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舞台》水墨珊瑚

114、深海夜潜

　　她们在沙滩上做spa，雪白帷幔遮住刺眼阳光，留下暖洋洋令人沉溺的温暖。精油香味飘散在海风中，棕榈树叶沙沙作响，隐约送来远处情侣的笑声。按摩师不停让斯维塔放松，但她做不到。
　　“这么大的事薇拉竟然不告诉我？”
　　“冷静，亲爱的。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敢说，她知道你一听就炸。”
　　“我当然会炸，她是我小妹妹！”

　　“你的小妹妹成年了。斯维塔，你不能总拿她当五岁孩子看。”
　　按摩师再次轻拍她的后背让她放松肌肉。斯维特兰娜安静了半分钟，闷声说：“等下我们去找她。”
　　“不许去，除非你真正冷静下来。这时候慌乱的是薇拉，你不能做火上浇油的那个人。”
　　“可是她刚21，如果不是舞者应该还在上大学！艾伦比她大那么多，艾伦过去又…你明白的。我很喜欢他，他就像我哥哥一样，但这不等于我愿意把我妹妹嫁给他。”

　　“那是薇拉和艾伦的事情，不是我们的。只有他们两个最清楚他们的关系，我们都是外人，只要对他们的决定表示支持就好。斯维塔，你必须知道你妹妹长大了，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并不属于你。”
　　“说得轻松，她又不是你妹妹。”
　　塔蒂雅娜气得想揍她，想摇她脑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冲动，要忍耐，斯维塔只是习惯性误伤，一如既往。

　　“对不起，原谅我的混账话。”她果然立刻后悔了“我知道你一直像对亲妹妹一样爱她，甚至你才是更好的姐姐。比我好太多了，我只会欺负她。”
　　她的声音听起来发自肺腑，还有些落寞。塔蒂雅娜转转眼珠：“我明白，薇拉也明白。她其实很爱你，就像你爱她一样。”
　　斯维塔趴在床上苦笑，过一会儿问：“她上午和你说什么了？”

　　“说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她和艾伦好不容易确定关系，还没过够二人世界，再说她也没做好结婚的准备。”
　　“是啊，她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做这么大的决定。”
　　“我结婚的时候没比她大多少。”

　　“你们不一样！”斯维塔激烈地挥着手，按摩师皱着眉暂停动作“你从小就爱安德烈，而且我们都懂的，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完美，能嫁给他就像撞大运。”
　　“其实不是的。”塔蒂雅娜柔声说“他有他的隐私，他的过去，他的问题，我也有我的。我总觉得，其他都不重要，两个人愿意好好相处就行。”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斯维塔又一挥手“就像我和我家的，我们一天到晚吵架，换别人可能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但我们感情非常好。确实每对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但薇拉该有的是温柔的，贴心的，好好呵护她的丈夫。她太脆弱了，原来在感情里又一直受伤。”
　　“艾伦也是啊，谁不是。亲爱的，你不可能把一辈子的困难都替她挡掉。”

　　斯维塔转头很苦涩地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对艾伦不公平？我自己都觉得不像话。他是我们最亲密的朋友，但薇拉是我看着长大的亲妹妹啊…他饱尝世事，游刃有余，我妹妹什么都不懂。他现在爱她，等他不爱了，薇拉怎么办？”
　　塔蒂雅娜有段时间没说话，闭着眼睛闻精油的香味。想了很多话，最后只是慢慢说：“可是一个人在真爱里是没有能力的，他会比稚子更单纯。更何况，无论如何那都是他们两个的事。斯维塔，让薇拉自己做决定吧，好吗。”

　　.

　　“亲爱的我…回来了。”塔蒂雅娜的声音骤然变小，发现安德烈在打电话，还是她听不懂的法语。安德烈挑眉对她笑笑，右肩夹着手机拿起笔写字。塔蒂雅娜花痴地看着，啧啧这脸这身材，真帅啊，衬着背景像画报一样。
　　她走神得太远了，几乎没注意安德烈把纸递给她。原来薇拉刚才找过她，见她不在就回去了。她说不需要安德烈转告塔蒂雅娜，但安德烈看她样子有点担心，问塔蒂雅娜要不要过去看看。

　　塔蒂雅娜想了几秒，对他摇头，然后进卧室和孩子们视频去了。她公公接的视频，聊了几句给小奶油，很快被奥尔加抢走了。塔蒂雅娜在心里泪流满面，和她这位婆婆一说上话就别想短于两小时，还是在昨天刚聊过的条件下。
　　奥尔加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讲故事，奶油和芝士作为配角打酱油，塔蒂雅娜简直怀疑这通视频可以打到天荒地老。安德烈都处理完所有事情了，她还在听奥尔加描述昨天怎么和奶油堆雪人…

　　安德烈偷笑，接过手机：“嗨妈妈。”
　　“哎呀宝贝儿你真好看！听话，快把电话给你老婆，堆雪人刚讲到一半。”
　　塔蒂雅娜一头扎到安德烈身上，安德烈对镜头露齿一笑：“不行，她是我的，你已经占用太长时间了。跟芝士说去吧，他脾气最好。”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不管奥尔加在那边叫着‘可是他不会说话’。塔蒂雅娜感激涕零得熊抱他：“亲爱的我爱死你了！”

　　安德烈大笑，翻身和她面对面躺在床^上：“薇拉也粘你，我妈也是，应该把你绑在我身边了。”
　　“好啊，说话算话，我迫不及待呢。”
　　“你知不知羞。”
　　“不知道。”塔蒂雅娜一脸荡漾地趴在他怀里，安德烈笑，无奈又宠爱的样子。
　　“薇拉真没事吗？感觉你们两个这几天都很奇怪。”

　　“没事。”
　　“你有情况瞒我。”安德烈的手指轻轻掰着她下巴，让她看他眼睛。
　　塔蒂雅娜赶紧撒娇卖萌表忠心，无尾熊一样缠在他身上。闹够了，她看着他答非所问地说：“会好的，很快都会好的。”
　　安德烈也不追问了，在她脸上亲一下:“走，带你去潜水。”

　　已经黄昏了，塔蒂雅娜没夜潜过，但她对他有天然的信任。于是很温顺得坐起来：“我去准备浮潜板。”
　　安德烈握住她的手：“深潜好吗，也不深，只潜到九米。”
　　塔蒂雅娜打个寒颤，小动物一样朝他靠过去，可怜兮兮地问：“你特别想去？”
　　“我没有，但这在我潜过的海域里最不容易触发你的深海恐惧症。没关系，不想去就不去，不用勉强。”

　　她知道他有半句话没说出来，这是最适合她感受葬身深海的父母的地方。
　　“…能保证安全吗？你要全程和我一起。”
　　“当然。”安德烈从她眼中看出期待和畏惧，很温柔得笑“我怎么会让你面对危险呢，相信我。”
　　于是塔蒂雅娜莫名产生了勇气。

　　.

　　塔蒂雅娜必须有潜水教练带着，但教练一听说安德烈是DM级别就眼前一亮，瞬间忘记塔蒂雅娜和他聊得热火朝天。
　　安德烈向来注意不在她面前提起深海见闻，哪怕现在也是频繁关注她的神色，确定没问题才继续。所以虽然自家先生酷爱潜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细致的描述。他们说起诗巴丹壮观的鱼群风暴，巴拉望荒芜的沉船夜潜，蓝洞里漫天星火如梦似幻的经历，塔蒂雅娜听得几乎出神。

　　安德烈是对的，夜潜反而没有触发她的深海恐惧症。本来她最怕的便是光线慢慢消失，生机被大海吞灭的绝望感，现在上下左右一片漆黑倒落得轻松。她饶有兴致地慢慢平游，看乌贼蹦蹦跳跳，海龟身姿矫健，叫不出名字的鱼在珊瑚丛中偷看他们。
　　手电光四处游移，忽然扫到一片海沟，或者只是她以为的海沟。面对深海熟悉的恐惧感眨眼间汹涌而至，她越来越绝望得抓紧安德烈，眼里是吓出的泪水。

　　安德烈把她牢牢抱在怀里，摸索着关掉两人的灯。教练看他一眼，耸耸肩也关掉了自己的灯。在那么恐怖的一秒中塔蒂雅娜差点吓破胆，忽然发现黑暗中竟然有无数星星点点的荧光。浮游生物们细碎闪耀的光营造出一个梦幻世界，像银河系，像外太空。
　　她的恐惧被这几乎不属于人间的奇景吸走。安德烈有力的手臂始终环在她腰间，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似乎一切危险都会被他挡掉。塔蒂雅娜渐渐丧失了方向感和空间感，甚至不知道朝上还是朝下，她也并不在意。上下左右都是微光，她好像在一片虚无的星空中漫步，只有安德烈和她一起。

　　她慢慢张开十指想感受海水，但她做不到，因为全身都在海水里。领悟这个事实的瞬间她心里升起幸福的泡泡，她终于彻底在大海的怀抱里了，和父母一起，和最爱的人一起。
　　塔蒂雅娜贪恋地睁大眼睛，想把这一刻全部刻进心底。也许某片微光就是父母的化身，也许他们正微笑注视着她，看她和安德烈的手越握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