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吃饭》左不要右不要

11、第四天、路

　　清风拂起尘沙，遮去半边画在泥土上的地图。宽阔的巨狼广场没了少年们的踪影，这时他们已经走向东方。
　　“云雾林的四象大阵约束着林中凶兽的领地，哪怕旋蜃是外来的，要久留此处，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影响。”就在不久前，子黔用树枝在地图北边画了一条曲复流转的河流，对娄公子说，“北方是介虫之地，介虫生活的河道自西往东，途经一个大湖。三天前我曾在那湖边过夜，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夜里的妖蛇有些古怪。”
　　在那个夜里，妖蛇由此至终没有靠近湖边，而是远远地在石林边上巡视，仿佛在警剔着什么。现今回想起来，也许湖里有令它们畏惧的东西。
　　一想到那天夜里自己很可能背靠着蜃妖休憩，子黔就感到背后莫名地发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处险境，比面临险境当时更容易让人感到后怕。亦因此，他决定了回那个湖看看。
　　对此，娄公子并无意见。云雾林的情况子黔较他更为熟悉。再者，如若他真与旋蜃有缘，冥冥中自会有某种感应。这时，娄公子走在路上，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子黔，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到龙脉，又为何要到昊仙门求助？”娄公子拉着子黔的手，边走边问。
　　“这事我本不该知道，但你说。”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收服旋蜃，子黔对龙脉也不再那么忌畏，他更相信娄公子的话有他的用意。
　　“供奉在龙脉中的青圭不见了。”娄公子侧着头，对子黔笑了笑，“那是木帝的玉玺，木帝登位后便是以青圭为礼器，祭东方以佑甲子。”
　　闻言，子黔转头看向娄公子，目光不禁有些微妙。
　　天子传承，自古以来便如五行相生，上朝为金帝，今朝为水帝，下朝便是木帝。青圭失窃，意谓木帝无踪，再想想今上的行径，不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是对圣上赤裸裸的讽刺。
　　“别这样看我。”娄公子被盯得也有些涩意，“大哥与帝位无缘，三弟又年幼，父皇才让我出来寻找青圭。毕竟那是神王传下的礼器，天家嫡传会有感应。”
　　“不过，也因此我确定了帝位与我无缘。”娄公子说着，目光中露出一丝自嘲，“我若为帝，便不只是木帝。”
　　“你不是木系单灵根？”子黔说道，是问却也不是问。
　　他曾隐隐约约听人说过，天家子脉俱是单灵根，应合了那一朝一代的五行，当今的嫡长王子却是个特例。但即便如此，却无人质疑他的资格，反而寄予重望。
　　“我是风灵根，归属于木却有火性。姬水仙宗占师对下朝的卜算，本是木火相生之象，但最近龙脉发生异变后，卜象变了。”灵根之事、卜算之事，都可说是不可说之秘，娄公子对子黔倒是坦白得云淡风轻，“下朝的气象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出现了龙脉湮灭的征兆，所以父皇才愿意让我踏足那处。”他平静地说着，眼中讽意消散，只剩下一片清明，“说起来，父皇虽是偏爱，却还是没有勇气做千古罪人啊。”
　　“你倒是冷静，这可是关系到天下苍生的祸福。”子黔说。
　　凡间千百年来无灾无祸，纵是有什么旱涝灾事，也可由天子祭天祈福消解镇压。上古传说中地裂天崩洪水泛滥赤地千里的景象已不复存在，年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
　　曾有人言说，天家是通天地的祭司，亦是通天地的祭品，以寿数与神力庇佑天下百姓。亦因此，大统之下再无干戈。一旦这样的皇朝悄然瓦解，对天家对百姓都不是幸事。
　　娄公子却仿似置身事外，淡然说道：“天道不舍苍生，这一次龙脉异变，又岂知不是天道所为？”这样说着，他对子黔眨了眨眼，“青圭失踪，木帝又正好是祭东的君主，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好奇什么？好奇你知道的外人所不知道的事？子黔白了娄公子一眼，沉默不语。
　　娄公子并没有直说什么，但他的话语却令子黔警觉地意会到当前他遇到的事背后也许有什么阴谋：“天道不舍苍生”、模糊的下朝气象、失踪的青圭……这背后的联系，子黔猜不透，但他知道娄公子已经摸到某一层真相。
　　“不能直说？”子黔问，引来娄公子一道欣赏的目光。但即便如此，后者仍是摇摇头，婉拒着答：“除非你是天家的人，不然说了天道不喜。”
　　“我突然觉得自己跳进一个陷阱。”子黔叹息一声，摸不透那句“天家的人”的用意。他胡思乱想着，发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才止住脚步，注意到眼前的景象，皱起眉头，问，“我们绕圈了？”
　　穿过那几棵挡路的高树，他们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又回到了遍布巨兽爪痕的空旷广场。在广场地面上，仍然留着他们绘画的地图，虽被风沙掩去半边，但余下的半张清晰可见。
　　而这半边地图旁边，多了一行不属于他们的文字。字迹干脆有力，有如剑锋，深深印入地面，纵有再多的风沙也掩盖不掉。那一行字说：“小儿逃往何方？”
　　“是魔修。”娄公子的手一抹过字迹，便感受到字里行间带着的煞气，气息上伤他的人一样，“他和我们到过同样的地方。”
　　“继续往前走。”子黔瞟了一眼先前地面上的指向标志，标志指向左方，从他们的来路一直往前走的方向是南方。在不知不觉间，他们行走的朝向已经变了。
　　但在看到指向标志时，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子黔，他面向的方向才是东方。这一道声音在提醒他之后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曾存在。
　　“是那个方向。”娄公子抬头说。他说话时，子黔看见他的额心现出一抹血色龙影，龙影转瞬即逝。
　　娄公子俨然也注意到子黔盯着自己的目光，摸了摸额尖，说道：“使用神力时便会出现这个印记，这是天道降临的标志。”
　　“真方便。”子黔说道，语气中带着羡慕，也有不解，“既然天家子弟这么容易沟通天道，怎么反而没有登天的？”
　　“因为那是天之道，不是我之道啊。”娄公子一笑，看向前方“刚刚，我感受到青圭在那个方向……魔修也在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