      “呵……”楼云曦抿嘴而笑,仿若朝霞点丹的菱唇线条优美得令人炫目,可是很薄,凌厉而冷酷,带点嗜血的残虐,魔之邪美,令人不寒而栗地颤瑟,望而却步却依然肖想不已。弯如新月的秀眉淡轩,抬手,轻抚上银红妖娆的唇,蛊惑十方世界的声音神之咏叹般地响起:“你在要求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凌望归望进那双奇异的眼,墨绿的深潭,幽芒明明灭灭,是三千红尘繁华如锦铺叙而开:华灯初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合纵天下的悲喜聚散都蕴藏其中,再不露声色地遣散流离。那里,狂浪的诗人弹奏起怪异的七弦琴,沉默的歌者用最缤纷的词藻在此中涅槃,悲伤的幸福,快乐的痛苦,纷扬的愉悦,之类种种,最终不过尘土飞扬,然后,尘埃落定。
      只是如此的一双眼,洞彻了世间的一切,还藏匿了一个颠覆的世界。
      “我……”该怎么回答那名少年?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自己,抑或那少年?凌望归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垂首,他无措地望向悠然自得的罪魁祸首,杏仁大眼转瞬蒙上层薄雾,湿漉漉的无辜,好不楚楚可怜。
      低笑,声音飘缈空灵,有点儿流沙自指间滑过的沙沙,很暖融,不再那么刻意的冷漠疏远。楼云曦捉弄够了,便顺水推舟,纤长的手指抵上孩子欲张似合的唇,指尖冰凉的温度却让凌望归自身至心不由一颤:“嘘……既是无用的,就别再想了,何必自寻烦恼?”
      此话一出,凌望归登时浑身激灵,似乎刚从大梦转醒,迷蒙了半晌,再回首时,却是瞪着楼云曦直咬牙。那少年,必定不是凡人,是妖怪!刚才自己肯定是被他用法术迷惑了,否则怎会被窥探了自己的隐秘?不过气归气,在还未准备将自己真正模样暴露之前,凌望归只能表面忍气吞声,什么时候暗地里再狠下绊子就是。
      小小皇子稚嫩精致的脸上阴霾神色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再看去,仍是纯真孩童受了委屈两腮红红嘴巴微嘟的可爱样子。
      楼云曦侧头,见此情状哼笑一声,继续自顾自地弹奏。阳光散落,洒在乌木琴的银色丝弦上,反射出一阵流离辉芒,复又糅入那略显苍白线条优美的纤长十指,衬得皮肤更显晶莹透明,就好像是手指自身在发光,竟如水晶般地熠熠生辉。
      凌望归别别扭扭地转头,看到此番美丽景致不由得又是一呆。
      仅仅如此柔荑,便当天下无双。
      天下者,谁响绝唱?只有这少年,才配得上此绝世之琴罢。
      此琴,乃绕梁,“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绝世之琴——绕梁。
      楼云曦弹的曲子很空灵很缥缈,合上天蚕雪丝琴弦回音袅袅不绝,琴音似断非断,若丝缠缕绵,仿佛来自真空世界,明明该是空空无无,却不惨白僵死,也不忧伤怀远,是柔韧灵活色彩斑斓,可又不浓妆艳抹的绮丽,而是种独特的,来自生命本身的颜色。这种颜色在少年细削指尖幻化成曲,是三月暖风初荡,春水微漾,柔羽轻飘,柳絮漫扬,繁花始绽,多姿多彩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泠泠的霜雪傲气,孤芳自赏,清华绝伦。
      静静奏完全曲,抬眼时发现身前竟多了三人,一人就是那铁血霸气的涪陵王爷,还有两人一个是名老者,看起来慈眉善目,发须皆白如雪,年事已高却精神暗敛,尤其是沉寂若夜的黑眸中不时闪过的精光表明此人绝对是只狡诈的老狐狸;另外一人是个青年,黑衫一袭,长发高束,英俊的脸淡漠毫无表情地很没有存在感,他浑身缭绕着可以冻死人的寒气立于涪陵王身后三步处,看来该是涪陵王的贴身侍卫。
      “好曲。”涪陵王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坐于地的楼云曦,拊掌而笑:“何名?”
      楼云曦轻抬翘卷羽睫,淡色剪影投下眼睑,被乌发遮掩的墨绿双眸若隐若现,愈发妩媚惑人。他悠悠轻笑,音质沙沙,薄荷般凉薄:“此曲,名《幽兰》。”
      四目相接,视线错交,周围登时安静下来,仿佛凝结了时间,连风也不再流动。
      寂静如死亡盛大降临。
      “大胆刁民!”小小童声传来,稚嫩,却是严厉训斥:“你见了孤不跪,怎的见了皇叔与国师也敢不跪?!”凌望归小脸通红义愤填膺:“你好威风啊!真该教人乱棍打死,拖出去喂狗!”
      楼云曦眯眼转向叫嚣的小皇子,墨绿的眸子掠过一丝不悦,低低笑了:“小殿下真是循规蹈矩,是在下冒犯了。”说罢便俯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清冷淡泊,不卑不亢,如斯优雅恬然的笑,看得凌望归小心肝莫名一颤,急忙向素来疼爱自己的五皇叔撒娇说自己饿了,以去找吃的为由躲了开。
      “小殿下这般伶俐聪慧,听闻又很通事理,是圣上最宠爱的乖孩子,将来定会成为成就非凡的少年天子罢。”楼云曦微笑,笑得很柔和谦逊,暖融温润如玉,话语也颇衷心感慨,不过在不对的时间入了不对的人的耳,听上去就别有一番风味了。
      凌望归闻言身形一顿,侧首不着痕迹地瞟了瞟五皇叔,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再狠狠瞪楼云曦一眼,漂亮的猫儿杏眼中满是暴戾杀气的警告。
      楼云曦不为所动,仍然温和恭谨地笑着,一副忠臣顺民模样,只是半垂的鸦翼长睫掩去了瞳仁深处的讽刺阴谲与算计。
      这皇位,谁不想坐呢?即使是关系再好的兄弟,叔侄,父子,在这样的诱惑面前,也不过区区纸屏而已,风吹即倒,缘尽便散。
      天家子弟,皇室成员,合该如此。
      目送小太子慢慢离去,夕阳将孩子小小的背影拖得很长,孤寂无奈得苍凉。
      那,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但因为出身皇家,所以身上必须比别人要背负的更多,不管他本身愿意与否。
      楼云曦淡漠地看着,他从不同情弱者,因为没有必要。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千万年来恒古不变的定理,即便慈悲如佛,也只能选择遵循天道,而袖手旁观,有时候反而是种尊重,对生命本身的尊敬和信仰。
      转脸望向涪陵王,那个和穆天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矫健精壮的高大身躯,优雅阳刚充满力量,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同样的,男人的脸极致英俊,不,那已经不能说是英俊,只能说简直是鬼斧神工,凌厉的线条,立体的五官,霸道的气质,邪肆的眼神,光与影融合而成最完美的产物。男人的眼神不但诡谲,而且智慧,这是楼云曦最欣赏甚至为之欣喜的一点,他喜欢聪明人,尤其是富有大智慧、敢用大手笔的男人,曾几何时,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即便站在盛夏烈日下,别人也能自自己身上嗅到黑暗与阴谋的味道,如同黑色曼佗罗遍地盛开,如火如荼,千里飘香。
      转开目光的时候,楼云曦看到那名老者的手指在宽大的袍袖下轻轻移动,神色阴霾恍然地直视自己,应该正在掐算着什么。
      蹙眉,楼云曦有些厌恶起来,望着那所谓国师的眼神也毫不掩饰其中鄙夷嘲讽。
      他在算什么?算自己的来历?生辰八字?祸福旦夕?
      总之,又是命运呢……落后愚昧的古人。
      客气的一餐晚宴,楼云曦因算命之事略显不耐,瞧见天色已经不早,涪陵王也装模作样地尽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看来是不打算在今日说那什么要事——他不是傻子,涪陵王是什么人?没事会随便宴请别人?自己只是个草民,名声再大也不过是个长得漂亮点稍微有点背景的武林人士,可没什么资本能让涪陵王真心诚意毫无目的地主动相交。楼云曦讨厌被人利用,从来只有掌控别人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受制于人?现在自己是算来应酬过了,已经给足了涪陵王面子,如是想着,楼云曦未等宴席结束便起身告辞。
      老者见楼云曦远去,沉默良久,突然对涪陵王道:“王爷,此人不便交从过密,免得引祸上身。”
      涪陵王展开金边折扇轻摇几下,左手负背而立,淡笑:“为何?”
      “此人命轨太过特殊,若是祸星再世冥星照命,往往只是白虎格或青龙格,此人竟两格皆占,为极致不祥之象。《诸星君》有云‘列星此命象者,命为天煞孤星,身为妖孽邪魔。位其身地,必祸!近其身者,必死!’老臣以为应早日将此人除去,免生祸端。”国师南宫琛恭谨行礼,慎重回话。
      “位其身地,必祸;近其身者,必死……”涪陵王反复低喃,手中折扇猛然“啪”地收起,大笑:“好!好个天煞孤星!好个妖孽邪魔!这个人,本王倒是要定了!”
      南宫琛听得此话大惊失色,忙跪下苦求:“王爷请三思!此人命轨太过诡谲,虚无缥缈,似从自荒芜中来,又延展到虚无里去,无踪无迹,无源无据,无归无宿,实乃诡星。况且冥气过重,与之交往过多,恐怕……”
      “三思过了,本王还是要他,如何?”涪陵王极为难得地笑得爽朗,笑得春风得意,“诡星么?正好就是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王爷,您是说……”
      涪陵王但笑不语。
      “可是若他不愿意呢?”南宫琛皱眉。
      涪陵王慢慢回首,对上夕阳正是无限好时,红艳艳的光芒泼洒了他整身,似是鲜血淋漓。他眯眼,微扬起唇角:“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太过聪明了,所以你说,他还有选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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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眯眯~~~冰茶问那个涪陵王身后三步处的家伙干啥用滴,嗯,目前来说,此人是当木头戳在那儿摆设用滴,不过他以后会有很大戏份~~~~谁让阴谋在谎言与真实的背后,兼于死亡与生存之间,如果偶们滴妖孽主角不想死第二次,那么必然要以牺牲别人为代价而保全自己,虽然很自私,可是生存下来滴人才是最伟大滴王,哦呵呵……(主角个人观点,与清雅无关呀~偶素多么善良滴银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诡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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