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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怨声开载道,辗转又反侧 ...

  •   全兴抬出客满的木牌,搁在门槛处,把里外两扇门掩了。这一夜的寥寥星斗和朦胧铅云,都湮没在关雎院的欢声笑语中。
      任永山在采鸢房里,替她把抹襟摘下放在枕边,两人赤裸着躺在一个被子底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采鸢手里缠着头发顽皮道。
      “看不出,你这样一个活灵精竟然也懂诗书。”
      采鸢笑,他转过脸来:“对了,你有多少银子可够花的?”
      采鸢看他:“怎么,你怕了?”
      “怕什么?”
      “怕我的钱花光了,全妈妈不让你进门儿?”
      任永山把一支手臂垫在采鸢颈下:“你天天和我在一块儿,我也没有小钱给你,你现下既不挣钱,还花了这许多,总有亏空的时候,到时候可要怎么打算?”
      采鸢掀了被子,坐起来:“这话你竟也问我来?”
      任永山怕她生气,也坐起身,给她披上被子。采鸢不肯理会,晃了几下肩,把被子甩掉了。
      “一个爷们儿,不愁着找份差事,只会读那无用书,抵什么用?”采鸢背着身子道。
      “你这是哪的话?我读书中试,不就是为了日后能攀上好差事,挣了钱赎你出去吗?”
      “哼。”采鸢不屑,“等着你?要等到猴年马月的。”
      任永山见她这样说话,不觉有些恼羞成怒:“你既这么说,我不再来就是了,你嫌我,也便都直说了罢。”
      采鸢看他低着头,忽觉得话说重了:“好了好了,我只问你,你中了这次的试,可是要回去了?”
      “不回去,我在扬州一样的。”
      “你在这里,仍是借住在老师家里?”
      “我们那里不只我一个人,还有好几个来参试的,中了试,也是先生举荐去哪里谋事。”
      “你不回老家就好。”
      任永山揽住她:“我就住在长青街贵竹巷,怀远酒家前,你可随时打听着。”
      “你告诉我也是白白记着,我可出不去。待你以后成了器,大方接我来便是。”采鸢说着,二人笑作一团。
      子时将过,丸殊睡不着,辗转反侧地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人倾诉,可惜李元珂现下还被软禁着,足不出户。
      她也频频发现,对他的思念居然这样真切,迟迟不能忘怀。丸殊翻过身,摸摸另一只没了枕巾的方枕,想着李元珂会不会就在今晚,躺在自己绣的那朵并蒂莲上,幻化出一个美妙的梦境。
      丸殊又想,那个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姑娘,一定是位千金小姐,出身名门大户,和李员外的家世不相上下。如此一桩美事,想来也是极登对的。不过奈何造化弄人,原本令家更是这扬州城里颇受瞩目的名门望族……丸殊就这么想着,并不觉得遗恨,若不是阴差阳错地进了风尘之地,又怎会结识李元珂这位风度翩翩的交心知己呢?
      实在难以入眠,丸殊点了灯,临窗而坐,写下这首《怅辞》。
      阊门敞,风月场,浅斟低唱,你我赏琉琩;
      忆难偿,夜更长,反复无常,谁与诉忠肠。
      天亮了,空气清冷清冷的,紫春加了件夹袄,在厨房里盛姑娘们的粥。
      烟晓听香安昨晚夜里咳嗽,一大早去看了,又叫半雨记得把前儿多出来的薄荷再给她拿去些。
      紫春送粥去时,见半雨在香安屋里,坐着一处说话。
      “哟,这上面怎么飘着块黑乎乎的?”
      半雨看了看香安的碗里,紫春也凑上去,看了忙道:“这里边有红枣,那是块枣皮。”
      “不碍事的。”香安明白了,“你下去吧。”
      半雨坐好吃饭,香安道:“今年大抵是个无雪之冬,可也冷得很。”
      “别人还好,你可要当心自己,本来身子就弱。”
      香安点头。
      “我方才过来,看见丸殊姐姐往梦笑那里去了,听说过几天,王家就要派人来接走了。”
      香安放下匙子:“怎的这么快?”
      “我也不知道。”
      “全妈妈当真要卖梦笑出去了?什么时候也轮到我才好。”
      “何故说这话?”
      “上个月,我这儿来了个杭州商贾,叫全妈妈大赚了一笔。可我叫他去我家里找那禽兽,他却不肯,还说要是被全妈妈知道了,我没好下场。”香安冷笑着,“我倒不知道了,落得这般还能有何好下场不成?左右都是被算计,还不如鱼死网破的好,大家彼此痛快。”
      半雨道:“你且小声些罢,还在寻人报仇?早以为你断了这念想呢。”
      “一日不报,我待一日。”
      半雨眼见是劝不了她,遂不再多言。
      “烟晓刚才来,也劝我好生养着身体,我问她还缺什么,她道都不缺了。”
      “该买的又都买了,该重新添的也添了。”半雨说着,想起桩事来:“说起她的遭遇,我想起那日我们几个凑钱来。你说怪不怪,她平日里与如息甚好,可真出了事情,如息竟忍心袖手旁观。别说出钱了,连一件首饰、一盒脂粉都不肯拿,当真麻木,叫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心寒。”
      “呵,这也是了,她一贯就是这个样子的。”
      “无论全妈妈怎么苛扣,她都是关雎院正经的头牌,若说无力帮忙,说谁都有个道理,唯独她是真真推无可推。”
      “谁说不是?以前姐妹几个也有凑银子办东西的时候,她从来都推三阻四。就拿这回康家闹事说吧,她的好玩意、好物件多得数不过来,可有给烟晓半个?”
      半雨摇头道:“烟晓嘴上不说,心里也知道的。”
      “枉费心思对她罢了。”香安喝口粥,“没办法,她生得太好,全妈妈拿她当宝贝,谁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我怎么觉得她还不如丸殊呢?”
      香安笑了,想着道:“这男人、女人,看人是不同。我们私下里是说丸殊最美,樱桃口、笋尖鼻、眉似山带,令人过目不忘。如息当然也是美人,只是她的美无可挑剔,这样一来,这无可挑剔的模样,在我们这里成了再寻常不过的自然之美,但在男人眼里却是完美无缺啊。”
      半雨听了极为赞成。
      早饭前,姑娘们人人照旧先喝了汤药,只是采鸢最近觉得不大对头。
      一碗药下去,竟连半碗粥也喝不下了,还总是接二连三直犯恶心,现下又吐了。
      采鸢捂着鼻子坐在床沿,仔细想着昨日的饮食,似乎并不不妥,何况大家的吃喝都是丫头们一样送来的,若有不适,也不该是自己一个,这究竟是怎的了呢?
      “桃蕊。”采鸢打开门,喊楼底下的桃蕊。
      “姑娘何事?”
      “还有陈皮没有?给我拿上来点。”
      桃蕊仰着头道:“还有,姑娘稍等。”
      采鸢回了屋里,想着陈皮的气味好,泡水来喝或许能止住这恶心。
      日子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今日是梦笑进王府的日子,姑娘们都在堂里等着送她,全妈妈和丸殊在梦笑房里为她收拾打扮。
      “我是真心地不想你走,不过王老爷喜欢你,也是你的造化了。”全妈妈坐在凳子上和梦笑说话。
      丸殊打开柜子,见都空了,不觉伤感掉下泪来,便倚着柜子门,不想叫她二人看见。
      梦笑笑着道:“我这是寻了好去处了,你们暂且宽心。”
      烟晓听全妈妈的吩咐,在大堂里等着王家的人来,姑娘们也都在楼下坐着,纷纷议论梦笑和王府的缘分。
      “她真是好运气,攀了这样的高枝。”采鸢翘着腿,一边看看楼上。
      “这么大的人家想必规矩也多,梦笑姐姐去了,按她的性子恐怕会不太好过。”知之悄声道。
      庄吉在旁摇头:“王老爷是见过她的,定是喜欢她的性子才要领回去,想来无妨。”
      如息和香安对视,叹了口气:“梦笑这一走,往后是再也见不到了。”
      正说着话,听得楼上门开了,梦笑穿着一身红,从屋里出来。全妈妈和丸殊拿着两件包裹,一起下楼。
      “谁在说我坏话呢?”梦笑笑着,甩着两臂走过来坐下,脸上的神情和平日里一个样。
      全妈妈放下包裹也坐下,丸殊仍拎着,站在梦笑身后。堂厅里的空气顿时像是凝固了般,大家都安静了。“怎么我一来都不说话了呀?”梦笑看看烟晓,“怎么了这是?”
      人人都知道今天梦笑要走,她虽向来个性跋扈,妒忌心胜,但真到了这一天,似乎人人也都忘却了。
      烟晓低着头,忽听见声抽泣,知之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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