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舞台》水墨珊瑚

111、摇篮曲

　　12月20号，塔蒂雅娜前往东京参加那个和尼古拉搭档的世界明星芭蕾节。同行的还有艾伦，本来主办方安排他们一起演出，被冠名赞助商拆开后只好让他另外挑个搭档。艾伦便邀请了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首席瓦妮莎，塔蒂雅娜嫉妒他可以和这么活泼的好姑娘搭档，艾伦则嫉妒她不用面对台下绝望的感情困境。
　　她在肯尼迪机场国际出发厅的C区等艾伦，熟门熟路走到那颗腊肠树下，塔蒂雅娜撑着拉杆箱和安德烈发短信。

　　“别忘了带员工餐厅的布丁回去，奶油和芝士都想吃。”
　　芝士是谢尔盖的新昵称，来自斯维塔的拍脑袋灵感，和奶油正好凑一对。一开始这个名字遭到安德烈的严正抗议，好像家里的美食都成了精。没想到谢尔盖本人用全身上下表达了对这个名字的喜欢——挥舞的小手，乱蹬的小腿，从兴奋咧着的小嘴里流下来的口水。
　　于是毫无悬念，安德烈让步了。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慢慢变成一句话“知道，都说三次了。对我这么没信心，看我回头怎么让奶油收拾你。”
　　塔蒂雅娜对着手机傻笑，冷不防被人从背后猛拍一下。
　　“美女，赏脸喝杯咖啡吗？”艾伦和她勾肩搭背，一副采花大盗的姿态。
　　“好啊，如果你飞机上不烦我的话。”塔蒂雅娜脸上笑着，脚下用力踩他，报复他前天演出后又当着安德烈的面故意抱她。

　　.

　　主办方安排的酒店离大剧院很近，第二天早上，塔蒂雅娜和艾伦溜溜达达去排练。她带了毛茸茸的帽子、围巾和耳罩，手缩在大衣袖口里，在东京寒冷的空气中面向艾伦倒退着走：“说实话，你和薇拉怎么回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
　　“艾伦！”塔蒂雅娜揪他围巾“我们什么关系啊，最龌蹉的小秘密都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着的？”

　　“不是我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说。”
　　艾伦挣脱开她的魔爪，眼神飘忽。
　　“那就全都告诉我，我有时间。”塔蒂雅娜放软声音，配着今天这身被安德烈称为兔子服的外套更像一只温柔的小白兔。
　　艾伦叹气，揉她头发：“回头再说吧，还要排练呢。”

　　塔蒂雅娜还想说话，眼看大剧院近在眼前也只好算了。他们沿着迷宫般的走廊找各自的排练厅，塔蒂雅娜低声说：“我愿意给你一千换你的舞伴。”
　　“尼古拉的话，一千万我才稍微考虑考虑。”
　　塔蒂雅娜笑出声，锤一下他的手臂，一扭头就看到尼古拉本人从转角向他们迎面走来。
　　“……”

　　还是艾伦打破沉默：“你好。”
　　尼古拉阴沉地点点头：“早上好。我们在你身后的房间排练，就知道你肯定找不到。”
　　后半句话是对塔蒂雅娜说的，说完就自顾自绕开她往前走，留给他们一个高冷的背影。塔蒂雅娜气得对他的后脑勺发射死亡威胁，因为找不出话反驳而更抓狂了。
　　艾伦笑着推她一把，在她耳边低声说：“祝你和我们的首席恶魔相处愉快。”

　　.

　　正式演出那天，上半场的最后一个节目是塔蒂雅娜和尼古拉的《睡美人》大双人舞。这几乎是纯炫技的舞段，塔蒂雅娜只要穿着漂漂亮亮的华丽舞裙，时刻摆出甜美幸福的笑容，做几个干净轻盈的跳步观众就啪啪啪鼓掌了。尼古拉跳得也算可圈可点，虽然塔蒂雅娜停不下来地担心他会借着托举把她直接扔到地上。
　　三次谢幕，然后是全体演员一起谢幕。大幕彻底拉上时，她和尼古拉同时放开搂在对方腰间的手。

　　尼古拉面具般的笑脸瞬间摘下，换成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我只求下一场你能稍微有点灵气，别像彩排那样无可救药。”
　　塔蒂雅娜发出不屑的鼻音：“能不能清醒点，像我早就不指望你达到平庸标准的三分之一。凑活着和你跳就够你感激的了。”
　　艾伦和他舞伴对视一眼，做个鬼脸。

　　下半场他们的节目是现代芭蕾《摇篮曲》，根据鲁斯兰诺娃的歌改编。这是一个很大胆的选择，甚至主办方一度想让他们换个舞段，因为《摇篮曲》从内容到形式都有些过于先锋。但尼古拉和塔蒂雅娜奇迹般得首次达成一致，声称这是他们近年来最看好的现代芭蕾，也是他们最想在这个高水准芭蕾节上表演的舞蹈。
　　用塔蒂雅娜私下里的话说，“都摊上这么个舞伴了，只好用我最想尝试的选段来弥补。”

　　《摇篮曲》是一段兄妹乱^伦的故事，用细腻而颇具独创性的舞蹈语汇描述了他们挣扎又强烈的爱。托举动作极多，复杂多变，他们排练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大多数动作都是他们从未涉及过的，有些几乎像是杂技——尼古拉托着塔蒂雅娜的肩膀把她扔出去，用一只脚撑住塔蒂雅娜的身体还要带着她左右摇晃，不一而足。

　　候场的时候，塔蒂雅娜一边盯着身上的破布裙子一边回想凯瑟琳。这是她新发现的窍门，可以帮她更顺畅地与尼古拉合作。她把自己代入凯瑟琳，想着来自尼古拉的致命吸引，想着自己为何那样无可救药地爱着他，在明知道他毫无底线的情况下。
　　凄厉的人声歌唱缓缓响起，跟着缥缈虚幻的音乐。塔蒂雅娜一点点走到聚光灯下，把她痛苦而无望的爱一一放逐。

　　不管台下怎么互相看不顺眼，他们的专业素养摆在那里，演出还是堪称完美。最后一幕是兄妹分离，他们不看对方，交错着各自退回黑暗中。塔蒂雅娜呆滞着直视前方，仿佛一具被掏干了喜怒的空壳子，她拖拖拉拉的余生只是曾有过爱恋的回音。
　　艾伦在侧幕观察台下，那么多人捂着脸抽泣，有几个人及得上他心里的剧痛。

　　谢幕一次又一次，掌声、鲜花、欢呼和彩带。被这样经久不息的热情感染，大幕背后几乎每对搭档都在拥抱彼此。
　　“几乎”的意思是，除了塔蒂雅娜和尼古拉。尼古拉一如既往地满脸高冷，塔蒂雅娜则咬着指甲原地转圈，克制自己现在就打电话给安德烈的冲动。
　　艾伦放开他的舞伴，对塔蒂雅娜张开双臂。塔蒂雅娜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蹦蹦跳跳钻进他怀里：“提前祝你圣诞快乐了，兄弟。”

　　艾伦贴着她头顶笑，忽然全身僵硬：“…薇拉？”
　　“你疯了吗，我是塔蒂雅娜。”
　　“不，我是说薇拉真的来了…除非我真的疯了。”
　　塔蒂雅娜疑惑地转身，看到一个漂亮姑娘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冲他们眨眼睛。

　　“惊喜！”薇拉叫道。
　　看到塔蒂雅娜和艾伦瞠目结舌的样子，薇拉很满意自己造成的局面：“意外吗？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就是为了看你们吓傻了的脸。”
　　艾伦勉强挤出笑脸，依然想不起来怎么说话。薇拉没给他继续愣神的时间，从身后拿出一大捧玫瑰，和艾伦在龙达送她的那束非常像。

　　“因为东京是对我们很重要的地方。”薇拉轻声说，走近一点直视艾伦的眼睛“你愿意再求一次婚吗，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