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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冰霜谢肉节(中) ...

  •   午夜之后,孩子们都被哄上楼睡觉了,而狂欢看上去才刚刚开始。细长的乳白涂金的桌子上散落着酒瓶和食物,客厅中央的地毯被撤走了,好几对正在奥尔加的琴声伴奏中跳舞。塔蒂雅娜看着她的婆婆,从来不知道她可以弹出这么美妙的钢琴曲,那些磅礴而华丽的音符就仅仅从她单薄的十指之间倾泻而出。

      壁炉边,伊万正在向每一个愿意听的人讲解俄罗斯未来的法律变化。奥丽西亚缠着阿特姆玩他的头发,鲁斯兰三兄弟在玩啤酒弹子。塔蒂雅娜从四个笑得东倒西歪的女人中间挤过,对被她打扰了的正在亲热的亚历山德拉夫妻大声喊句抱歉,然后揪着阿丽娜的手强迫她看着自己:“阿丽娜,阿丽娜!你看到安德烈了吗?”

      “安德烈…?”阿丽娜迷迷糊糊说道“我不知道啊。”
      “他刚才在和你说话,然后我就找不到他了!”
      “哦,他好像说要去拿块柠檬蛋白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人家正和老婆在一起呢吧,不要当电灯泡哟!”
      塔蒂雅娜三根黑线,合着说了半天话阿丽娜根本就没认出她是谁。她胡乱答应着放开了阿丽娜,阿丽娜立刻重新趴回脚凳上喝得不省人事。

      “坦妮亚!”尤里喊她“你去那边干什么?”
      塔蒂雅娜已经快走到楼梯口了:“我上去看看孩子们,娜塔莎有点感冒。”
      尤里点头示意他知道了,其他人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她的消失。和一楼相比,二楼三楼简直安静得不像话,所有那些喧嚣和欢笑遥远而微弱地传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塔蒂雅娜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在大理石走廊上,像以前一样,好像她是这座房子里唯一的人。一扇又一扇门在她身后打开又关闭,塔蒂雅娜不知道安德烈在哪里,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在这个房子的某个地方…某个安静的、远离众人视线的角落……
      走廊里很暗,墙边的两排壁灯是唯一的光源。塔蒂雅娜颤抖着揉了揉手臂,从来不知道这里竟然这么冷。
      然后,她看到了安德烈…他抱膝坐在某一间客房的窗座上,盯着对面的麻雀山。窗帘大开着,今晚的月亮太亮了,给整个世界染上了苍白的银色。

      “亲爱的。”塔蒂雅娜轻声说道,从背后抱住他“我来了。”
      安德烈的身体在她怀里痉挛般颤抖着,他没说话,也没回头。
      “亲爱的…”塔蒂雅娜抚摸着他,然后挪到他正面重新抱紧“和W夫人有关,对不对?我可以猜到,也可以承受。全都告诉我吧。”

      依然无声,但是安德烈长长的睫毛颤抖几下,和她对视上。
      他完美的眼睛在月色下看来更像是黑洞,堙没了所有的温暖和希望。塔蒂雅娜的心脏收紧了,苦涩地倾身亲吻他:“别这样…求你了,别这样。一切都会过去的,到底怎么了?”

      “我杀过人,蒂蒂。”仿佛是很久之后,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绝望“你告诉我,怎么让这样一件事‘过去’?”
      塔蒂雅娜呆呆地看着他,移不开目光,甚至忘了该怎样说话。
      “你没听错。”安德烈苦笑一下“我杀过人,W夫人。”

      巨大的恐惧和震惊篡紧了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呼吸困难——但是,这不可能啊!她知道W夫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伊莎贝拉·威尔斯利夫人,死于心脏病突发。那时候所有的媒体都在滚动报道这个轰动性的新闻,她不可能记错!

      安德烈失魂落魄般和她对视着,他还在颤抖,脸色惨白,比大理石雕塑更缺乏生气,然后把一张照片塞到她手里。
      塔蒂雅娜无力的手指哆嗦得那么厉害,让她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图片。几秒后照片从她僵硬如冰的指缝间滑落在地,她压抑着尖叫一声扑到安德烈怀里。
      她下死劲抱着安德烈,可是他们全都颤抖得那么厉害,谁也温暖不了谁。

      第一眼她只看到她的丈夫,不着寸缕,手腕和胸口还有禁锢出的伤痕。他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睛里满是恐惧,腿上是大片猩红的血迹。第一反应她以为这血是被W夫人折磨出的,然后顺着血痕她发现了W夫人,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同样不着寸缕,从她头上流出的血氤黑了地毯,一张后现代主义的桌子兀自立在旁边,被血染红了的尖角张牙舞爪地朝他们叫嚣。
      “这…这是,怎么回事?”塔蒂雅娜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

      安德烈把她从怀里拉开,他苍白而单薄得像是纸片人,只有那双眼睛里还有一点生气,散发出无尽的浓烈的悲伤:“W夫人是被我推到桌角撞死的。威尔斯利家族为了名誉买通警局和媒体,但事实就是这张照片。”
      “我…我知道。”塔蒂雅娜的上下牙齿一直在打架“但是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相信你会故意杀人,打死我也不信,即使那是W夫人。”

      安德烈看着她,然后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死死咬住嘴唇。有晶莹的东西在他眼睛里闪烁,顺着他无可挑剔的完美脸庞慢慢滑落,世界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
      “安德烈!”塔蒂雅娜抱住他含泪喊道,压倒性的悲伤和心疼让她忘记了恐惧,只希望能把那种绝望与自责从他眼中赶走,不惜一切“告诉我,没关系,全都告诉我。让我帮你分担。”
      他冰凉的手指抚摸她的头发,低头印下一吻。而他环抱着她腰身的左手依然紧张到骨节发白,过了片刻,又轻轻颤抖起来。

      “那天晚上我没有演出,所以下午的排练结束后,W夫人让我去找她。”他轻声说道“当然,我去了,毕竟她手上还握着我们全家人的性命。见面前她都会提前通知我地点,那天她选的是纽约近郊一个很偏僻的庄园,之前我们在那里做过几次。”
      “一如既往,大厅里空荡荡的,所有佣人都被遣开了,除了那个老管家。他是唯一知道W夫人和我关系的人,也一直是他在安排我们的‘约会’。他告诉我W夫人在老地方等我,当时他的眼神就很奇怪,是一种奇异的,尴尬、鄙夷和担心混合在一起的神色…但我也没多想,更何况根本容不得我多想,直接就上楼了。”

      “推开那扇房门的瞬间,只记得有湿毛巾迅速捂住我的脸,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清醒的时候,我被扒光了躺在床上,一个男人按着我,另一个压在我身上,W夫人拿着摄像在边上拍。”
      安德烈的声音平静到麻木,塔蒂雅娜瞪大眼睛,簌簌发抖。
      “我吓坏了,怎么也想不到W夫人竟然有这种奇怪的癖好。震惊过后我开始挣扎,但是怎么抵抗得过那两个男人…W夫人就一直贪婪地拍着,一边心满意足得欣赏我的恐惧一边假惺惺得劝我说,认命吧,不然也许她对黑手党头目说些什么,明天我父母就不在人世了。”

      “这句话果然分散了我的注意力,然后,下一秒…这么说吧,职业生涯里我骨折过三次,但从来没那么疼过。我疼到眼前发黑,紧张到作为侵犯者的那个人都受不了了。”
      他移开目光,塔蒂雅娜剧烈颤抖着抱紧他,泪流满面。
      “更恐怖的是,心理上的那种崩溃和绝望。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是无论哪个取向正常的男人都无法忍受被另一个男人进入和刺穿吧。那种感觉…天啊,只要想一想我的身体里还有…”
      他说不下去了,月光下,安德烈精致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W夫人开心坏了,简直比高^潮时还兴奋,很明显我的反应满足了她心底最隐秘的怪癖。她像条狗一样渴望地大张着嘴,把摄像机凑近我的脸仔细拍下我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那种烧红了眼的狂喜让她看上去几乎是野兽。”
      “就在那一刻,我积攒了四年的对她的恨全面爆发了。近乎绝望的仇恨支撑我挣脱开压在身上的两个人,我扑过去抢走W夫人手中的相机,推搡中她的头重重撞向桌角,她死了。”

      安德烈颤抖不停,泪水扑簌着滑过他苍白如纸的脸庞,异常清晰的眉眼在泪光中馥氤出一种让人无法呼吸的悲伤。他咬紧牙关,最终无法坚持,趴在塔蒂雅娜肩上痛哭失声。
      为了家人安危他接受和W夫人的关系,四年委曲求全只变成一场无可挽回的两败俱伤。可是他甚至不能像常人一样去倾诉去疗伤去寻求安慰,因为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内情,包括父母。

      压抑了十年的恐惧和心债,终于可以在最爱的人面前释放。塔蒂雅娜加大抱着他的力度,然后他们拥吻,与情^欲无关,只是一种发自本能的需要。
      “求你了。”安德烈轻喘着说道“说出来,我需要听到……”
      “我爱你。”塔蒂雅娜在接吻间隙呢喃道“不论发生过什么,不论会发生什么。”

      那个晚上塔蒂雅娜一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白皙光滑的皮肤,他渐渐恢复血色的嘴唇,他染上淡淡红晕的精致完美的脸,他纯粹而浓烈的眼神。
      这是永远存在于她记忆深处的东西,即使世界在下一秒终结。

      “忘记W夫人和她该死的阴魂不散吧,你从来就不属于她。”塔蒂雅娜温柔低语,亲吻他的头发“她永远无法将你打垮,因为你是我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冰霜谢肉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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