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暗流潮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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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蒂雅娜忘了那天她在露台上站了多久，只记得当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唯一的感受就是冷――怎么会这么冷呢，五月的晚风呼啸着朝她吹来，吹透了她单薄贴身的裙子，吹冷了她的心。
宴会厅那边又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和欢呼声，似乎凯文说了些什么，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透过明亮的落地玻璃看着所有那些兴致勃勃说笑聊天的人，仿佛他们的生活完美无比，仿佛他们的世界无所缺憾，仿佛他们的天还没有塌下来。
塔蒂雅娜转身，踩着四英寸高跟鞋步履凌乱地走回寝室，摸黑跌跌撞撞爬上床，把自己放逐到黑暗里。
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考虑，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真能如此的话，人生该有多幸福啊。
“…好啦，快去睡吧，晚安。”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几小时，门外传来斯维特兰娜欢快的声音，还有几个人混在一起的道别声，塔蒂雅娜下意识更紧地蜷缩起来。
门开了又关上，高跟鞋的踢踢踏踏声，项链和耳环放到桌子上的咔啦声，斯维特兰娜啪地打开灯，明亮的光线让房间内的一切都无处可逃。
“坦尼娅！你怎么在这里？”斯维特兰娜万分惊讶“凯文刚才还在找你呢，德-布里先生很欣赏你的表演，他想做你的最新赞助人。”
“我累了。”塔蒂雅娜依然埋在被子里闷声说道，斯维特兰娜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坦妮亚？”她小心翼翼问道，拖着窸窣作响的长裙走到床边坐下来“发生什么了？”
她温柔地轻拍着塔蒂雅娜的后背，塔蒂雅娜抬头看了她一眼，努力扯出一个没有生机的笑容。
“没什么。”塔蒂雅娜又麻木地笑了一下“安德烈拒绝了我，就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
被他拒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是整个芭蕾界的传奇和神话，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排队想嫁给他的姑娘不计其数，她有什么资格得到他的爱？不是一直都在告诉自己吗，能亲眼看到他的样子就很开心了，能亲耳听到他的声音就很幸福了。如果十岁的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能成为安德烈的同事，朋友，舞伴，一定会兴奋满足到无以复加了吧？
但为什么，心里依然这么痛，痛到无法忍受。
“莎士比亚说得对，当我们还买不起幸福的时候，绝不应该走得离橱窗太近，盯着幸福出神。”塔蒂雅娜喃喃自语“可是他一定不知道，有些错误让人情愿一错再错…”
“坦尼娅…”斯维特兰娜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你知道的，季玛和我很少干涉你对安德烈的感情，但是今天我忍不住再说一次。像你这样用爱一个男人的方式去爱一个偶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那是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他的光芒只会把你灼伤！”
“我知道啊，”塔蒂雅娜苦涩地淡淡一笑“但是，你如何让向日葵不去追逐阳光，如何让飞蛾不去扑向火源。”
“塔蒂雅娜！”斯维特兰娜急得快哭了“算我求你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不好。试着放下他，试着对其他人敞开心扉。给你写情书的泰勒和史密斯，每场演出结束后都给你送花的麦卡林先生，求你考虑一下他们吧，或者其他任何人都行！安德烈确实会是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男朋友，但是他爱的人不是你。放低一些眼光好吗，试着接受其他人，我不想看到你的后半生都埋葬在对安德烈爱而不得的痛苦里。”
“不是的，斯维塔，这不是眼光高低的问题…只是，从十岁起我的整颗心就被他占满了，哪里还留得出地方给其他人。”
塔蒂雅娜始终平静得像个殉道者，但斯维特兰娜已经哭成了泪人，仿佛要把所有塔蒂雅娜哭不出来的眼泪都替她流干。
“…好！”她发狠劲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你想做什么我全都由着你，这次也一样。但是我提前说好了，到最后遍体鳞伤时不许后悔，更不许找我哭。”
塔蒂雅娜笑得酸楚，帮斯维特兰娜擦擦眼泪:“不会的。”
不是不会遍体鳞伤，而是不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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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演出季是塔蒂雅娜开始崭露头角的演出季，她的照片和报道首次占据了报纸杂志的整版篇幅，评论家把她称为美国芭蕾舞剧院的明日之星，巴西裔富商德-布里先生成为了她的新任赞助人。但这也是她最为煎熬的一个演出季，塔蒂雅娜没有与安德烈再合作过，安德烈有权挑选自己的搭档，而那件事之后她理解他不想再和她近距离接触的心情。
走廊里碰面时他们都尴尬地笑笑然后转移目光，不得不参加共同朋友的同一个聚会时就各占一个角落互不接触。如果不是德米特里依然是安德烈的好朋友并且依然习惯性地把他挂在嘴边的话，塔蒂雅娜都快与安德烈的世界彻底脱节了。
事实上，最近塔蒂雅娜和安德烈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安德烈有那么多的客座邀约，经常是前一天晚上还在大都会歌剧院演出，第二天就出现在巴黎的加尼叶歌剧院的舞台上，第三天回到纽约，没过几天又登上了莫斯科大剧院的舞台。即使当他人在美国芭蕾舞剧院时，也大多是把自己关在排练室里和搭档还有指导老师不停地练习，而那个搭档自然不是她。
因此可以想象，某个下午当塔蒂雅娜在美国芭蕾舞剧院的公共休息室里看到安德烈时，她是一副多么活见鬼的表情。
下午三点正是排练时间，公共休息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温暖明媚的阳光下，雪白纱帘被夏日微风轻飘飘地吹了起来，安德烈站在报刊架旁随意翻看着。他精致帅气的脸庞在明晃晃的日光中完美到愈发不真实，就像是一个温柔迷醉的梦。
塔蒂雅娜不得不眨一下眼睛来让自己适应这一幕。
“嗨，安德烈。”她轻声说道，近乎贪婪地想要把他的全身上下刻进脑海里，支撑自己度过未来几周见不到他的日子。
安德烈转头，塔蒂雅娜被他脸上残存着的来不及掩饰的表情吓了一跳。那是一种极度的绝望、哀伤、仇恨和恐惧，等不及细辨他已经很快地闭一闭眼睛再睁开，重新给自己包裹上一层外壳:“你好，塔蒂雅娜。”
“这是…怎么了？”塔蒂雅娜迷惑地问道，走近了才发现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分明是一直在忍泪的痕迹“安德烈！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我？”
“没事。”他淡淡说道，尽量不着痕迹地松开一份报纸，纸张的一角都被他抓出痕迹了“我很好。”
可是他当然不好，虽然他努力伪装得一切如常。他的脸颊苍白到毫无血色，他的眼神脆弱到不堪一击，这么静的房间里她几乎都能听到他单薄的心跳声。安德烈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她多想伸手把他抱在怀里，分担他的痛苦和绝望，让他回到平日里光芒四射的模样。
她与这种疯狂的冲动搏斗着，忍得每一根神经都要崩溃了。
“塔蒂雅娜？”安德烈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试探着回头问道。塔蒂雅娜转身：“怎么了？”
她的声音有些奇怪，仿佛激烈的情感冲击也影响了她的嗓子。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猜测刚才看到的，但是能不能麻烦你，不要把这些告诉别人。”安德烈艰难地说道，湛蓝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令人心碎的光“尤其、尤其不要告诉媒体，好不好。这很复杂。”
“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没有看到。”
“谢谢你。”安德烈温柔而无力地笑笑，当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塔蒂雅娜低头看向安德烈之前看的那份报纸的娱乐版头条，醒目的黑色标题一如对她感情的通缉令。
黑色粗体大字写着，曼哈顿名媛下嫁Dolce & Gabbana美国区总代理。照片里那个幸福的新娘有着浓郁盛放的美艳，她的名字叫奈丽，她的娘家姓是威尔斯利。
威尔斯利…塔蒂雅娜对这个姓的印象太深了，这是安德烈17岁时第一任赞助人的姓氏。很多媒体都拍到过安德烈和威尔斯利一家去世界各地度假的照片，当然也包括，他和奈丽。
所以说，这又是一段青梅竹马被现实分开的故事？安德烈不让她告诉媒体，是为了维护奈丽和他在大众面前清白无辜的好朋友形象？塔蒂雅娜慢慢滑落在地，几滴泪水渗透到身下的地毯里，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她从来没有哭过，仿佛她从来没有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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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米之外一间空荡荡的排练教室里，安德烈一个人站在把杆旁。镜子里的男人有着雕塑般古典精致的英俊，长睫毛上凝聚的泪滴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就像是上帝的嘲讽。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个强势疯狂的女人，那座见证了他最黑暗历史的美不胜收的庄园…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女人已经躺进坟墓，那个女孩已经嫁做人妇，可是谁能告诉他，怎样忘记那上千个恐怖的日日夜夜？
斩断和威尔斯利家的联系，扔掉奈丽寄来的婚礼邀请函，这些年来他都在努力放下过去，但却似乎永远无法成功。总会有那么些东西跳出来阻拦他的脚步，把他拖回暗无天日的心债中。甚至于一篇报道几张照片就能让他冲动至此，在塔蒂雅娜面前露出痕迹…
塔蒂雅娜，她来自和他一样的国度，她有着他见过最温暖柔软的笑容。可是他不能回应她的爱，不愿如此，更没有能力如此。
“满意了吗，伊莎贝拉。”安德烈愤怒地含泪一拳砸在把杆上，靠着镜子缓缓滑落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就算得不到你，也要毁了你…’你做到了，你果然做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暗流潮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