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玫瑰馨

2、第一章

　　她和他的相遇，完全可以称之为一场灾难。
　　本来么，这么大的一个圣马克广场，她拍她的照，他走他的路，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互不相干才对。
　　可他偏偏，撞到了她。
　　专注于取景的张婳仪正准备对着因为涨潮的海水漫上圣马可广场而振翅欲飞的白鸽们按下快门，却只觉得握住相机的指尖一抖，她那架份量不轻的专业相机就那么眼睁睁地从她的手指间滑落，先是“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而后，又被漫溢而来的潮水淹没。
　　水，真的不深，只刚刚好淹过她的相机。
　　“Shit！”她抬起头，脑后乌黑的发重重地往旁一甩，继英文单词后又蹦出一句意大利语，“谁？”
　　右手边，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男子倒退了一步，高举着双手，眼神无辜。
　　“呦呵~”旁边，站着一个似乎是与金发男子同行的黑发男子，有着深邃分明的意大利血统的五官，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一口标准的意大利语发音，“凡赛，你惨了。”
　　张婳仪的眼睛选择对非重点人物自动过滤，“你叫凡赛？”
　　金发男子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我很抱歉。”
　　“你是应该抱歉。”张婳仪赤脚踩在水里，用力往前一迈，眯起眼瞪他，“你毁了我的相机。”
　　“我会赔给你。”
　　“……还有三个国家，十六个地区的风景。”她双手环胸，怒冲冲地站在他的身前，妄图以一米七的身高在气势上压倒他，“以及，两个多月来的好心情。”
　　她挑着眉，看他。
　　这些，他打算怎么赔？
　　被称做凡赛的金发男子，有着一双深邃如海洋的眼睛，他垂下手，轻轻扶过散落在她肩头的，乌黑直发。
　　“女孩。”他微微地弯起嘴角，笑容里，带着眩目的光芒，“你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
　　张婳仪眨了眨眼，随即皱眉。
　　哦，不，又是一个迷恋东方娃娃的家伙！
　　“我没有办法重复你看到的风景。”凡赛笑道，“可是，我应该可以赔给你，两个多月的好心情。如何？”
　　“怎么赔？”
　　“你应该是来参观威尼斯的吧？”凡赛笑道，“还剩下多长的假期？”
　　张婳仪耸肩，“足够长。”
　　“很好。”凡赛道，“我可以带你参观威尼斯大部分的菁华所在——那些私人所属的宫殿。”
　　“就这样？”她眯起眼，“我一个人也可以。”
　　“不。”凡赛笑道，“我指的是，那些宫殿里，不对公众开放的部分。”
　　“真的？”她锐利的眼神如探照灯一般，将他和他的同伴全身上下扫了一通，最后，选择了和他双眼对视，“能拍照么？”
　　“哦，不能。”凡赛笑道，“这恐怕是唯一的遗憾。”
　　“好吧。成交。”她一向是个爽快的人。
　　“并且，作为对相机的赔偿，请容许我支付您在威尼斯逗留期间的所有食宿费用。”
　　“我的相机没有那么贵。”她从他的身前退开一步，礼貌地朝他笑笑。
　　“多余的部分……”凡赛弯下腰去，作势要行吻手礼，“就请当作一位绅士，对这位美丽淑女所献的殷勤。”
　　张婳仪退开一步，躲开他的手，却被他逗得弯起嘴角，“索菲•张，我的名字。”
　　凡赛直起身，彬彬有礼地朝她伸出右手，“凡赛•凯洛。”
　　黑发的意大利裔男子抱着胸，站在一旁，嘴角由始至终，都挂着一抹兴味盎然的笑，“肯•安德鲁斯。”

　　张婳仪不知道，撞到自己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她只知道，从他撞到她的那天晚上开始，她就真的住进了一座据说是15世纪就开始存在于威尼斯的货真价实的宫殿。出现在她面前的佣人穿着统一的制服，拥有良好的教养与优雅的谈吐，进退得宜。他们称呼凡赛•凯洛和肯•安德鲁斯为凡赛少爷、肯少爷，称呼她为索菲小姐。
　　“噢……”晚宴时，充分享受了好几个小时舒适服务的张婳仪出现在餐桌边上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停止嘴角的笑容，“这座宫殿，是你们的么？”
　　“不，是我朋友的。”凡赛微笑着，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怎么了？”
　　张婳仪叹息，“你的朋友，是真正的欧洲贵族吧？”
　　“怎么说？”安德鲁斯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些佣人，可不是普通的佣人。”张婳仪笑道，“在我面前出现的人数，从没有超过两个，但却让我感受到了一百个佣人都提供不了的优质服务。”
　　“只有真正历史悠久的古老贵族，才有可能训练出如此高水准、且有品位的佣人。”她举杯，环顾四周，遥敬站在大厅四角的四名侍者，“卧室，走廊，起居室的各样银器也保存完好，风格统一，主人的品位不俗。”
　　凡赛与安德鲁斯，相视一笑。
　　“可惜。”张婳仪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见凡赛与安德鲁斯一头雾水，复又解释道，“是句中文，意思是，一个人欣赏音乐的快乐，不如和众人一起欣赏音乐快乐。”
　　“怎么？”凡赛笑道，“你打算带你的朋友一起来？”
　　“我没有什么可以分享快乐和悲伤的朋友。”张婳仪耸耸肩，笑道。
　　“怎么会？”凡赛挑了挑眉，“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不应该没有朋友。”
　　“美丽的女孩子的身边总是很热闹。”张婳仪笑道，“但，真正的朋友很少。”
　　“那么，你可以和我分享。”凡赛微笑，“不论是快乐，还是悲伤。这两个月，你的好心情，就是我的责任。”
　　“嘿。”张婳仪佯怒，“是两个月零七天。”
　　“ok。”凡赛重复道，“两个月零七天。”

　　第二天早上，肯•安德鲁斯莫名其妙地失踪不见，剩下凡赛•凯洛带着张婳仪参观宫殿。
　　宫殿的东部，有一条长长的画廊，错落摆放着一系列的名家名作，虽然名声都不如《蒙娜丽莎的微笑》这类妇孺皆知的名画响亮，可是胜就胜在，这里所有的画，都是真品。
　　甚至有一些，还是历史上，据说被盗窃了之后，或者几经辗转，就再也未曾面世的名画。
　　“天哪……”张婳仪几乎是捂着自己的嘴巴，一路惊讶赞叹着，从一幅画，走向另一幅画，“凡赛，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凡赛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些画，可不是我挂在这里的。”
　　“不。”张婳仪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带我来这里的。万一，要是我出卖了你朋友的秘密，那你应该怎么办呢？”
　　她现在终于了解，为什么宫殿的内部，是不能拍照的了。
　　“我承认这是一种冒险。”凡赛笑道，“可是，你跟着完全陌生的我，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宫殿，相比之下，我认为你的行为，是一种更加有勇气的冒险。”
　　她交付于他的，是她的人身安全，甚至于生命。
　　而他回馈的，不过是让她一饱眼福的机会——毕竟，画么，挂在哪里，都是可以的。
　　“哦，那是因为，”她笑着耸耸肩，“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位绅士。”
　　从他在圣马可广场朝她露出那个带着眩目光芒的微笑开始。
　　“你的直觉通常准吗？”凡赛领先她的身前半步，带着她跨过一个拐弯的门厅，进入下一条迂回的长廊。
　　“不知道。”她狡黠地一笑，“所以我想试一试。”
　　“女孩。”凡赛在她明亮的微笑里，心脏猛地一缩，“你不应该这样。”万一碰到坏人呢？
　　“嘿，不要总是用一幅老气横秋的口吻对我说话。”她不满地回头看他，“再过几天，我就满十八岁了。”
　　凡赛眨了下眼，“几天？”
　　“我想想……”她摩挲着下巴，“似乎是……两天？”她甩甩头，一脸无所谓地回头继续研究满墙的画作，“噢，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凡赛，我的那架相机，摔得真是值得！不过……这里为什么空了一幅画？”她抬手指向墙上一块四四方方的，颜色明显比周围墙壁浅淡的空白。
　　空白的底下，甚至还留着英文的铭牌。
　　Nocturne in Black and Gold——the Falling Rocket。
　　翻译过来就是：《黑与金的夜曲——重新坠落的烟火》。
　　“哦，那幅画呀。”凡赛探过身来，看了一眼铭牌，“被移到别的地方去了。还没来得及补充上新的。”
　　“被移走的那幅，是真迹么？”她看着空白的墙壁，喃喃自语。
　　“怎么，你喜欢这幅画？”
　　她沉默。
　　“有多喜欢？”
　　她回头，狠狠瞪他一眼，“为什么要告诉你？”说罢，扭头就走。
　　身后，凡赛捏了捏自己酸痛的鼻梁，满眼的笑意，“女孩。”他笑道，“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该死！”凌晨四五点，天都还没亮的时候，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极其漂亮的金发女人踹开房门，一路耍猴似地被领到击剑室激斗了一个早上的安德鲁斯趁着对方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休息的时候，才终于有时间好好地发问，“你该死地究竟是谁？”
　　“贝纳儿•凯洛。”金发美女大力抹去额头的汗，得意洋洋，“怎么样，我的剑术不错吧？”
　　安德鲁斯恍然，脑海里，两张相似的轮廓重叠，“卡萨•凯洛是你的父亲吧？可是，我似乎没有得罪你的父亲。”
　　“你是没有。”贝纳儿•凯洛蛮不在乎地笑道，“我只是希望，这几天，你不要出现在凡赛的身边。”
　　安德鲁斯挑眉，“为什么？”
　　“噢，非常简单。”贝纳儿•凯洛笑道，“因为我不想嫁给他，所以只好替他制造机会娶别人。”

　　“贡多拉”是威尼斯特有的一种黑色平底小船，据说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制作严格而又讲究：长11米，宽近一米半，由280片8种不同木材为材料，用黑漆涂抹七遍始成。船身采用不对称设计，左侧要比右侧大24厘米，所以在航行中，船会向一边倾斜。
　　张婳仪的视线离开如锦缎一般的船身，随船航行的速度飞一般掠过运河两旁的街道，直到看见不远处的什么东西，才忽地举起挂在胸前的新相机。
　　“这里的景致相对于威尼斯的其他地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早已将威尼斯的所有街道景致逛到烂熟于心的凡赛见她举起相机，脸上一副懒洋洋的神情，扭头看向镜头的方向，“希望你不是在浪费胶卷。”
　　“喀嚓”一声，凡赛扭头的瞬间，身后已传来快门被按下的声音。
　　“你的动作真快。”
　　“凡赛，相对于威尼斯的景致来说，你真的是最棒的向导。”许是累了，张婳仪一手搭上凡赛的肩膀，将自己的下巴也靠在上头，让凡赛来替她承受头颅的重量，“可是，你看。”她的另外一只手高高抬起，指向路边一对大白天却穿着礼服在吵架的情侣，“这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肩膀上的重量猛地加重，身后隐约的气息传来，凡赛的身躯不由得一僵。
　　仿佛漫步于森林，鼻尖，有隐隐的茉莉和玫瑰的香气。
　　该死的，为什么同样是Tiffany的香水，可是，放在她身上，就特别好闻？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么？”张婳仪的头一偏，带着慧黠神色的黝黑双眸与他的脸颊，近在咫尺。
　　“……他们。”凡赛的喉结动了一动，嗓音低沉，“应该只是一对从某个宴会上跑出来的普通情侣。”
　　“我想也是。”张婳仪退开身子，低头看着船舷边蓝绿色的泻湖湖水，嘴角微弯，“凡赛，如果是你，会和自己的女朋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吵架吗？”
　　“……这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行为。”
　　“我同意。”张婳仪仰着脸，任由威尼斯明媚的日光跳过宽宽的帽檐，直接洒落她的脸庞，“凡赛，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一定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绅士——在这方面，我的眼光，一向很准。”
　　“谢谢。”
　　“可是，我的眼睛告诉我，刚才那一对情侣，他们应该和你是同一类人——认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争执，是很失礼的事情。”
　　“是么？”凡赛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流露出疑惑，“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凡赛！”张婳仪带着点啼笑皆非的神情，“你应该还没有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吧？”
　　凡赛选择对这个问题沉默。
　　“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别人看见的世界有多大……”她朝他露出笑容，“你的眼睛看见的世界里，就只会剩下你爱上的那个人。”
　　所以，对于那对情侣来说，他们并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失礼的事情。
　　因为，周围那些走来走去的行人，是不存在的。
　　黑色的“贡多拉”小船朝前疾驰，凡赛扭头回望渐渐缩小的那对和周围人群格格不入的情侣。
　　“照片洗出来的话，记得给我看看。”
　　“没问题。”

　　“为什么不想嫁给他？”安德鲁斯和贝纳儿窝在起居室里下象棋，旁边，摆着下午茶和点心。
　　“我有喜欢的人了。”贝纳儿面无表情地吃掉安德鲁斯的一个棋子。
　　“这世界还有能打败凡赛的男人？”安德鲁斯瞪大眼睛，“是谁？”
　　“莱伊。”贝纳儿被安德鲁斯的表情逗笑，“凡赛的弟弟。”
　　“噢。”安德鲁斯摩挲着遍布青色胡茬的下巴，“他长得比凡赛帅？”
　　“不。”
　　“比他温柔？”
　　“不。”
　　“……比他聪明？”这是安德鲁斯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他在这个世界上，将找到两个比自己聪明的人。
　　“不。”
　　“那是为什么？”
　　“该怎么说呢……”贝纳儿手里抓着个棋子，正考虑要放在哪里，“也许……”她放下棋子，抬头冲安德鲁斯微笑，“也许只是因为，两个兄弟之间，我先记住的，是莱伊。”
　　“噢。”安德鲁斯嘀咕着，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低头看棋盘，猛地惊叫，“嘿！贝纳儿•凯洛！你不能这样！”
　　“你又输了。”仰头，将一块小饼干丢进嘴里，贝纳儿微笑——趁火打劫，才是她的强项。

　　照片洗出来了。
　　黄昏的时候，凡赛坐在卧室阳台的躺椅上，交叠着双腿，翻阅新鲜出炉的照片。
　　他只是带着她在威尼斯水域坐着“贡多拉”逛了一个下午，她就拍掉了两卷胶卷，令他不由得怀疑那部被他撞落在地的相机，究竟是如何容纳下三个国家十六个地区以及两个多月的风景和心情——不过当然，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站在凡赛身侧的卡萨•凯洛一身铁灰色西装，慈眉善目兼之仪表堂堂，即使一脸恭敬的神情，也还是无法让人相信卡萨仅仅是一名管家。
　　卡萨看着一张张照片在他修长的指间翻飞，“索菲小姐没有拍下任何不该拍的东西。”
　　一张张的照片，印入他的眼睛。古老宫殿的外墙上，历经几个世纪风吹雨打却依旧被保存完好的大理石浮雕；涨潮时，一大片白鸽飞起、如明镜般倒映了周遭宫殿的圣马可广场；他们坐在贡多拉小船上，穿过叹息桥下时拍下的，接吻的恋人；和他们的船擦身而过的，在运河上高亢放歌的贡多拉船的划船手；一整船带着面具，盛装打扮准备去参加化妆舞会的兴高采烈的人们……以及，据说双眼只看得到一个人的，当街吵架的情侣。
　　凡赛将那张照片举高，就着头顶洒下的黄昏的阳光，仔细端详着照片里那个男人的神情。
　　“她很擅长抓拍别人的表情。”
　　“索菲小姐是个很棒的摄影师。”卡萨道，“可是，梅隆少爷要是知道他被人拍下这样的照片，可不会感到高兴。”
　　凡赛闻言，却愉悦地弯起嘴角，“他既然敢当街和伊莎吵架，就要料想到这样的后果。”扬了扬手中的照片，偏头朝卡萨微微一笑，“帮我把这张照片多洗一些，备用。”
　　“好的。少爷。”卡萨应了一声，手一挥。
　　阳台通往卧室的门边，厚重的蓝丝绒帘子，闪出一个身穿制服、端着银盘的佣人，接过凡赛手中的照片，单独放在盘子的一边，并迅速将散落在桌上的照片归拢在一处收起。
　　卡萨上前一步，低声叮嘱，“洗好后，所有的底片，连同照片，送到索菲小姐的房间。”
　　伸手端起桌上的半杯酒，轻啜一口，醇香的葡萄酒味顺着舌尖的味蕾慢慢往后，滑过整个食道，凡赛感觉到无比的舒适，在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里徐徐地闭上了眼。卡萨不发一语，静立在侧。
　　“她太乖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叹息着道。
　　面对着满屋子这辈子也许只能看见一次的珍品，居然，真的能够抵挡得住诱惑，没有偷偷地拍照留念。
　　“索菲小姐是个聪明的女孩。”卡萨的语气里，带着点赞赏的意味。
　　“还是，”他睁眼，眼中的精光乍放，“卡萨，你替她隐瞒了？”
　　“没有的事。”卡萨道，“我说了，索菲小姐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或者，她想要的，是更好的纪念品。”
　　“她是个很好的玩伴。”凡赛毫不在乎地挥挥手，“我累了，卡萨。”
　　卡萨欠了欠身，准备退出阳台。
　　退到阳台与卧室的交界处时，凡赛却又突然出声，“卡萨。”
　　卡萨停下脚步，“什么事？少爷。”
　　“明天是索菲的生日。”凡赛的嗓音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懒洋洋的意味，“你替我准备一下。”

　　张婳仪卧室里的那张床很大，非常非常地大。
　　两卷胶卷，七十几张照片，统统摊了开来，一张一张，井然有序地根据时间的先后顺序、主题、地点的不同铺在她的床铺上，铺成一个大大的扇形，以她为中心，朝外发散。
　　她双手环住膝盖，下巴搁在腿间，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对于自己来说，简直可以称之为“铺天盖地”的数量的照片。
　　她不是一个那么爱拍照的人。
　　可是，不知不觉之间，就拍了这么多的照片，不过是一个下午的时间。
　　太反常了。她知道。
　　可现在，她不想追究背后的原因。
　　叹息着摊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抱在怀里的空白相册，她开始将照片按自己喜好的顺序排列在相册里，并添加相应的注解。
　　涨潮时，飞舞着白鸽的圣马可广场——“世界上所有的城市都一样，只有威尼斯是个例外。”
　　在叹息桥下拍到的接吻的恋人——“据说在叹息桥下接吻的恋人，就可以天长地久。”
　　黑色的贡多拉船，和放歌的划船手——“贡多拉，威尼斯的灵魂”。
　　街道边争执的恋人——“……两个人的世界”。
　　两个人的世界。
　　是的，她想，这就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