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舞台》水墨珊瑚

115、JKO

　　那天晚上的夜潜耗费了塔蒂雅娜太多精力，体力消耗倒在其次，主要是心理上的大起大落。回房后死活睡不着，拉着安德烈说父母在世时的事情。从她妈妈家常炖红菜汤的菜谱到爸爸喜欢的滑雪胜地，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提起父母了，这一开头却再也收不住。安德烈困得要死又不忍拂她的兴致，全凭意志撑着听她把脑海里仅有的记忆全部搜刮出来。
　　她是被第一缕穿透窗帘的曙光唤回理智的，大为震惊：“已经早上了？看我都忘了时间。”

　　安德烈正睁着眼睛睡觉，大脑已经不转了，脸上还机械性展示着恰如其分的微笑。闻言他使劲揉眼睛，稍微清醒一点：“是啊，亏你嗓子不疼。”
　　塔蒂雅娜吐舌头，很有些愧疚地帮他掖被子：“快睡吧，我真是走火入魔了。你也不提醒我。”
　　“难得你愿意…”

　　安德烈闭着眼睛含混道，一句话没说完就睡着了。塔蒂雅娜失笑，忍不住摸摸他疲倦的脸，用吻抚平他轻皱的眉心：“有你真好。”
　　安德烈在梦中动一下，手不安分地在床上乱摸。塔蒂雅娜忍笑伸出自己的手，他握住，放进怀里，放心地睡死了。
　　塔蒂雅娜左手任他握着，右手撑头，含情脉脉看他睡觉。房间里静极了，紧握的十指间可以感觉到彼此的脉搏，塔蒂雅娜觉得一生有这一刻就值了。

　　夜潜的兴奋残存到现在，她完全不困，却也舍不得离开他。她喜滋滋地盘算着，陪他躺一会儿，起来把房间收拾了再洗澡换衣服。估计他不到九点不会醒，有充足的时间给她吹头发化妆，穿上不敢在纽约穿因为绝对不能被孩子们看见的衣服，等他一睁眼就是眼睛和耳朵的双重享受…
　　当然，计划和现实永远差得很远。

　　她在梦里完成了全套计划，流着口水翻身，迷迷糊糊撒娇：“抱我嘛。”
　　回应她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偷笑，安德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好啦别闹她，她昨天一晚上没睡觉。”
　　“那也够了，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斯维塔不以为惧，反而直接扑到塔蒂雅娜身上“快起床懒猪，再不起晚上又睡不着。”

　　安德烈笑着转转眼珠，回客厅陪那两位男士。塔蒂雅娜用了半分钟慢慢清醒，震惊地发现斯维塔和薇拉在房间里。
　　她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惊叫一声，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严实：“你们怎么在这里！”
　　斯维塔翻白眼：“放开你的被子，你的玉颈蜂腰我们全都看过，完全没兴趣。”

　　“可是这不…诶我怎么穿着这件？！”
　　塔蒂雅娜更怀疑人生了，她竟然还穿着她最喜欢的睡衣，也就是几年前的旧练功服。她迷茫了一会儿，一把掀开被子在床上刨根问底，然后恍然大悟般绝望地揪头发。
　　“我睡着了！睡着了！”塔蒂雅娜几乎算得上悲痛欲绝“啊啊啊啊我怎么这么不争气。”

　　她捶胸顿足悔恨交加，在心里骂了自己一百次。所以梦里无限旖旎只能是旖旎了，所以她费尽心思偷偷买偷偷藏偷偷带过来的衣服永远没有见光之日了…
　　斯维塔和薇拉对视一眼，已经隐约猜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二人促狭得使个眼色，饿虎扑羊般同时按住她挠痒痒：“快坦白，你梦里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塔蒂雅娜忙着躲，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她们闹得太响了，德米特里忍不住在外面敲敲门：“斯维塔你克制点，掐死她我还要帮你善后。”

　　“干嘛只说我不说薇拉，你偏心。”斯维特兰娜嘴上不饶人，手上更不饶人。塔蒂雅娜向来怕痒，被她挠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不慎摔到地上去了。好大一声响，斯维塔和薇拉惴惴不安地停手，看塔蒂雅娜坐在地上揉着摔疼的腿和腰。纤细修长的两条腿都磕红了，这可是跳起舞来倾倒众生的存在，曾经被某超一线品牌的总监夸为“她身上每一寸都是精雕细琢的艺术。”
　　斯维塔赶紧蹲下^身道歉：“疼吗？都怪我得意忘形，你打我吧。”

　　德米特里在门外吓得不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得捶门问他能不能进来。薇拉把他们放进来，安德烈小心地走到塔蒂雅娜身边：“怎么了？”
　　塔蒂雅娜只是低头不语，等房间里的不安酝酿到一定程度时突然跳起来大笑：“看你们一个个这怂样！”
　　斯维塔终于反应过来她被反捉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用力拧她的脸：“不识好歹的小蹄子，下次你摔死我也不心疼了！”

　　塔蒂雅娜大笑着往安德烈身后躲，斯维特兰娜被德米特里捆住双手，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几个人在客厅坐定，把阳台门打开吹海风。塔蒂雅娜终于问了她早该问的问题：“你们怎么都在？”
　　“商量明天玩什么和叫你起床。”德米特里说。

　　艾伦清清嗓子，挺直腰板：“非也，这其实是借口。”
　　德米特里一脸“你逗老子玩”的表情，斯维特兰娜不吃苹果了，塔蒂雅娜也把手从安德烈腿上拿开，四个人炯炯有神盯着他们。
　　艾伦抓住薇拉的手：“我们订婚啦，而且马上就要有第一个孩子！”

　　“恭喜！……”
　　“恭喜！……”
　　“……”
　　条件反射的几声恭喜后，大家张口结舌地安静下来。脸上还挂着过于狂喜的笑容，却不知说什么好。安德烈和德米特里被这双重炸弹震蒙了，斯维塔倒是隐约有预感，但她还在和自己内心交战。眼看小夫妻的脸都有点变僵，塔蒂雅娜赶紧跳起来抱住他们：“双喜临门啊，你们也太速度了吧！”

　　斯维特兰娜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塔蒂雅娜使劲踢她，让她别当面给他们下不来台。斯维特兰娜叹口气，意识到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带着儿大不由娘的感慨幽幽说：“恭喜了，没想到我刚成年的妹妹比我先当妈。”
　　“我已经成年三年了。”薇拉弱弱说。
　　“再等三十年薇拉也会比你早，毕竟你都准备丁克一辈子。”德米特里·不怼老婆不舒服斯基·星人说道。

　　塔蒂雅娜和安德烈笑得肩膀都在抖，斯维特兰娜翻个270度的大白眼，认命地承认大势已去。
　　然后这场订婚宣言就过去了，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各回各家准备明天接着潜水去。塔蒂雅娜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依然没有实感：“他们这婚订得也太顺利了吧。”
　　本以为斯维特兰娜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德米特里会懵逼脸一小时，安德烈会情绪激动地摇着艾伦说“你刚谈恋爱两星期怎么就订婚了”。没想到除了刚宣布时震惊一会儿，大家消化得异常平稳，好像他们几百年前就结婚了。

　　安德烈笑着摇摇头，也在不可思议：“是啊，我以为我会很惊讶，竟然没有。可能他们纠缠太久了吧。在一起不在一起，她爱我她不爱我，我们都习惯了。”
　　“这对真是，从头到尾不走寻常路线。拖拖拉拉暧昧好几年，确定关系半个月，发现怀孕就闪婚…”
　　安德烈笑：“听你总结怎么这么不靠谱。”

　　塔蒂雅娜也笑了，爬上床依到他身边。安德烈搂住她清瘦的肩膀，沿着睡裙上蕾丝绣花的边缘抚摸：“可是我对他们很有信心。他们也算天生一对了，明明都是一天八变的不靠谱性子，偏偏互相降服得死死的。”
　　艾伦和薇拉的人生信条都是走一步看一步，随遇而安无欲无求。恨不得把计划订到十年后的安德烈不赞同这种生活方式，但他们这样，似乎也挺幸福的。

　　说到计划，安德烈把塔蒂雅娜的头抬起来：“对了，九月JKO开幕晚会的演出名单定下来了。”
　　JKO，即附属于ABT的杰圭琳·肯尼迪·奥纳西斯舞蹈学校，命名自那位著名的美国第一夫人，也是ABT多年的董事会名誉主席。建立舞校的设想从凯文时代就开始准备了，一个一流舞团必须有属于自己的舞蹈学校，培训体系，人才输送，才能开始称得上有底蕴。

　　英皇，莫大，马林斯基，POB，哪个顶尖舞团没有自己鼎鼎大名的附属学校，可ABT没有。他们只能从其他学校挖人，寄希望于有人看中他们，或者花大价钱从其他舞团撬来已经成熟的明星。长此以往终究不成样子，舞者尤其群舞质量更是极不稳定。
　　历时多年筹备，JKO舞校终于将在年末开幕。毕竟是国家芭蕾舞团艰难诞生的附属学校，开幕演出的规格非常高，总^统及家人都会来观看。

　　塔蒂雅娜懒洋洋问：“我们那位尼古拉的最终决定是？”
　　作为ABT的客座首席，他理当参加演出，但从一年前起他的经纪人就和安德烈的秘书折腾上了。一会儿说日程冲突，一会儿说身体欠佳要减少演出量，一会儿又要跳独舞。安德烈轻笑：“他来啊，从一开始我就没怀疑过，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来。拿腔拿调罢了，最后还是给他压轴跳独舞了，好歹人家现在是大师。”

　　塔蒂雅娜撇嘴，安德烈柔声问：“会不高兴吗？”
　　她转了几个弯才明白，翻身使劲亲他：“才不会呢！我从来不管这些，再说他本来就比我有资格。”
　　之前的日子里，因为和安德烈搭档她已经习惯了任何演出都压轴出场。20岁的小姑娘有这样待遇不知道惹多少人眼红，但她确实不在意这些虚名。她乐得让旁人为出场顺序明争暗斗，自己有喜欢的节目跳就够了。

　　安德烈被她狗一样的亲法逗笑了，锢住她的手臂：“听说某人有套衣服给我看？”
　　“啊啊啊你怎么知道的？”
　　“某人会说梦话。”
　　塔蒂雅娜脸上发烫，终于下定决心，很有气势地指着他：“给我十分钟，你在这乖乖等着。”
　　安德烈无限宠爱地笑，看她走进隔壁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