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倾城(上卷)》失林忆（意涵）

31、第 31 章

　　下面的日子,我不请安,不看望,不打听.他的事好像真的就能和我没有关系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已是到了离谱的阶段:丈夫把阿玛气到暴怒,夫人三言两语便把公公哄的开开心心,而且这位公公可是当今皇上.沁羽的名声甚嚣尘上,一时才女的名气就更大了,而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弘明开始时不敢在我面前谈他的阿玛,但渐渐地就开始缠着我让我去看胤祯."额娘,阿玛很可怜的,你去看看他嘛."他扯着我的衣袖,"他的伤还没好呢."
　　"弘明,好好看你的书."骗我去看他,他天天用大内的秘药,这种伤十几天就能好了,在这宫里,用上这药,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简直可以当笑话听,何况打的又不重.
　　"额娘."
　　"把你的<<孟子>>好好看熟."我扯开衣服,这是他连续五天的失败了.
　　安分了两天,到是不吵着我去了,只是躲着不来见我.正剪着兰花的残叶,小香气喘吁吁滴跑了来,"主,主子."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毛病."我放下剪子.
　　"不,不是."她喘着气,直摇头,"阿哥,吃坏了东西了,上吐下泻的."
　　"什么,他吃什么东西了?"
　　"听说是吃了什么野果子."
　　"野果子?"我疑惑,"有齐嬷嬷在,能允许弘明吃野果子,骗我吧?"
　　"主子,都什么时候了."小香一把拉起我向外拽,"阿哥难受成那样了."硬是被个小丫头拉了出去,这小香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奴大欺主啊.
　　正经过胤祯门口,我快步正欲走过,却不防备地被小香一下子推了进去,里面还有双手拉住我."小香."我大喊一声,回头看是弘明,便知还是上了当,我一下子挣脱开弘明,"小香,你给我开门."
　　"主子,小香知错了."知错,还锁门,我立过这种规矩吗,"可是小香不后悔."
　　"你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我推推门,纹丝不动,回头看弘明,"你也是."
　　"额娘,是我让小香骗你的."弘明拉住我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额娘跟你说过狼的故事没有."我蹲下看他,"怎么小小年纪就想着骗人,嗯?"
　　"别的哥哥,弟弟,妹妹来看阿玛,都有额娘在身边."他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一个人来,弘明不要嘛."他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他哭,看来是真伤心了.
　　心软了下来,"不哭不哭了,额娘知道了,弘明不哭了."我搂着他,"不是要做巴图鲁的吗,额娘没有看过哭鼻子的巴图鲁."
　　"哼..."他破涕为笑,"弘明不哭了,额娘进去好不好."无法,只能不情愿地走进去,看来我前世是欠他们的.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我发着愣,只怕这张椅子上坐的人,不哭的就我一个.
　　"不生气了."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好不好."手劲很大,抽不出来,"爷恢复的很好了?"我讽刺他.
　　"哪有."弘明凑过来,"阿玛那里还会痛呢."我一脸不相信.
　　"不信,我证明给额娘看."弘明伸手狠狠地打了一下胤祯的那儿.
　　胤祯痛得大叫,"臭小子,连阿玛都敢打."他伸手来抓弘明.
　　弘明一下子就退后好几步,胤祯抓了个空,"额娘,我说的对吧,阿玛果然还没好呢."
　　我不禁笑了出来,这对父子真像一对活宝.
　　"额娘笑了."弘明开心地拍手,"额娘不生气了."
　　"你原谅我了,看来痛一点是只得的."
　　"活该."我敛起笑容.
　　"看来你额娘是喜欢苦肉计的."胤祯看着弘明,"以后我们父子两就惨了."
　　"苦肉计是什么?"弘明眨着眼睛看我."
　　"对了,我不记得给弘明看<<孙子兵法>>了."
　　"又是书啊."弘明躲到胤祯旁边,"知道我不问了."
　　"知道我还不说了呢."胤祯大笑起来,"不过<<孙子兵法>>是一定要读的,将来上阵父子兵嘛."
　　"上阵父子兵".我心一抽,不说真忘了,胤祯可是未来的大将军王啊,那时弘明也长大了,可以随军出征了,虽然铁定是大胜而归,但心中总是对战争有很大的抵触,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成为一个为了自己的生命而麻木剥夺别人生命的人.
　　看见胤祯看着我,才意识到我刚才想事情时一直直愣愣地看着他,觉得非常不妥,便低下了头."沁羽,以后我会小心的."不知弘明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知道就行了.""我知道你和八哥好,只是义气是莽夫的行为,遇事沉静些."我淡淡地说,不想再被康熙拉去说些莫明其妙的话了,还是从胤祯抓起.
　　"从前,你也是这么劝四哥的."他突然提到胤缜.
　　"是,人的成功在于其冷静地对周遭事物的判断,有理不在声高,更不在于以命相博."这是沁羽,也是洛晨的处世.
　　"我会记住你的话的."让一个男子信服一个女子的话很难,胤缜,胤祯都做得到,说明他们都有十分广博的气度,有作为人君的肚量,但只是可惜位子只有一张.

　　一个月的休息,他已能完全健步如飞了,而这天是德妃的生辰,一切的暗涌随着喜悦的祝寿声似乎烟消云散了.
　　就在几天前,康熙复立二阿哥为太子,宣封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为亲王,七,九,十,十二,十三,十四阿哥为贝子,八阿哥贝勒封爵,一废太子的闹剧就此结束,表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康熙算是饮鸩止渴吧,他也明白了一件事,他的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德妃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一个儿子封了亲王,一个儿子封了贝子.皇帝甚给面子,赏了很多东西,还特地设了戏台给德妃祝寿.
　　巴结胤缜的,巴结胤祯的络绎不绝,东西好到不能再好了,珊瑚,翡翠,白玉......算来这些东西,就是这些官员五年不吃不喝都很难买的起,这份孝心真诚.胤缜似乎也很是高兴,只怕他应了康熙催讨国库欠银的差事就不会有现在的表情了.
　　外面热闹非凡,里面也是笑声不断,胤祥,胤祯唱着双簧,直把德妃笑的合不拢嘴.嘴角勾起应景的微笑,眼睛不自觉地看向胤缜,穿上了亲王的衣服,虽是大红色,不符他冷面王的个性,但挺有帝王相的.人是越发清冷了,他似乎对眼前的快乐并不感兴趣,瘦到骨节突显的手反复摸着腰间的玉佩.我低头看玉笛,五年多了,不知胤缜是否知道了我的玉笛上多刻了一个字,心境也与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我本来就不是沁羽,给不了他想要的.
　　"十四婶婶."一个童稚的声音打断我的出神,眼前站着弘时,弘暾两个小孩.
　　"有事吗?"小孩子在一块儿就只知道玩,个个都红着脸,满头大汗.
　　"我们想和十四婶婶读书."弘时一本正经的说,明显是因为胤缜的在场.
　　"我?"我惊讶万分,满屋的人亦然,"你们放着那些师父不要,要跟着我,况且你们的阿玛可都在这呢."
　　胤缜,胤祥都笑了起来,一个嘴角微扬.一个爽朗一笑.
　　"因为婶婶厉害呀."弘暾看着我,"皇爷爷说婶婶是咱们八旗第一才女,所以我们要跟着你,四伯伯和阿玛都不是才子,我要跟婶婶学."我差点晕倒,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好是好,只是你们问过弘明没有,跟着我可愁坏他了."
　　"阿玛."弘明不看我,反而问胤祯,"你说和额娘八旗第一才女在一起会不会愁坏了?"
　　"不会."胤祯不加思索地回答,然后大笑.
　　我讪讪地答应了他们俩,气鼓鼓地看着弘明,顺手拿了块糕塞在他嘴里,这孩子好的不学,坏的一丝都不放过.
　　午膳是在东暖阁里吃的,德妃居中,胤缜在其右手,然后是那拉氏,她今天仿佛心事重重,不大讲话,许是看见那么多阿哥,扎眼了.那拉氏下面是胤祥和他的嫡福晋兆佳氏,德妃的左手是胤祯,然后是我,再旁边是弘明和几个孩子.
　　"阿玛,你明天带我去骑马,好不好?"弘明隔着我跟胤祯叽叽咕咕.
　　"好,明天阿玛带你去."胤祯对这种方式的谈话很是满意.
　　"我要骑黑风."弘明说的是那匹胤祯的马,是匹和胤祯一样疯的马.
　　"你的白马不是挺好的吗?"胤祯至少还有些分寸.
　　"那阿玛明天教我翻马背,我就骑白马."小小年纪就知道讨价还价了.
　　"好,我明天教你."终于忍无可忍了,"你们能不能安静点,胤祯你好了?"
　　"好了啊."胤祯笑着,压了很低很低的声音,"要不让你打一下试试."我脸一红,抬头看看没人注意,转头瞪了他一眼,简直是个神经病.
　　他倒满不在乎地抓起我的手,幸亏有桌布挡着,后面也没有宫女,我硬僵着手,恨不得把那热汤浇上去算了,这么后脸皮的恐怕烫不到.
　　"十四,你们在干什么呢?"动静太大,被一旁的德妃发现了,他猛地松开手.
　　"阿玛要额娘的玉笛."弘明大叫一声,从他的角度看是好像胤祯在抢我的玉笛.
　　"玉笛?"德妃来了兴致,"就是沁羽从不离身的玉笛?"
　　"是的."
　　"拿给额娘看看."
　　"是."虽然千万个不情愿,但只得答应,看来我今天就不该把它带来.
　　"这上面还有字."我第一次觉得胤祯刻了十字是多么明智的一件事,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十四?"
　　屋里的人齐刷刷地看着我,有女人的羡慕,嫉妒,嘲笑,有胤祥的惊讶,还有胤缜大难不死,又无比心痛的表情."这肯定十十四搞得鬼."德妃笑盈盈地递过来,"只是两个字刻的风格不一样,有什么讲究吗?"我发现我和德妃一家严重不合,这德妃到底是什么意思?冷笑于胤祯和胤缜一脸的不自然,现在知道任性没有好结果了吧.
　　"额娘,我闹着玩儿的."胤祯挤出些笑容.
　　"儿臣,祝额娘福寿安康......"胤缜开始堆积词汇,亏他记得住,我们大家一起举杯,装傻充愣,别有一番情趣.望着盛宴,又只能举箸发呆,这几天又不想吃东西了,有些怀疑自己会不会是有了,想着再过半个月再做打算,现在就先掩着,想到那剧烈的疼痛,我希望这只是因为胤祯潜移默化而形成的心里暗示,谁还想帮他生小孩.
　　接下来就是宫中唯一的几个娱乐节目--萨满,这是满洲人从关外带来的东西,一群貌似野人的人在上面上窜下跳,除了引得孩子们手舞足蹈以外,就是面目狰狞的影响我食物的消化.
　　"万岁爷宣十四阿哥觐见."李德全亲自来了,讨好的事他总是不假他手,"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李公公客气了."德妃挥挥手,"现在就去?"
　　"回娘娘,正是."李德全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什么意思,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从那次训话,宫里的人对我是毕恭毕敬的,反而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人走后,身边没了人,感觉自由了许多,台上演的起劲,台下看的起劲,瞅准机会,溜了出来.
　　一个人踱到离戏台不远的一个小花园,里面姹紫嫣红,忍不住进去看看.蔷薇花开的正娇艳,一只蝴蝶停留在那朵最出挑的花上,轻轻摆动着翅膀,我拿起手帕,轻手轻脚地靠近,正欲扑上去,蝴蝶察觉,悠然飞走.看来我天生没有抓蝴蝶的命,从小到大,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摇头叹息,坐在石凳上.这园子不知是谁打理的,收拾的干干净净,花却开的自然随性.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人来.午后的阳光把人晒得松松的,想着他们会不会发现我的不见,会不会着急.
　　想起了李煜的<<花间集>>,虽是香艳,词藻过于华丽,但与这满园春色倒是相得益彰.
　　"想什么呢?"一个声音清清静静地从头顶传来,因为太熟悉,所以我没有抬头."王爷."这个口改的真顺溜.
　　"你果然溜出来了."声音里有笑意,"就那么不喜欢听戏?"
　　"嗯?"我一愣,"嗯."
　　他想坐在我旁边,略微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他嫌石凳脏,便把手里的帕子摆在旁边,他果然就不客气地坐下了,王子病.我又抽出一块手帕,我这人有一个习惯身边不能没有纸巾,现在在古代所以只能以手帕代替.
　　"你带那么多手帕干什么?"
　　"弘明淘气,带两块以备不时之需."我往往四周,胤缜总能制造一次又一次独处的机会.
　　"越来越像个额娘了."他转过头来不带一丝表情,"快乐吗?"
　　"弘明吗?"我低下头,"毕竟是那么辛苦生下来的,心中放不下他的."
　　"那你放的下我吗?"他的声音清冷无比.
　　......
　　"为什么不说话?"他步步紧逼,"连看看我都那么不愿意?"
　　"不是."我抬起头,"不是,王爷说话越来越有气魄了,沁羽无话可说."
　　"还是叫我四哥吧."他自嘲一笑,"你倒是瞒了我这么多年?"
　　"嗯?"他的思维跳的太快,我跟不上.
　　"我竟一点都不知道."他指了指玉笛.
　　"情报失误."我开玩笑,"失望了吧,回家不要责罚他们,我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被人发现的."
　　"不."他也微笑,"这说明你不想让我伤心,说明你还在乎我."
　　我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他打算一辈子不死心了,只是这算是痴情,还是过分自恋,自说自话.
　　"你是怎么出来的."我转移话题.
　　"出来'更衣'."他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告诉我转移话题是很不厚道的一件事.
　　"那时间还真够长的."我对转移话题就是很感兴趣,你耐我何,"只是没见你喝多少水啊."
　　"你继续开玩笑吧."他站起来,顺手拿起手帕,"早些回去,十四弟也快回来了."顺带拐走我的手帕.衣角在门口不见,我也站了起来,离开这个梦一般的花园.
　　戏唱的差不多了,我也不动声色地回了坐,胤祯还没回来,不知皇上找他所谓何事,看见胤缜手揣在袖中,不禁眉头一皱,那方丝帕不知又会带来些什么事.
　　"十四弟还不回来."胤祥伸手看了看怀表,"都两个时辰了."
　　"儿子回来了."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怎么去了那么久."德妃微笑着,眉宇间有些不安,"你皇阿玛找你什么事?"
　　"皇阿玛找儿臣说了点儿事儿,然后下了盘棋."他的脸色不好.
　　"谁赢了?"胤祥笑问.
　　"皇阿玛."
　　"皇阿玛说了什么事?"胤缜看出了些端倪.
　　"皇阿玛命儿臣驻边一年半."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也是好事."德妃虽面露诧异,"你是应该历练历练."
　　现在的我更不希望有孩子了,才发现我已然依赖着他了,这种习惯性的依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原来习惯真的可以左右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