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黛》及时雨

25、寥寥葬冤魂，匆匆平不妥

　　采鸢悬着的心并未因此而彻底放下，她认定这个孩子是任永山的。
　　今晚她不必接客，便一个人躺在房里，想着接下来的事情。若是任永山知道这件事，他会不会兴奋？会不会想着把自己接出去？他那么温情的一个人，定不会狠心不要我们。采鸢越想越难以入眠，真想马上就能见到他……可惜现下又不能见客，万一他来了见不到自己，该如何是好呢？
　　巧在这一天，任永山真的来了，不过是被全兴劝走的。虽见采鸢屋里的光亮着，却未见她的花牌挂在原来处。
　　第二日，全寺从隔壁过来，在堂中跟全妈妈道歉。
　　“我们真没料到，兴许也是她身子弱，挨了打、饭也没吃，昨晚上他们去瞧，已经断气了。”
　　全妈妈坐着，有些气恼：“怎么就打死了？”
　　“我没看着，送去就回来了，都是我不对，认全妈妈罚。”全寺站着道。
　　烟晓也在旁听了这事：“幸她没了爹妈，你们也下得这样的狠手。”
　　全妈妈道：“罢了，事已至此，赶紧落个妥当，你快回去收拾残余。”
　　全寺匆匆出了门。
　　烟晓还伤着神，眼睛呆呆地道：“可怜桃蕊一条命就这么白搭了。”
　　全妈妈看着她道：“你且不要和她们说起，再者抓紧看看还有什么过年要预备的。”
　　周郎中的药派人送来了，全妈妈亲自送上来。采鸢哭闹不止，求全妈妈无论如何成全自己留下这个孩子。
　　两人纠缠的声音引来姑娘们纷纷探听，谁都没想到采鸢这么样一个的伶俐人，居然会为了那个穷书生，跟全妈妈吵得翻了天。
　　“你们说她这么倔，全妈妈会不会……”
　　“怎么会？”香安看了眼庄吉，“你是头一天知道全妈妈的脾气吗？何况这么大的事。”
　　半雨不解：“但采鸢这么做总有她的道理，难道就为了一个男人？反正我是不信的。”
　　丸殊道：“哎，平日里属她灵秀，却不想是个傻丫头。”
　　采鸢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扯着全妈妈的裙边来来回回，代替着刚刚说过的话。
　　“真真是个情痴啊你！”全妈妈的语气里带着嘲讽。
　　采鸢歪坐起身子，地上已湿了一摊印。
　　“求求你放我走……我走了，再没有人添麻烦了。”
　　“说得容易。”全妈妈看也没看她，“你还真以为自己能从良？你还真以为，你去找那个书呆子，他就肯跟你远走高飞？”
　　采鸢一字一顿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更岂在朝朝暮暮。我去找他。”
　　全妈妈厉声道：“你要走了，什么都别想带走！”
　　采鸢听得这话，觉得大有希望：“我答应你，什么也不带走，真的。”
　　“有志气，袁采鸢，你果然有志气。”全妈妈摔门而去，惊散了凑在门外的姑娘们。
　　全兴见全妈妈从楼上下来，脸色不大好，便轻手轻脚地把刚从府上拿回的东西搁在桌子上准备离开，不想被全妈妈叫住。
　　“你上哪儿去？搁在这儿干嘛，拿回我房里去。”
　　“是了。”全兴拿了东西准备上楼，忽然想起件事，“还有个事要问您，我昨儿回府上，珍姨让我捎话，问那个丫头何时接来。”
　　全妈妈知他说的是从杭州选来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府上学艺，便道：“过了年接来，年前就让她在府上。”
　　全兴点了头，上去送东西。
　　“巧卉。”全妈妈叫丫头，“上去把烟晓给我叫来。”
　　巧卉领来烟晓，全妈妈和她一处坐在堂中角落里。
　　“我实在没人商量，叫你过来。”全妈妈为难道。
　　烟晓不知所谓何事，便问：“全妈妈只说。”
　　“你可知袁采鸢有了身孕？”
　　烟晓点头，全妈妈接着道：“她不想在这里了，闹着要走，我也不是非要拦。打她进门儿起就不是个安生的，鬼主意比谁都多，眼下放她走也可，怎么说来年还能再进来一个。”
　　烟晓听了：“那您还犹豫什么？”
　　全妈妈道：“若是她真走了，我却也断了条财路。她出去没个靠山不说，那男人想必也不会娶她，她无处安身，别再把我们关雎院的名声坏了。”
　　烟晓边听边想，悄声道：“全妈妈是怕有人知道关雎院出了个怀孕的女子？”
　　“正是。”全妈妈看着烟晓：“实际上也并非我杞人忧天，前日里方算了命，说我年后有灾，要谨慎着。现下采鸢怀了孕，我逼她喝药也是造孽的事，不好现行的。”
　　烟晓劝解道：“我看不如就顺了她，也是顺成了您，两头都好。采鸢自来伶俐，更知道出了关雎院该何去何从的，既然出去了，便不再是我们这里的姑娘，随她说什么，又有谁在意呢？何况您放了她，兴许她心怀感激，自然没了这些杂念。”烟晓思索着，“至于孩子，生与不生就更与我们无关了，那孩子若命大，寻个人家也不易。”
　　全妈妈听烟晓这么说，觉得合理：“她现下这个样子，没法接客，我又不能白白养着她，走了也好。”
　　烟晓不知全妈妈的意思是立即就要采鸢走，便道：“如今就要走？也太急了些。不如过了年，全妈妈好人做到底，那时再令她走，也不急在这两天。”
　　全妈妈长出口气，不再多言。
　　一晃到了除夕，采鸢直至今日也未再接客，全妈妈不愿见她，她也自觉尴尬，整日躲在自己屋里不肯出来。
　　丸殊去房中叫她：“今儿不守岁，吃完饭就散了，你还不下去吗？”
　　采鸢问道：“全妈妈如何这几日都不回府上？”
　　“是全老爷的事，他前几天去外地贩茶回来就病了，后有个懂得疗养的郎中在黄山那边，就接了去，全妈妈也就没回府上。”
　　采鸢点头。
　　丸殊拉过她的手道：“怎么你怀着身孕，反倒瘦了？”采鸢不语，丸殊接着道：“旁人也罢了，你自己可要保重自己，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烟晓为你开脱了不少，全妈妈现下事多顾不上你，这些已是万幸，还要怎么样呢？”
　　佳肴摆上桌，全妈妈和姑娘们纷纷入座，采鸢隔着丸殊坐在全妈妈右面。烟晓看看对面，不免替她羞愧；如息见全妈妈今儿话不多，也生怕自己言多有失，安静地坐着；半雨想起去年除夕夜梦笑还在，不觉伤感；香安来了月事，左右不自在；知之逢年过节，便总要想起家乡的双亲，思乡情切；庄吉则盼着初八平寿羽来，过个美满的年尾也是好的。
　　大家心怀各异，闷闷地吃了个年夜饭。
　　正月初一，全兴驾着车带来了位新姑娘，全妈妈到门口去迎。
　　刚要下车，对面今儿开张的店铺放起挂鞭炮来，“噼啪噼啪”震天的响声把马惊了，车里的她往后一仰，坐翻了过去，全妈妈忙上去扶，拉她起身时，定睛看见了那张无瑕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