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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冰霜谢肉节(下) ...

  •   “所以,之后呢?那件事是怎么收场的。”塔蒂雅娜靠在安德烈胸口,微侧头亲一下他的下颌。房间里很安静,也很黑,呆久了让人恍惚有种与世隔绝的真空感。
      安德烈把她抱进怀里,蹭着她的头发,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那两个男人把我扭送到警局,我坦诚一切并且录了口供。就在这时,查尔斯·威尔斯利先生,也就是奈丽的爸爸,出面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他笑一笑,眼睛里有一层冷漠的冰霜:“坦白说我很佩服他和他的团队,真心的。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要接受妈妈的死讯,承受丑闻的打击,看到他妈妈这不为人知的、禽兽不如的一面,并且处理好所有事。总之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还是和平时一样的礼貌周全无可挑剔。他警告我把这件事烂在心里,至于那两个男人,还有直接受理这件案子的两个警官,都在三天内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了。”
      塔蒂雅娜毛骨悚然。

      “蒂蒂?”安德烈低头,含着一点笑意“放轻松啦,你抓痛我了。”
      塔蒂雅娜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死死抓着安德烈的肩膀,指甲都深深陷进去了。她急忙松开手,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四条生命,就这么没了?难道都没人发现过什么吗?还有…嗯…”
      “他们为什么唯独放过我?”安德烈替她问下去。
      塔蒂雅娜咬着下唇点点头,下意识又抓紧了他的肩。

      “威尔斯利家族…他们的影响力很少显山露水,但是却真正掌控了整个美国。首先他们的暗杀就做得干净彻底,而即便有人怀疑,他们那套完整且强大的体系也可以确保怀疑的人无处控告。至于为什么留下我,一方面毕竟我是公众人物,想掩人耳目可能没那么容易。但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奈丽的求情。”
      “…奈丽…”塔蒂雅娜微怔。

      “是啊,就是她。”安德烈自嘲般笑笑“曾经最单纯最干净的女孩,曾经最相信W夫人和我是清白的女孩。这件事发生后一个星期,奈丽来我家找我。当时她整个人简直一团糟,憔悴又绝望,不停地哭——一天之间,她失去了她的祖母,也失去了她曾经信仰并依赖的一切。”
      “奈丽一直很崇敬她奶奶,把她视为最完美最强大的传奇,也一直都很喜欢我。在她家人都隐约怀疑W夫人和我的关系时,只有她始终相信我们,甚至为此和她父母大吵过一架。然后她竟然还很骄傲地把这些都告诉我了,对我说没关系,她永远支持我,她相信W夫人和我不是那种人。”
      安德烈的声音里有着化不开的苦涩,塔蒂雅娜轻轻抚摸他的手臂。

      “你知道吗蒂蒂,是在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罪无可赦。当她用那样只属于孩子的信任眼神看着我时,我却只能笑着对她编织出一个又一个谎言……所以你可以想象,当她发现她奶奶竟然有这样一面,她全心信任的我们竟然龌蹉至此时,她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抱着我哭了一整晚,说她恨我们,说她再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她说虽然拼死拼活地求父母放过我一命了,但是她永远不会原谅我,因为我竟然和她奶奶做出这种事。可是她一边哭着说恨我,一边又抱紧我不放手,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后来,每次想起那一幕,想到曾经那么单纯的女孩被我和W夫人毁了,就觉得永远洗不清我的罪。”
      塔蒂雅娜只觉眼眶酸涩,可是落不下泪来。就像是一团棉花堵在喉咙口,让她呼吸困难。

      “但是…明明奈丽和你现在还是朋友啊,还有威尔斯利家族,他们依然在不定期赞助你的演出。”仿佛过了很久,塔蒂雅娜轻声道出她的疑惑。
      “查尔斯·威尔斯利是多精明的老狐狸啊,他当然明白控制流言传播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保持和我表面上的友好关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至于奈丽…”他叹口气,然后轻轻苦笑起来“她长大了,明白世界不再非黑即白,也学会接受W夫人和我的灰色关系。可是,我宁愿她永远恨我。”
      安德烈的声音荒凉平静,又痛彻心扉。

      “嘘…好了,别想了。”塔蒂雅娜抱紧他亲着他的头发,心如刀绞“这不是你的错,亲爱的,更何况那些都过去了。”
      安德烈很奇异地沉默了,然后探身拧开床头的灯。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塔蒂雅娜瞳孔一阵紧缩,抬手捂住眼睛:“安德烈!怎么回事?”
      她看不到他的动作,只感觉到安德烈突然吻上她,用尽力气,带着一种仿佛明日不再的疯狂和决绝。塔蒂雅娜头晕目眩地回应着,莫名其妙而又心甘情愿,原本遮着眼睛的手已经攀上他的脖子。

      当他们分开时,塔蒂雅娜稍许适应了台灯的光线。因为她的吻,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耳畔泛着一点异样妖冶的红晕,嘴唇依然肿着。他从来没有如此英俊过。
      他在哭。
      “安德烈!”塔蒂雅娜吓坏了,努力半撑起身子“这是怎么了?”
      隐隐约约的,她感觉有些东西开始失控。
      “我爱你。”安德烈双手捧着她的脸,泪水流个不停,他也懒得管“塔蒂雅娜,我永远爱你。”

      “我知道啊。”塔蒂雅娜勉强微笑一下,心里愈发不安“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
      安德烈强忍着哽咽移开目光,仿佛不知从何说起,然后走到窗边把刚才被她扔到地上的那张照片拿回来。塔蒂雅娜这才发现背面还有用血红色蜡笔写出的一行字:游戏刚刚开始,我很有耐心——W。
      “W!”塔蒂雅娜惊呼“你说,会是指代W夫人或者威尔斯利家族(Weallsley)吗?”

      “我感觉不像。”安德烈咬着下唇,眼圈红红的“这可是他们家族的丑闻啊,当初为了遮掩这个花过多少力气,杀过多少人。这件事一旦曝光,对威尔斯利家族的负面影响其实比对我的更大。毕竟他们拥有得更多,一旦摔下神坛也就死得更惨,犯不着仅仅为了扳倒我拿这件事冒险。”
      说得也是。那最可能的嫌疑人就是同时对安德烈和威尔斯利家族怀恨在心的了,能威胁到安德烈最好,就算他被逼得狗急跳墙把这事捅出来,受伤的也是威尔斯利家族。
      多干净巧妙的借刀杀人。

      “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知道W夫人是你杀的。”塔蒂雅娜颤抖着问道,只觉脊背一阵阵发凉。
      安德烈苦笑:“我没办法说出确切人数,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威尔斯利家族的核心成员,他们的总管家,帮查尔斯处理这件事的团队,还有纽约地方警局高层。”
      “长老会医院的高层呢?当时是他们发布公告说W夫人病逝于心脏病突发啊。”塔蒂雅娜追问道。
      安德烈摇头:“他们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被查尔斯要求做这样的假声明。”

      范围缩小一点了,但想找出这个W是谁依然近似于不可能事件。前两类人的嫌疑被基本排除,而后两类人里谁都可能是W——更棘手的是,他们既不知道后两类人的确切名单,又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这件事再透露给别人。
      塔蒂雅娜几乎绝望了。
      “那…这个W威胁你是想要什么,你知道吗?”停顿片刻后,她强打起精神。
      安德烈再次摇头,苦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甚至没有说明这样心狠手辣威胁的目的,换句话说,他们可能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事。”

      气氛僵硬得就像凝固的浓盐水,又苦又硬让人几近窒息。
      “W…”安德烈叹息一下,笑得无奈和认命“谁知道呢,可以代表任何人或事。代表警告(warn),代表愤怒(wrath),代表操纵者(wire-puller),代表伏击(waylay)……或者说,代表我死定了。”
      塔蒂雅娜跪坐起来紧紧抱着他,亲吻他带着淡淡香气的头发,他清瘦白皙的脖颈和锁骨:“别这样。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抓出这个人,我们一定不会输。”
      安德烈的头轻轻靠在她左肩,然后他睁开眼睛直视她,清澈湛蓝的眼眸里像是含了千年不化的冰:“没有‘我们’了。蒂蒂,也许你应该离开我。”

      塔蒂雅娜的心跳暂停了。这就是他一直想说的?这就是他酝酿了一个晚上的话?难怪他会那么反常。
      “安德烈…”她低语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应该明白的。”
      “别傻了。”安德烈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他们可能会做出什么,也想象不出他们能有多残酷。他们可以伤害所有我在乎的人来更深地伤害我,唯一确保你不受波及的办法就是离开。”
      塔蒂雅娜拼命摇着头,眼前一片模糊:“我不在乎。他们尽管来吧,我不在乎。”

      “但是你应该在乎!”安德烈都快把她的手捏碎了“不论这个W是谁,他们绝对是在玩真的,从那十二瓶香槟王就能看出来。这是最残酷的邀请函,邀请我们加入一场信息全盘不对等的搏斗——而且我们没有退路,而且他们不惜血本。”

      “可是那毕竟是未来也许会发生的事,对不对?”塔蒂雅娜颤抖不停,像是得了重伤寒“也许他们不会做得这么绝,也许明天这事就出现转机。但是如果你让我离开,现在你就是在杀死我!”
      “塔蒂雅娜!”安德烈痛苦地喊道,捧住她的脸“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离开你我就不疼吗!但是你不应该被我拖进这些事。你应该得到一个干净而完整的人,而不是…而不是一个曾经和W夫人关系罪恶,也会永远被这秘密纠缠不清的人。”

      “没有其他人了,没有更干净更完整的人。”塔蒂雅娜直视着他,泪流满面“你就是我最好、最好的唯一和全部,从十岁开始。没有什么人和事能让我离开你,W夫人不行,上帝不行,连你自己都不行。”
      安德烈红着眼圈帮她擦掉眼泪,然后把她搂到怀里叹息:“蒂蒂…求你了,我会永远爱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但是我们不能再这样了,如果他们因为我而利用你,伤害你,我会活不下去。”

      “我不会让他们抓到我把柄的,就算如此也没关系,我说过了我不在乎!他们伤害不到我,你把我推开才是每一刀都砍在我心上。”塔蒂雅娜哭个不停“我已经错过了你那么久,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放任你一个人独自痛苦,独自承担。就算地狱我也不在乎,你听到了吗,就算地狱也让我陪你去!”
      “塔蒂雅娜…”安德烈破碎地叹息,充满了泪意凝结出的苦涩。很长时间没人说话,只有塔蒂雅娜断断续续的抽噎,然后他把她拉得更近。塔蒂雅娜昏沉的大脑被拽得有些失衡,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下一秒感受到的就是他的吻。

      安德烈修长的手指迫不及待地穿过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扳到一个更美妙的角度,令他能更好地加深这个吻。他们紧紧禁锢着彼此,尽可能得贴近融合,用的力气如此之大,即使第二天他们在彼此身上看到伤痕也绝不会意外。塔蒂雅娜觉得肺里的空气正在一点一点被压榨干净,她觉得喘不过气,她觉得心跳得快爆裂了,可是她不愿意停下来,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他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那就只求现在吧。
      只求现在,让我爱你。

      .

      谢肉节假期结束前的两天,安德烈陪塔蒂雅娜回了圣彼得堡。塔蒂雅娜在圣彼得堡已经没有在世的亲人了,他们拜访了她学生时代的恩师兼校长叶卡捷琳娜,拜访了她当初的朋友们,也去拜谒了谢尔盖的坟墓。塔蒂雅娜跪下来亲吻着冰凉的石碑,眷恋地用脸颊贴着它,就像是在回味爸爸的怀抱。
      他们在坟前度过了一个下午,述说着这些年的近况,述说着他们对他的爱和怀念。
      塔蒂雅娜没有哭,她想,谢尔盖一定很骄傲。

      登上去纽约的飞机前,塔蒂雅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圣彼得堡。熟悉的机场一如从前,当年17岁的她就是从这里踏上了追梦的旅程。几年间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她也长大了。
      安德烈握住她的手,塔蒂雅娜抬头看去,给了他一个甜蜜而自信的笑容。在纽约等待他们的一定是一场可以预知的恶仗,有《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的世界首演,有W的威胁。但是不论如何,他们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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