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舞台》水墨珊瑚

25、不公平的世界

　　7月底一个慵懒的周日午后，明媚到毒辣的夏日阳光隔着绣有蝴蝶的柔软纱帘斜斜地透进来，洒下一地深深浅浅的帘影。塔蒂雅娜随意靠在吧台旁翻着一本书，柔顺美丽的红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温婉的发髻，右手边咖啡机磨咖啡的声音是偌大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几年前安德烈受邀成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亲善大使，这些年来他为基金会投入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三星期前他刚结束美国芭蕾舞剧院今年的春季演出季就飞往苏丹履行他的职责，今天才回纽约，于是塔蒂雅娜便偷偷跑到他家里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她的手机在下沉式客厅里大声唱起了歌，塔蒂雅娜走过去从两个鼓鼓囊囊的沙发靠垫间拔出她可怜的手机，扫一眼来电显示：“你好，斯维塔。”
　　回应的人却是德米特里，他亢奋的大嗓门令塔蒂雅娜不得不把手机举得离她八丈远：“坦妮亚，坦妮亚，我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房子！”
　　塔蒂雅娜转转眼珠：“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但斯维塔和我五分钟之内就在那房子里发现了两只蟑螂。”

　　连续十几年的住宿生涯之后，斯维特兰娜、德米特里和塔蒂雅娜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在ABT工作的这几年令他们各自拥有了一笔小小的积蓄，他们三人准备合租一套公寓，要干净，要便宜，而且至少要有两间卧室。
　　听筒里换成了斯维特兰娜的声音：“坦妮亚，这套真的特别棒！有一个小阳台，三间卧室，有冰箱空调洗衣机，墙壁干净得像是新刷过的，月租金两千美元，更重要的是从这里走到ABT只需要五分钟！”

　　塔蒂雅娜激动地屏住呼吸：“没有虫子？”
　　“塔蒂雅娜，认真点，哪套房子会没有虫子！不过，至少季玛和我在这的一个半小时里，我们只捉到一只苍蝇。”
　　塔蒂雅娜叹口气，妥协了：“好吧，那就这套。”

　　“你确定吗，亲爱的？”斯维特兰娜反倒变得犹豫“我是说，你不需要过来看看？签好合同就不能反悔了。”
　　“继我们上星期连续转过十一套公寓之后，我现在彻底完全得审美疲劳，你就是给我拉个狗窝过来也没什么区别。”塔蒂雅娜往吧台那边走去，咖啡已经煮好了“我相信季玛和你的眼光，再说早上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我要在这里等安德烈。”
　　“很好。所以…”

　　门口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塔蒂雅娜用最快的语速压低声音打断了斯维特兰娜的话：“安德烈来了，回去再说！”
　　门开了，安德烈拎着他硕大的行李箱低头走进来，门卫赛弗伦科先生拎着另一个更大的箱子跟在后面。安德烈把两个箱子并排放好，回身对赛弗伦科先生微笑着：“谢谢你，威廉。”

　　安德烈转过身来，塔蒂雅娜突然就不会思考了。他的皮肤被晒成了蜜糖般可爱的颜色，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的两条长腿堪比超模，精致漂亮的脸庞简直让天使嫉妒愤恨…
　　安德烈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家的吧台旁，吓得睁大眼睛握紧身后的门把手，用力到连指关节都泛白了。这时他才看清那个人是谁：“塔蒂雅娜？！天啊你吓死我了！”
　　塔蒂雅娜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很明显最后变成了惊吓。”

　　安德烈放松下来，无奈捂心口：“姑奶奶，你知道回到三个星期没去的家里，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里面有多恐怖吗，我在刚才的几秒里回忆了这辈子看过的所有恐怖片。”
　　说话间安德烈已经走到塔蒂雅娜面前了，他低头看着她，温柔含笑的双眼中满满得全都是宠爱，叹息着把塔蒂雅娜拉进自己怀里：“上帝啊，我真想你。”

　　不容塔蒂雅娜回答，他接着说道：“你说有事不能去接我，我还以为你是要看房子呢，结果你竟然在这里等着我，给了我这么完美的一份礼物。”安德烈抱紧她，亲吻着她柔顺的红发。
　　“斯维塔和季玛去了，但是比起房子，我更愿意看你。”塔蒂雅娜靠在安德烈胸前轻声细语。

　　安德烈趴在塔蒂雅娜肩上环视着房间，他的视线一一掠过刚扫过的地板，刚擦过的家具，晶莹发亮的大理石吧台，冒着热气的咖啡机，最后回到怀中女孩瘦削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同样很轻很轻：“我真荣幸。”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分开彼此，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安德烈把她紧紧禁锢在怀里，塔蒂雅娜都快不能呼吸了，可是她不在乎，只有她知道这些天来她有多想他。

　　最后安德烈不为人觉地摇晃了一下，塔蒂雅娜这才想起他还在倒时差，急忙放开他：“对不起，我简直是禽兽。”
　　安德烈挑起一边眉毛：“我想，禽兽这个词恐怕更愿意认领我。”

　　话虽如此他还是倒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塔蒂雅娜回身给他们两个倒咖啡。97年安德烈去埃塞俄比亚时染上了很严重的痢疾，急性发作期的时候又由于各种原因没能彻底根治，从那以后每逢他疲惫虚弱抵抗力下降都会轻度复发。塔蒂雅娜挨着安德烈坐下来，把一杯咖啡递给他：“身体还好吗？这次去苏丹。”
　　安德烈点点头：“他们给我的药很管用。”

　　他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后苦恼地盯着杯中芬芳美味的液体，放下杯子：“你知道吗，每次去非洲回来我都有一个月吃不下东西，比任何减肥方法都灵。”
　　“你把自己饿死也不能帮助那些孩子们。”塔蒂雅娜坚决地说道，把杯子塞回他手中“讲讲你的苏丹行。”

　　“还不错吧，我筹集到的善款创了记录，如果只看资金总量而不考虑通胀因素的话。”安德烈叹口气“可是这三个星期，几乎每天我接触到的都是世界上最悲惨的景象。流离失所的孩子，贫困失学的孩子，饥饿不堪的孩子，病弱濒死的孩子…我简直无法想象，就在这些孩子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同时，还有些不可理喻的官员在疯狂贪污孩子们的救命钱…”

　　塔蒂雅娜忍不住更深地靠进安德烈怀里，他闭上眼睛抱紧她：“蒂蒂，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呢。”
　　“没错，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塔蒂雅娜苦笑着抚摸安德烈的手臂“有人生来拥有一切，有人因为出身受尽歧视。有人稍加努力就功成名就，有人历尽艰辛也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有人随意玩弄别人的感情，也有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让对方爱上自己…确实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可是我们还能怎样呢。”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安德烈上下眼皮打架得越发厉害，塔蒂雅娜终于忍不住了：“去睡吧，亲爱的。”现在正是苏丹时间的深夜，他不困才怪呢。
　　安德烈睡眼惺忪地摇摇头：“没关系，等你走了我再睡。”

　　塔蒂雅娜轻轻亲吻他的嘴唇：“我不走，今晚不走。乖，上楼好好睡一觉。”
　　“你保证？”安德烈孩子气地努力睁大眼睛问道。
　　“我保证，再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走吧，我陪你上去。”塔蒂雅娜温柔地笑着劝他。

　　安德烈揉着眼睛把自己移动到楼上卧室里，面朝床单背朝天地深深陷进床上：“天啊，我怀念死我的枕头了。”
　　塔蒂雅娜忍俊不禁，也爬上床帮他盖好被子，安德烈握住塔蒂雅娜的手：“陪着我。”

　　塔蒂雅娜再次向他保证肯定不离开，安德烈握着她的手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塔蒂雅娜用左手掏出手机给斯维特兰娜发短信：“我今天不回去了。”
　　斯维特兰娜的回复一秒就到：“知道啦，别忘吃避孕药！！”
　　塔蒂雅娜看一眼安德烈无辜无害的睡颜，心想今晚他恐怕没有这个兴致和精力，但还是很应景地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