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婚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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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间里一片安静，塔蒂雅娜刚把残妆卸掉，正坐在安德烈腿上飞快地重新涂粉底。安德烈从背后抱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塔蒂雅娜轻声问，回头亲亲他。
“没事。”安德烈耸耸肩“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你肯定不会说吧？”
塔蒂雅娜几秒钟没说话，然后她勉强做个鬼脸，笑得比哭还难看：“知道你还问。”
他苦笑一下。“好，那我不问原因——你百分之百确定要这么做了，不论付出什么？”
“…我确定。”塔蒂雅娜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因为很值得。”
安德烈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表情，随即卸下重担般笑笑：“你决定了就好，要我做什么吗？帮你一起砸场子？”
他说得轻松无比，塔蒂雅娜吓了一跳：“不，千万别！真的，你一定要好好跳，这个舞台上有我出丑就够了。”
“那所有的攻击就都到你一个人身上了。如果我也大失水准，至少可以…”
“确实能分散媒体注意，但也会让别人怀疑，美国芭蕾舞剧院出了什么问题！”塔蒂雅娜打断他“你是ABT最大的王牌，你的职业生涯辉煌又完美。第一夫人还在台下坐着呢，媒体们都在看呢，如果连你都演砸这场演出可就真的没救了，明天ABT的声誉就毁于一旦了！”
安德烈把腮红刷从她僵硬的手指间轻轻抽出来，刚才都快被她捏断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到底想不想搞砸演出。”他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印下一吻“如果决定去做了，我就一定支持，不要管别人怎么想。我了解你，更相信你，能让你做出这种事的话一定有充分并且很严重的理由。对你重要的事就是对我重要的事，所以即使不问缘由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帮你。”
塔蒂雅娜含泪笑一笑，有他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了。
因为他的存在，骤然生发出许多忌惮和在乎，关于他的一切都变成了她的把柄。可是也因为他的存在，心里安宁而温暖，仿佛强大到可以抵御世间的一切。
对她来说，安德烈就是她最最柔软的软肋，也是她最最坚硬的铠甲。
“…谢谢。”她趴到他肩上，环住他的脖颈“但是真的不用了。拿出你最惊人的水平好好跳吧，为了ABT，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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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幕里的安德烈美好到不像话，简直找不出语言去形容他的那种飘逸，那种大气，那种光芒四射。不论塔蒂雅娜怎样匪夷所思地失误或出戏，他兀自完美无可挑剔。他几乎不需要任何配合，一个人营造出了剧情所需的全部意境，让观众迷醉其中无法自拔。
他惊如天人的容颜、超群拔俗的技术和细腻柔软的抒情仿佛都是最烈的蛊药，把所有人带到了短暂的幻境之中，甚至忽略了今晚女主跳得有多差劲。
最后一个双人舞时，安德烈趁着托举小声说道：“装昏倒，马上。”
塔蒂雅娜愣住，然后迅速明白过来。这简直太简单了，她现在随时都能真的昏过去。她又摇摇晃晃跳了几步，然后咬牙让自己失去意识般全身放松砸到地板上，撞出很响的“咚”的一声。
全场哗然。塔蒂雅娜很尽职地闭着眼睛，努力忽视刚才被磕得生疼的额角和安德烈温柔的手。忙乱中她好像被交到别人怀里，然后又换了一个人，最后不知道是谁把她送到医务室，直到ABT的首席队医戴维没好气地摇醒她。
“没人了，不用装了。”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塔蒂雅娜睁开眼睛，对胖老头送上讨好的笑脸：“被你看穿啦。别说出去好么~”
戴维翻白眼，摊手，坐到一旁的桌子上：“你是第三个对我说这话的人了，前两个是凯文和安德烈。说真的，今天到底出什么事了？一个个的这么神秘。”
塔蒂雅娜唰地睁大眼睛，然后迅速坐起来：“…凯文？！他怎么和你说的？”
“我不知道啊！”戴维委屈地噘嘴，像个□□熊“他就是让我告诉媒体你昏倒是因为贫血、高烧和过度疲劳，其他什么都不肯说。哦对了，他还让我转告你，今天的事他不会追究，但是希望以后别再发生。”
塔蒂雅娜愣愣地听着，蜷起双腿把脸埋进膝盖间。
她以为她能做得很好，让别人以为她今天演砸只是因为失误或能力不足。但凯文终究还是发现了，说不定他也发现凯瑟琳受伤就是她动的手脚。想想也是，这么反常的事情，睿智如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还有凯瑟琳，还有很多人，他们是不是都发现了她故意伤害同事和砸场子的险恶用心？
眼泪翻涌上来，她终究辜负了老团长的信任。从当初的慧眼识人，再到加入ABT之后的种种，凯文对她不能不说是如兄如父，恩重如山。凯文几乎把一生都献给了ABT，她也一直坚信自己对ABT绝对热爱与忠诚。但最终她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抹黑了舞团的荣誉，甚至妄想凭自己这点小伎俩就能瞒天过海骗过他…
泪水渗入吉赛尔软绵绵轻飘飘的舞裙里，塔蒂雅娜强忍着哭声几近窒息。多讽刺啊，她在这么重要的演出里砸场子，被波及伤害最多的就是总监和搭档，但来替她收尾的恰恰也是他们。凯文竟然提前叮嘱队医帮她圆谎，他是从多久之前就发现她的计划了呢？但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想去阻止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把刀子往他身上捅。
戴维终于从她不断耸动的双肩发现了不对劲，急忙扳起她的身体，被她满脸泪水吓了一跳：“天啊，塔蒂雅娜！这是怎么了？因为没跳好吗？我听说了。就一场演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实力我们还不清楚吗…乖不哭了，爷爷帮你撒谎啊，没人会因为身体原因怪你！”
老队医抱着她哄道，塔蒂雅娜哭得更厉害了，愧疚自责到无以复加。她是ABT的孩子，从指导老师到服装师到各种行政人员，哪个不是看着她一路走来，给了她颇多照顾。他们都在帮她成为世界级的舞蹈明星，全身心地信任她，她却掉过头来给了舞团这么一刀。如果因为这场演出毁了第一夫人对ABT的印象，接下来从赞助商到媒体风向的一连串后果简直不敢想…
门锁突然被转开了，两个人急忙转头去看，进来的竟然是凯文。他回身关上门，摊摊手：“我问保安要了钥匙，就猜你们会锁门…好啦坦尼娅，不哭了，天还没塌下来呢。”
他还在叫她坦尼娅，还在这么温暖地对她笑。塔蒂雅娜努力忍着不哭，但泪水总是与她背道而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想解释今天为什么这样，也没办法说，你惩罚我吧…”
“既然没办法说，就别说了。”凯文浅笑着打断她“我也不想问。你只是因为临阵换人又身体抱恙，好好休息一下，你还是ABT的明星。”
塔蒂雅娜还是抽抽搭搭，凯文叹口气在她床边坐下来，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坦尼娅啊…刚才你让我惩罚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犯了错误之后有人惩罚才是最好的结果，那说明你毕竟还在被别人庇护。最痛苦的就是有一天铸成大错，却发现没人再能惩罚你，只有受着自己良心的折磨。”
“别哭了，忘掉今天吧。你是我一手发现、挖掘和培养起来的孩子，我太清楚你的为人。能让你做出这种事一定有绝对严重无法避开的理由，既然不能避免，就让我们一起面对。整个舞团依然和你在一起，你不是一个人。”
塔蒂雅娜捂住嘴泣不成声，重重点头。
第一夫人和董事会全员出席的酒会还没结束，凯文自然不能离开太久。他准备走时塔蒂雅娜突然从身后叫住他，颤声问：“能不能问，你是怎么发现我在故意砸场？为什么猜到我最后会假装昏倒？”
凯文回头看她，微笑：“从你一上场我就知道了，我了解的塔蒂雅娜再怎样也不可能跳得那么差，所以一定是故意的。至于装昏迷嘛，身体不好体力不支是最好的开脱理由，你和安德烈一定会这么做。所幸结果还不错，劳拉对安德烈赞不绝口，也让我务必转告你多注意身体。听我介绍完你的情况后，她说她很好奇你真正的实力，一定会再来看你演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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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直到午夜之后才匆匆赶回来，塔蒂雅娜正面无表情地呆坐在化妆间里，神情凝滞。
“…怎么了，蒂蒂？”安德烈小声问道，刚以为今天的风波全都过去了，难道还有一出吗。
“哦，是你啊。”塔蒂雅娜扭头对他挤出笑脸“我的婚戒不见了。”
演出前他们都会把戒指耳环之类与角色无关的饰品摘下来，但今天塔蒂雅娜回化妆间时，却发现她的包里一切如故，唯独少了结婚戒指。
“婚戒？！”安德烈惊讶“后台里没来过什么外人啊，你全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塔蒂雅娜毫无生气地点头“我把化妆间整个翻遍了，就是没有…一定是被别人拿走了。”
安德烈握住她的手，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还套着那枚简单的铂金戒指，但塔蒂雅娜手上却空空如也。塔蒂雅娜只看一眼就移开目光，刺眼到心绞痛。
“一枚戒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安德烈柔声安慰她“我们再去买一对，嗯？这个我也不要了。”
塔蒂雅娜趴在他怀里点头，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决定缄口不语。安德烈也隐约觉得阴郁不祥，但他同样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抱紧她。
相对无言，安德烈轻声说道：“不早了，回家吧。”
塔蒂雅娜捏了一下他的手示意听到了，回身去拿包。再回头时安德烈正站在门口等她，化妆间里的灯已经被关掉，只有昏黄光线从走廊里照进来，勾勒出他希腊雕塑般的精致剪影。
塔蒂雅娜的泪水夺眶而出，然后迅速擦掉，伪装出一切如常的笑容，走到灯光下挽住他的手臂。她稍微错后半步靠着他的肩，掩饰自己依然残留泪痕的脸。
她知道那枚结婚戒指再也无法被找回，和她生命中很多其他东西一样。几个小时前，就在凯文和戴维离开后不久，她收到一条短信——一条她一直在提心吊胆等待着的短信——落款是W。
照片是皇后区贫民窟里一个乱糟糟的垃圾箱，塔蒂雅娜满头雾水地辨认着，不知道W这次又在卖什么关子。然后她注意到文字，W在下面写道，“算你会打擦边球。一次小小的警告而已，如果再有下次，我衷心祝愿你、你丈夫和你们婚姻的下场与这枚戒指一样。”
她默默放下手机，巨大的震惊、愤怒、恐惧和心力交瘁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她就像植物人一样在化妆间里呆坐数小时，直到安德烈出现，带她回家。
“你很冷吗？”安德烈低声问道，抽出一只手搂住她，注意到她一直在发抖。他们正走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凌晨一点的地下车库空无一人，塔蒂雅娜高跟鞋发出的咔嗒声简直震耳欲聋。
“没事，快点走吧。”塔蒂雅娜环住他的腰，牙齿在打颤，但是与寒冷无关。她觉得害怕，ABT一直是她的家，可是现在连ABT都不再安全了。难道W是舞团内部的人？难道现在他或她就躲在某个柱子后面看着他们？
她几乎是跑着最后几步到车上迅速锁上门，安德烈奇怪地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曼哈顿的灯火永不灭，世界如此大，如此繁华，但她几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她叹息着把手放到安德烈腿上，安德烈侧头看她，笑道：“怎么了？想挑战我的专心程度吗。”
塔蒂雅娜忍不住大笑，然后她的笑声柔软下来，靠在椅背上轻声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安德烈自然地回应，趁红灯时探身亲她。塔蒂雅娜略睁开眼睛看着他接吻时微弱翕动的睫毛，还有窗外漫天灯火璀璨，她要永远记住这一刻。
她发誓，她会为他而战，不论前方是地狱还是天堂。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婚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