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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六章:人面桃花一 ...

  •   北川终于等到了秘书拿来从中国调查的关于唯一的报告,洋洋洒洒有十页纸,看起来手下人已经尽了力,可惜,这些和北川从前所了解的并没有区别。
      报告的主要内容大概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唯一的家庭情况,从唯一的祖父江龙起,所有的户籍证明资料;第二部分是唯一父亲在美国留学时的资料;第三部分是唯一从出生起到现在的所有经历,甚至连蓉蓉的资料都有。
      从这份报告上看,唯一的祖父江龙是中国吉林省通化市人氏,解放前因为所居住的村庄被大火烧毁,家庭成员似乎都在那场大火中消失了。总之,江龙只带着仅有的儿子江重生逃难来到上海,从此在上海安家,并且一辈子都没有再回去过。
      这样的事情在战争年代很普通。
      关于江重生在美国时的表现,通篇都是教授的赞美。
      还有就是唯一在上海的生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江重生因为妻子是日本人的缘故,于一九六六年八月被捕,当时真理子已经回国,所以唯一在江龙身边长大,五年后,在中日建交的前一年,江重生被执行枪决。
      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后面还有几张照片:江重生小时候的、到美国去之前护照上的、和真理子在一起的、唯一戴红领巾时拍的,和蓉蓉在一起时的,最后是一张江龙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半寸证件照。
      在这张半寸的照片上,江龙显得老态龙钟。
      北川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突然象受到巨大刺激似的,紧紧握住拳头,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看了一会儿,又猛地站起来,走到窗户面前,就着早晨的阳光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端详——]
      然后就是发怔。
      “江龙——,江龙,江龙——…….”他心里反复的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憋得慌。
      当秘书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一向沉着冷静的社长竟然佝偻着背,站在窗户面前狠狠地盯着手里一样东西。
      秘书小心翼翼的说道:“对不起,社长,十分钟以后您和福田议员有重要的约会,是不是现在……”
      北川像是突然重梦里清醒过来似的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秘书的脸,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这样的情形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秘书也愣住了,他唯唯诺诺的提醒:“是不是现在准备一下,议员先生的车马上就到了。”
      “议员?”北川的声音仿佛是自言自语:“什么议员,别管什么议员了,马上给江唯一小姐打电话,请她立即来见我。”
      “可是福田议员对我们很重要,美国的投资很多方面要拜托他,您是不是先……”北川眯起眼睛阴沉着脸打断他:“让那个议员回去,我要立即、马上见到江唯一小姐!”
      秘书不知所措的、慌慌张张的行礼退下去。
      北川没有听见福田议员在大厅里极为不满的抱怨,他不耐烦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不时地望望手里的那张照片。
      秘书又敲门进来报告:“联络到了相泽顺子小姐,她说江唯一小姐在医院里,不能来见您。”
      北川厌恶的皱起眉毛:“病了,哼!”他又看了一眼照片,吩咐:“立即准备车,我要去医院。”

      北川到医院的时间是上午,护士告诉秘书:“非常抱歉,现在不是探视时间,你们不能见到病人,请下午或者晚上的时间来吧。”
      看见秘书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北川走过去说:“我要见小江医生。”
      护士翻了翻值班表,再一次鞠躬:“对不起,小江医生正在做手术,恐怕要过两个小时才有时间。”
      北川只得说:“好吧,那么,我要见院长。”
      十五分钟后,由院长亲自打电话,吩咐护士带北川羽人去唯一的病房。
      病房里,唯一正在床上翻书,突然间有人敲门,唯一抬起头:“请进吧。”
      护士带着北川羽人进来,年轻的姑娘显得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位先生一定要现在见您,您可以吗?”
      唯一露出难得的微笑:“没有关系,请您出去吧,我想这位先生希望和我单独谈话。”
      同时,北川也向秘书示意,两个人同时退出去并且关上门。
      唯一冷冰冰的望着北川,北川也是同样的眼神望着她。
      终于唯一说:“有什么事情,就请坐下直说吧。”
      北川坐到唯一对面的沙发上,他内心有太多的疑问,但表面上不露声色:“最近,”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冰冷:“身体还好吧。”
      唯一回答得同样冷淡:“托您的福,不过,您当然不是为了我的身体而来吧。”
      北川冷笑了一下,瞪着唯一的眼睛问:“你到底是谁?”
      和北川加重的语气相比,唯一的声调总是平平:“我是谁和您又有什么关系?”
      北川把那张半寸的照片放在唯一旁边的桌子上:“江龙是你的祖父吗?”
      “当然。”唯一拿起照片看了一眼,但是北川无法从她的表情上得到任何信息。
      “他是中国人?”
      “毫无疑问。”
      “你可以肯定?”
      “您到底想知道什么?”
      “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恰恰相反,”唯一难得的笑了,那是一种懒洋洋的、力不从心的笑容:“我知道一切,但是今天您请回去吧,我的身体最近很不好,我不会再回答您的任何问题。”
      北川的眉头皱起来,这是他生气的先兆,如果在公司里,高级职员和秘书们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都会心惊胆战,但是唯一毫无惧怕的直视他的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望了大约一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唯一的眼睛始终清澈明亮,甚至没有眨一下。
      “那么,”北川衡量了一下情况,决定今天放过她,“你什么时候会觉得好一点呢?”
      “这很难说,如果您希望我康复的话,请耐心的等待,只要我不死,你总会知道一切的。”
      北川恨恨得说到:“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可以随时收回你现在得到的一切。”
      “我得到了什么?”唯一还是平静的神情和语气:“是母亲的爱,还是健康的身体?是温暖的家,还是姐妹亲情?至于您所说的一切,恐怕也不是您一个人所可以决定的,不过,还是随便您吧。”
      “只要我下一个命令,你就得从这里滚回去,滚回你的中国!”
      “那样,您就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想要知道的一切了。”
      北川终于了解,他没有办法左右眼前这个姑娘。
      “不过,”他说:“你总会告诉我,不然,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也许吧,不过在这之前,幸子必须离开。”
      “所有的一切和幸子没有任何关系。”
      “因此她必须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不能够让她知道哪怕任何一点点这其中的事情。”
      北川考虑了一下:“我会送她去美国读书。”
      “这真是好主意。”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等幸子走了以后我们再谈,你得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唯一只是回答:“等幸子走了再说吧。”
      北川走出病房的时候,嘴里咕哝着:“狡猾的□□人。”而唯一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轻声自言自语:“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的话。”

      过了二月,放完寒假,唯一仍然住在医院。海纱忙于考试,只能尽力抽出时间到医院探望朋友。她发现:无论病痛怎样的折磨,唯一的意志从不动摇。尽管身体越来越虚弱,但她的态度依旧冷静,气质神态镇定自若,倒是顺子总显得忧心忡忡,哀伤难过。
      唯一喜欢听海纱谈论未来。显然,对海纱来说,未来是必定存在的:“妈妈希望我能够直接升入高中部,这样考入东大的机会就多一些,可能还会被推荐到国外的著名大学里去。”
      躺在病床上一边画画,一边听她说话的唯一问:“那么你的希望呢,我记得你说过,要到一个单纯的快乐的地方自由自在的生活。”
      海纱的脸上顿时显现出无比失落、寂寞的神情,轻轻说道:“可是,这个世界上会有那样理想的世界吗?”
      “……”
      “我希望每个人都快乐,幸福。大家总是互相谦让,互相理解。没有阴暗的心灵,没有自私自利。那么,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我都无所谓。但是我明白这不可能,起码我就做不到。”
      “你根本不必去做,任何使自己感到勉强的事都不要去做。”
      “妈妈总是很晚回来,如果父亲出差的话每她就整晚不回家,甚至……,我一直担心……”
      “担心也没有用。”
      “可是我总是……”
      唯一放下画笔,凝视朋友的眼睛:“即使发生最坏的后果,你也必须去承受,我们无法逃避命运的安排。但是我们可以使自己的坚强起来,可以使自己勇敢的面对痛苦,解决问题。”
      “我也这么希望,希望自己能够向你那样坚强,但是我想我做不到。”
      “你还没有去做,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
      “我害怕,不是害怕她离开我,而是害怕失去平静的生活,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
      “我也害怕。”
      海纱猛得抬起头,不敢相信的望着唯一。
      “我害怕死亡,害怕贫穷,害怕战争,害怕病痛。但是命运并不总让我失望,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爱我的爷爷,虽然他已经离开我,但在一起的幸福时光长存在记忆里。我还有顺子、雅也和你。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气馁。你也一样,你一定会战胜一切困难。”
      “可是我压根不希望出现困难。”
      “那就让自己坚强起来,让困难看见你就逃跑。”
      唯一说的很认真,但是海纱笑了。
      她告辞出去的时候,听见走廊里护士们的对话。
      “你们知道吗,三十七床的病人一小时前去世了。”
      “天哪,昨天还精神抖擞的说要去看棒球比赛呐,才十几岁吧。”
      “心脏病就是这样,特别容易发作,简直是说死就死。”
      “所以医生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不能激动。”
      “听说今天他父亲来探望的时候,两个人为了什么事吵了一架,他大叫一声昏过去,再也没有救回来。”
      “他父亲也真是,这个时候来吵架。”
      “不过,也太难了,人总是人,哪能够将情绪控制的那么好。”
      接下去的话海纱没有听见,她一直佩服朋友的意志力,但也觉得唯一有时候太过于冷静,现在她似乎能够了解朋友的痛苦,并且理解朋友比自己痛苦许多。“她怎么能够忍受,”海纱想:“怎么能够一直这么忍受下去。”
      她闷闷不乐的回到家,母亲却异乎寻常的坐在客厅里,并且责问她回家太晚,一直很希望她在家的海纱觉得她还是不回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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