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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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被查抄，便成了废宅被空置。叶孤城与小剑这三年待惯了此处，既然无人居住，他们便继续留在了那客院里。客院本就偏僻，陈府邻里也不愿靠近这犯官旧邸，因而也无人察觉这宅邸被两个非人异物自作主张占地而居。
虽占了陈氏的旧宅，可无论叶孤城还是小剑都没有想去探寻陈氏诸人的结局的念头。陈氏父子是真被斩首还是被恩赦流放？陈氏母女是成功逃脱了还是半路被抓捕了？这些与他们已经无关紧要。三年的剑术教授，叶孤城并未倾囊相授也并未藏私，陈氏女有天赋，悟性也极好，武学之道有自己的主意，叶孤城从不干涉，所以不管她如今是生是死，叶孤城同样不会干涉。
既已无人居住，宅邸中的小妖们自然也不再出现。叶孤城修炼或练剑，充分打发时光，可小剑却每日里都是无所事事。叶孤城见她无聊提过一次让她也去修炼，兴许修为还能更精进。小剑很认真很认真地想了两天，还是摇了头。倒也不是觉得修炼乏味，她只说，没有必要。是自负于自己千余年的修为觉得已无敌手才觉得没有必要，还是修为已经没有上升余地才觉得没有必要？叶孤城并不知道小剑属于这其中哪个缘由，却也并不好奇，只随她心意。
叶孤城唯一的不解在于他那寥寥几次突然感受到的、或许该称为寂寞的情绪。他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只是非常确定那不是他的情绪，于是他将这情绪归于是受这座再无人烟的宅邸影响，没有多作理睬。
小剑却难得地没有对叶孤城这些想法做出疑问或解答，她近些日子总是花大把的时间对着一面不知道从这宅子里哪个房间抱来的镜子发呆，似乎连叶孤城在想什么都没有在意。叶孤城去竹林练剑时她坐在镜子前，叶孤城练完剑回来她仍坐在镜子前，叶孤城修炼她还是坐在镜子前，叶孤城修炼暂歇她依旧是坐在镜子前……
这样的情形重复了好几日，饶是叶孤城也不由从先开始的淡然以对变得有些在意起来。所以这一日，本该是他素日练剑的时候，叶孤城却只是在那微皱眉看着小剑。小剑注视着镜面的样子似乎已经凝滞，没有任何外物可以干扰到她——甚至这其中包括了叶孤城。
“小剑？”叶孤城终于还是出声唤她。
素日里总是高高兴兴接受叶孤城唤出他给予的这个名字的小剑毫无反应。
“小剑？”叶孤城再度出声，迈步走了过去，“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几乎都快觉得，小剑不愧是修做了女身，果然和世间任何同样修成女身的存在一样，喜好打扮重视容貌……
“主人，你看着镜子会觉得奇怪吗？”小剑没有回头，只是招呼着叶孤城也到镜子前来。
铜镜的镜面并不清晰，照射出的人影也有些模糊。可就算如此，叶孤城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镜中的他一身白衣，持剑而立，即便是与他生前相比也无不同，又怎么会有哪里奇怪？
“果然，主人你不会觉得奇怪……”小剑还是坐在那里，“因为你看得到镜子里的自己，当然也就没有哪里奇怪了……”
叶孤城看着小剑伸手触及镜面，这才明白小剑所谓的奇怪是什么——铜镜中没有现出小剑的影子！铜镜反射世间万物，但是那镜中甚至能投射出他这鬼魂的形貌，却没有小剑，连半分模糊的影像都没有！
“真的是直到现在才更肯定，我果然还是异物啊……凡间也好，妖鬼之界也好，我都是异物……主人你说是不是？”
叶孤城的反应是一把抓起小剑，结束了她几日来几乎在镜子前扎了根的姿势：“你最近就是在胡思乱想这个？小剑，你在胡闹什么？”
面对着叶孤城，小剑从来都是心里把他当做主人，可言行中却很有些没大没小的模样，因为一柄剑是从来不会有尊卑之分的观念的。叶孤城从没纠正过她，反而习惯了她这样，更甚至渐渐纵容着她。
所以小剑从来没想过，叶孤城会用这样一种严厉的表情看着她，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责问她。小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是呆愣着，连去听他心底的声音都忘了。
眼见小剑呆愣中夹杂些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的神情，叶孤城用力戳了戳她的脑袋：“你是异物，那我是什么？小剑，你是剑魂，我是鬼，我们都是人间异物，妖鬼之界……呵，这又有什么差别？”
叶孤城说着，重新托起小剑立于镜前：“这面镜子里真正能被投射出来的是剑、是你才对，小剑。”他是鬼，无形而虚幻的鬼魂，凡人根本无法触及，唯一的特殊只在于他披着一层有几百年修为的画皮妖绘出的画皮，若将这层画皮除去，镜中一样没有他。
“所以若按你的说法，我才是凡间鬼界都不容的异物才对。”
“你才不是！你是叶孤城，才不是我这样的异物！”
这是小剑第一次当着叶孤城的面清晰无比地念出他的名字，认真强调的样子看似郑重，可配上那精致的小脸，却只有可爱了。叶孤城看着看着，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叶孤城突然的轻笑令小剑再次愣住，可这回他心里的声音传递过来时她没有忘记反应，当下涨红了脸：“不准笑我！”
“小丫头。”叶孤城故意用这样的三个字继续玩笑。
小剑也不知道为什么，夭夭也好，再往前的许多年岁里遇上的那些妖也好，她们都叫她小丫头，她一直都很习惯。而同时习惯的还有她们纵使知道她的修为比她们深厚了许多，却还是因为她那小小身体就把她看作小姑娘照顾着、保护着、疼爱着。
她们都是就那样把她当做了朋友、亲人，也是最亲近的家人，可小剑没有。她不像她们，或是曾经身为人便是化作鬼身仍有七情六欲，或是原身就是活生生的走兽飞禽保有着全部的温热情感，她是剑，只是剑，剑锋冰冷，不懂这些温暖的东西。
也就是这样，她们叫她小丫头，她没有感觉，她们说要保护她，她没有排斥也没有感激，她们把她当做亲人，她不觉得可笑也同样感觉不到所谓的亲情暖热，她只是这样接受了。连回忆都没有认真留下，形容起来只是大概，只是好像，没有任何一句肯定的记忆。
小剑一直觉得，她只是一柄剑，就只是冷冰冰的存在。而她们和她，不一样。她们有温度有感情，而她只有冰冷，她们都是凡世异物，而她更是异物中的异物，哪里都没有容身之所。
可真正的不一样，在于她遇上了叶孤城。一柄剑，有了主人——小剑从来没有许多的凡人或妖物那样好运，解答不出的疑问能得到提点，她只是知道自己不一样了，可是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同，她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她有了主人，所以，她也这样回答了夭夭。
她是没有感情的剑，可是她在意这个千余年来唯一的一个主人，她很高兴遇见他，她很荣幸自己为他所用，她也很喜欢他是她的主人。冷冰冰的剑被赋予了温暖的感情，若是凡人该是措手不及，可小剑向来惯于接受，这件事也是同样。
没有无措地拥有了主人，可第一次无措却发生了。叶孤城弃剑而亡，她不在乎他输了，她也不在乎他终有一日如任何一个凡人一般经历生老病死这必经之路的最后一步，可是他竟然松开了剑，他竟然放弃了她。
剑魂千余年来的经历没有任何能教会她该怎么做的，她顺心而为，将他魂魄挽留，这不得轮回的结果或者更该形容为她将他禁锢于剑中。但苏醒的魂魄不曾介意她如孩童一般的任性妄为，他接受了她毫无逻辑的的指责，还给了她名字。
那一刻的小剑才知道，这个不一样在于，她不再是被动接受保护、被动承受亲情的那一方，她愿意付出一切去实现他想要的任何，哪怕是用尽千余年的修为，哪怕她从此不再拥有这世间少有的剑魂之体。可叶孤城却已经放下了一切，怀有执念的，只有她而已。
小剑看到那面镜子的时候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异物，终归是异物，不容于世。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