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当朱丽叶遇上9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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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宝贝儿们，快过来。”安德烈微笑着诱惑道，清新迷人的面容在曼哈顿冬日的惨淡天空下炫目至极，任何雌性生物只要看他一眼就会前赴后继丧心病狂地蜂拥而至，松鼠也不例外。
中央公园的大肥松鼠们屁滚尿流地挤到他身边，安德烈把一大捧榛子撒到雪地上，这些早已被游客们喂得膘肥体壮、鼠胆包天的家伙立刻埋头吃了起来。塔蒂雅娜用毛绒绒的帽子、围巾和手套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在二月的冷风里跺着脚：“看来他们喜欢Planters牌的。”
“好像是比上次的Kirkland牌反响好诶---啊，多萝茜来了！”
多萝茜是安德烈最喜欢的松鼠，也是所有这些大肥松鼠中最肥最圆最像球的一只，每次看到它塔蒂雅娜就情不自禁联想到一只长得特别像松鼠的猪。安德烈又抓了些榛子给那些松鼠去抢，然后就弯腰一把抱起多萝茜：“嗨，亲爱的。”
多萝茜在安德烈怀里蹭来蹭去，塔蒂雅娜发誓她看到了其它松鼠仇恨的目光。多萝茜身上沾的雪蹭了安德烈一身，但是他满不在乎地一手抱着多萝茜一手把榛子喂给她，塔蒂雅娜看着他纤细白皙骨节修长的手指，温柔宠爱到无以复加的眼神，突然就发自内心得特别特别理解那些松鼠了。
“为什么突然觉得，我也想做多萝茜了呢。”塔蒂雅娜笑道。
安德烈转头，微笑的眼睛灿若星辰：“你确定？”
“非常确定，”塔蒂雅娜一本正经“我饿了，而且榛子看起来很好吃。”
安德烈大笑：“没问题啊，你和多萝茜现在就换个身份，我把榛子全都给你，然后喂她――”他右手揽住塔蒂雅娜的腰把她拉向自己，探身送上自己的吻。
塔蒂雅娜的心跳得快要裂开了，情不自禁侧身用力抱住安德烈，用力到恨不得把自己融进他怀里。安德烈也双手搂住她纤细玲珑的腰背，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还抱着一只大圆球。
只可怜多萝茜被夹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受力，单靠摩擦力悬浮在空中。眼看着她的滚圆腰身被越挤越扁，多萝茜终于忍无可忍得使劲同时拽了一下安德烈和塔蒂雅娜的围巾。
“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这才回想起多萝茜的存在，急忙下意识得分开彼此给她留出空间。
――于是，扑通一声，多萝茜重重摔到了地上。
接下去的十分钟里，不论塔蒂雅娜和安德烈怎么哄多萝茜都只肯用屁股对着他们。最后安德烈不得已再次出卖色相，他把围巾解下来露出一点点白皙精致的迷人脖颈，多萝茜刚瞥半眼就吱吱尖叫着转身扑进他怀里。
塔蒂雅娜一口气没喘上来，多萝茜真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禽兽也可以禽兽不如：“看样子，被安东尼先生征服的版图里除了亚欧大陆、埃及女王，还要添上一只松鼠。”
安德烈眼中的笑意明媚而纯粹：“你不觉得，实际上是克莉奥佩特拉征服了他吗？”
“互相征服才叫爱情，不然只能叫占有吧。”塔蒂雅娜的笑声柔软欲滴。
“是啊…”
他没有说下去，塔蒂雅娜侧头看了他一眼，安德烈抚摸着多萝茜叹口气：“他们那么爱对方，但身份又不允许他们以这种方式去爱。其实…怎么说呢，安东尼和克莉奥佩特拉都不曾有片刻忘记过他们一统天下的野心，他们只是天真地以为，这种野心可以与爱情结合起来。于是他们联手编织了这场梦，这场充斥着阴谋与无私、背叛与忠贞的温柔绚丽的梦。他们矛盾而疯狂的感情差不多逼疯了整个世界，最终也毁灭了他们自己。”
塔蒂雅娜半晌无言，只是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游客们兴奋不已地叽叽喳喳拍照。安德烈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松开握着塔蒂雅娜的手拿出手机扫一眼来电显示：“嗨，凯茜。”
塔蒂雅娜轻叹一声蹲下身子继续喂松鼠，耳朵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安德烈打电话。可是气氛渐渐不对了，安德烈的答复越来越简短越来越紧张，塔蒂雅娜情不自禁抬头看了丈夫一眼，他精致无暇的下颚收得越来越紧，塔蒂雅娜清楚这是他紧张不安的标志。
还来不及问什么他已经挂断了电话，一把将塔蒂雅娜从地上拽起来，拉着她大步往外走：“快点，我们要去纽约长老会。”
塔蒂雅娜心里咯噔一下，看在上帝的份上，纽约长老会是家医院啊：“这是怎么了？凯茜出事了？”
“不是凯茜，是玛丽娅。”安德烈焦虑紧绷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像死神的邀请函“药物中毒，还在生死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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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蒂雅娜和安德烈旋风一般地冲到玛丽娅病房外，等不及里面的人把“请进”说完就推门冲了进去。一眼他们就看到玛丽娅静静躺在床上还没醒来，凯瑟琳浑身发抖地抱胸蜷缩在床边椅子上，她那张精巧绝伦的巴掌脸，就像是雕塑里美艳动人又没有生机的绝望女神。
她和艾伦、德米特里、斯维特兰娜同时抬头朝他们看来，房间里的静默粘稠到令人窒息，安德烈下意识地慢慢关上门，用冰冷的手握住塔蒂雅娜更加冰冷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凯瑟琳低头看着玛丽娅苍白的面孔，大眼睛里渐渐闪出水光：“玛莎和我本来在本德尔精品店里挑化妆品，一边商量等下去哪里喝下午茶，一切都很正常。然后玛莎突然就开始呕吐，浑身冒汗，什么意识都没有了...我吓坏了，所有周围的顾客都吓坏了，最后还是保安帮我叫的救护车，玛莎一到这里就被直接送进重症手术室，医生说...”
凯瑟琳抽抽噎噎地说不下去了，斯维特兰娜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艾伦一声长叹。塔蒂雅娜把安德烈的手捏得越来越紧，一片死寂的房间里简直都能听到骨头的咯吱咯吱声。
凯瑟琳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的哭腔含混不清：“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医生说玛莎是滥用药物造成的中毒，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暂时还不清楚。但其实，玛莎依赖镇定剂的事我或多或少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以为不要紧，也就一直没和你们说...”
安德烈倒吸一口冷气，塔蒂雅娜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我们竟然从来不知道！”
舞蹈圈里滥用药物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因为伤病，因为压力，不少演员都会选择用药物来缓解。但是这可是玛丽娅啊，他们甜美的、自律的玛莎，从来没人会把她与镇静剂麻醉剂联系起来。
艾伦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得了重感冒：“刚才凯茜跟斯维塔、季玛和我说的时候，我们也是震惊到不行…但仔细想想，这是我们所有人的错啊，不是吗。9·11事件之后，其实我们全都没给玛莎足够的关注。”他停下来，努力掩饰语气中的鼻音“当然，我们关心过她劝慰过她，但这些就够了吗？她那么快就变回原本活泼快乐没心没肺的模样，而我们竟然全都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疑惑过她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忘掉爱德华…”
塔蒂雅娜颤抖着紧紧咬住下唇，艾伦没有说错，就是他们自私，是他们没能真正设身处地为玛莎考虑。
爱德华与他们向来没太多接触，因此再怎样亲身经历感同身受，9·11事件之于他们归根结底只是一场恐怖袭击，哭过几场伤心几天也就到头了，顶多在再看到相关事物时激起一点状似悲悯的情怀。于是，他们便以为玛丽娅也不过心碎几个月就能复原。失去爱德华当然会让她伤心，但她还有这么好的前程这么美的未来，有什么伤痛是走不出去的？将近半年过去，她应该早就释怀了吧。
理智上他们都记得，但情感上他们都忘了，9·11事件中死于非命的那个人是她的未婚夫啊，还有两个月他们就要结婚了。还没新婚便丧偶，这种痛苦有几个人可以承受？
塔蒂雅娜简直不敢想，玛丽娅那段时间究竟是怎样挺过的。白天她是生活中阳光开朗的朋友，舞台上光华耀眼的主演，但晚上回到冷冰冰的只剩她一个人的家里，却只能依靠镇静剂让自己找回第二天再度睁开眼睛的勇气…
现在想来，玛丽娅表现出过太多药物依赖的迹象，比如间歇性的情绪失控，比如某一次从她练功包里掉出来的一大堆瓶瓶罐罐，但他们却全都习惯性地忽略了。
“嘿，亲爱的们。”
很微弱的声音，六个人愣了一秒，立刻低头朝床上看去：“玛莎？！”
“哦，终于！终于醒了。”凯瑟琳扑到玛丽娅身上抽泣起来“亲爱的，你吓死我了…玛莎，上帝啊…”
玛丽娅搂住语无伦次的凯瑟琳拍拍她的后背，有些局促地抬眼看向其他人：“所以，你们都知道了？”
她没有点明，但他们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片刻难堪的沉默，德米特里柔声说道：“我们知道了，而且我们很抱歉。”
“玛莎，没有人怪你，我们都理解。”安德烈强颜欢笑。
“是啊，没错。”斯维特兰娜含泪亲亲玛丽娅的额头“亲爱的，你唯一做错的就是对我们隐瞒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啊，你永远可以依靠我们。”
玛丽娅移开目光，泪水顺着她苦涩扭曲的嘴角流到下颔：“对不起，我只是…我做不到。”
很久没人说话，只有玛丽娅和凯瑟琳时断时续的抽泣声。就在塔蒂雅娜以为玛丽娅再也不会说出心声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我曾经最讨厌的就是我现在这种人，婆婆妈妈哭哭啼啼，失去了谁就好像活不下去一样。但事实上…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我连我预想的百分之一都做不到。我讨厌现在的自己，又无法摆脱这样的自己。
“你们知道吗，我一直忘不掉全国祷告日那天，纽约街头一张张手捧照片寻觅亲人的泪眼，黑暗中一支支闪烁着微光的蜡烛。我们都在等，等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
“只要闭上眼睛我就想起那一天，那个晚上，闪彻整个曼哈顿的烛光和泪水。不论我逃到哪里，那一幕都一直一直追在我身后，提醒着我，我究竟失去了什么...”
“我很抱歉，亲爱的，真的很抱歉。”艾伦心疼万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让我们帮你分担。”
玛丽娅笑得万念俱灰：“告诉你们什么？然后呢？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用这些来打扰你们。我只是一个行尸走肉罢了，一个可悲的、活在过去的世界里的、没有未来和希望的28岁的年轻寡妇。”
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的残雪和枯叶，眼泪一点点地氤湿枕头：“我不知道...还能为了什么，继续活下去。”
凯瑟琳突然不哭了，她直起身子看着玛利亚，颤抖得像一片寒风中的秋叶：“玛丽娅！玛丽娅·菲罗申科，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九年前你在那场《仙女》里扭伤脚踝，是怎样打着封闭跳完全场的？晋升首席那天有人给凯文写联名信抗议说你不够漂亮不够瘦，你是怎么反击的？父母离婚，妈妈改嫁，继姐妹和你关系破裂，你是怎么挺过来的？我们――包括爱德华在内的我们――熟悉和深爱的那个玛丽娅不会躲在黑暗中用药物麻痹自己，她会直面整个世界给她的打击，向险境挑战争取她想要的东西！”
“但是…我做不到了，就是做不到。”玛丽娅痛苦地摇头，好像在拼命摆脱什么东西的折磨“我曾经坚强，是因为我知道爱德华就在我身后。可是他不在了，我的勇气、信念和决心也跟着不在了…”
“够了！”凯瑟琳厉声打断她，塔蒂雅娜心里一惊“玛丽娅，不要再说了，不要再给爱德华和我们所有人丢人了！你知道吗，如果爱德华看到这样的你，他会羞愧到立刻转身从楼上跳下去。死于9·11事件的人那么多，有几个像你这样要死要活自甘堕落的？！”
“凯茜…”塔蒂雅娜忍不住开口。玛丽娅毕竟刚被抢救醒，情绪又极度不稳定，凯瑟琳的话是不是有点太锋利了。
“塔蒂雅娜，你用不着可怜她。”凯瑟琳昂着头说道“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而且没有公平的世界，这个星球上生活着那么多境遇凄惨的弱者，谁有精力一个个得去可怜他们慰问他们？我们全都无能为力，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可怜自己！”
玛丽娅闭紧双眼，凯瑟琳也不再说话。几分钟以后，安德烈轻声说道：“玛莎…凯茜说的不好听，但是确实如此。”
他不为人觉地轻叹一声，俯身亲亲玛丽娅泪水零落的脸颊：“去年２月，我去巴勒斯坦给儿童基金会募捐的时候，看到了太多这样的故事。道理你肯定全都明白，但身处其中我们可能谁都看不清楚。凯茜说得没错，你可以沉溺在自怨和自怜中不能自拔，也可以站起来和整个世界对抗，一切都取决于而且仅取决于你自己手中。如果你愿意，以后有空的时候我一个个讲给你听好吗？”
他不知不觉在语气中加入了那么多哄孩子般的温柔，玛丽娅情不自禁伸手搂住他，在他怀里渐渐痛哭失声。不知过了多久，她颤抖着无力地推推他，移开目光不再看任何人：“谢谢你们…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六个人沉默着走出房间，关门的那一刻凯瑟琳不忍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玛丽娅睁着空洞麻木、寒意弥漫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左手上的订婚戒指在窗外血红一片的夕阳余晖中闪出漂亮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当朱丽叶遇上9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