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吃饭》左不要右不要

6、第二天（晚）

　　将近日落的时候，围困着整个云雾林的幻景渐渐散去，树林恢复了它的原样。
　　子黔朝他早上落剑的位置看去，那儿躺着一只兔形的妖兽，背上被利刃划开，鲜血铺了一地。因着幻境消失的缘故，现在已能嗅到弥漫于雾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虽然在幻景中见到的“象”是假的，但存在却是真的。一想到自己打坐时也许会被幻化成死物，子黔心中便一阵发寒。
　　不过，他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白天时所有妖兽都选择蛰伏在自己的洞穴中——天敌与猎物都变了外形，对妖兽们来说误伤太大。
　　只要想想，选来匿身的巨石原是一只正在潜伏的虎妖、扑去撕咬的妖兔却是淌着嘴巴流口水的恶狼、挂在树上鲜甜的果实在咬到嘴里时变成见血封喉的毒蜘蛛……无论遇见哪一种情况，都足够伤害它们尚属幼小的生命与心灵。
　　“子黔师弟，你晚上有什么打算？”见面时只说一起休息，丹楚本意并不想与子黔一同行动。
　　“我手中的内务还未完成，恐怕得自己走一趟。”子黔答道。
　　“虽说云雾林中的妖兽对你已构不成威胁，但现在它们都在夜里猎食，性子也比往常凶狠许多，你得小心。”
　　“多谢师兄提醒。”子黔笑着点点头。丹楚没有挽留的意思，他也不用找单独行动的借口，乐得轻松。
　　至于云雾林中的妖兽，只要不是像昨夜那样被围困在蛇妖巢穴一侧，他并不惧怕什么。
　　夜间雾重，路越难辩。子黔拿了个驱雾的火把，虽说火光有可能引来妖兽，但凭他对云雾林的熟悉，绕着圈子走了条妖兽弱少的路，一直走到影石中出现的树林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他站在蚌妖左右蹦跶的树下，抬头看向郁郁葱葱的树冠，枝叶伸展亭亭如盖，确实是他所认识的那棵树。
　　但这棵树下，却与子黔记忆中的不同。这棵树下本该有一个树洞，是熊妖栖息的巢穴。
　　子黔曾接过一个内务，替炼丹弟子收集熊妖的妖丹，那时他猎杀的熊妖便居住在这里。取了妖丹后，他顺手清理洞穴，才发现穴中还有两只未断奶的幼崽。
　　现在那两只幼崽就住在子黔的山头，只要回想起那日熊妖护着崽子的凶猛状，子黔就对这恶战现场印象特别深刻。如果他当时多想一下，就该猜出为何那只妖熊格外凶狠。
　　而现在，那个他熟悉的树洞消失了。树干的纹理顺延到根部，手抚上的触感、灵气的波动，都看不出一丝破绽。直到他尝试着把灵力注入树干，才感应到他掌下的位置出现了灵力的反弹。
　　这里被布了结界？子黔惊疑着，下手却不迟疑，迅速掐着剑诀强行破开结界。随着他的动作加快，结界眨眼便分崩离析，遮掩在结界表面的障眼法也随之散去，现出树干的原形。
　　就在子黔见到树洞正要松口气时，一道尖冷的寒意自洞中刺出，他本能地往旁边闪躲避过锋芒，就看到细薄的剑刃横在自己喉侧，又亮又冷。
　　他的反应也快，就在躲避的同时便往袭来方向伸爪一抓，掐住偷袭者的手腕一捏，随着“当”的一声，横在他面前的长剑已跌落地上。
　　这整个过程不过瞬息，死里逃生的惧意转眼即逝。子黔掐着掌中的手腕不敢放松，飞快地钻进洞中准备制服偷袭者。然而，当他看清偷袭者的面容时，却是一愣，缓缓松开已抓着的手腕。
　　狭窄的洞穴最多可容四人，穴顶悬着一盏冰蓝色的焰灯。焰火通亮，把整个洞穴照得透亮。
　　焰灯之下，子黔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躺着的少年并不比他大，惨白的脸、浅色的唇，入眼便是失血过多的病态。但就算如此，少年的面容仍让人觉得是难见的姣好，越看越感到一种充满压迫感的美。
　　少年也看清楚子黔的样子，仰着头说了一句“昊仙门的弟子”，肯定的语气中隐约带着某种虚弱。
　　“我没有恶意。”子黔安分地在他身边坐下。洞穴很小，哪怕他想选个距离远点的地方也没有。
　　他知道少年现在满是警戒，就像他当时遇到的那两只小熊崽。刚出生的熊崽尚未知事，但妖兽天生的警觉却让它们知道自己手中染满了它们母亲的鲜血。
　　那时熊崽畏惧地盯着自己，弱小的身躯让他们戒心更强，这与眼前这名少年有些类似，但子黔却明白少年更像是嗜血的猛兽，假如他不小心，自己也许会有杀生之祸。
　　少年看子黔一眼，并不阻拦，伸手弹出一张符纸贴向树壁，顿时原本敞开的洞口闭合起来，不见一丝缝隙，仿佛这里原本就是树中一个空心的窟窿，没有出口。
　　“你动这个结界我会知道，到时我会再偷袭你。”少年平静地说着，说完就闭上眼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威胁有何不妥。
　　子黔暗叹一口气，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树壁坐着。少年没有伤他的意思，他也可以放松下来，仔细打量这名少年。
　　其实稍微注意就可以看出少年背上有伤，他侧卧着，就是不想碰到背上的伤口。
　　子黔瞟见那条由颈侧一直延续到腰间的血痕，心中亦是诧异：修仙者的法衣都带着结界，斗法也难以伤及肉身，这样把法衣上的结界毁去直砍□□的做法未免太过霸道。
　　更何况子黔看出少年身上的法衣品质并不低，也是大宗门弟子的法衣，炼入其中的结界应该不差。能毁去结界的人境界恐怕比他们都高上许多，但这样的人竟然下手对付比自己修为低这么多的孩子，真不知道图啥。
　　法衣除了护体之外，还能祛寒保暖。少年的法衣既破，自然没了这功能。夜里林中湿气更重，虽然洞口有结界阻挡，但树穴里仍是湿冷，看到少年皱着眉躺着，就知道他睡得不舒服。
　　这样想着，子黔解了一件外袍披在少年身上。他刚刚盖好，便见少年睁开双眼，瑠金色的瞳孔紧盯着他，半晌后轻轻说了声“谢谢”。
　　“你睡吧。”子黔看着忍不住摸了摸少年的头。少年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紧张，随后渐渐缓和下来，最后听话地闭上双眼。
　　见状，子黔忍不住笑了。虽然少年的外表看起来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但反应就像小孩子一般，让他有种照顾弟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