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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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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出现的宅妖们再不似先前那般稀少,似是一窝小妖倾巢而出——但很有闲心的小剑由里至外细数了一下,小妖的数量只是正好对应了陈府上下所有人的数目而已,当然也包括那个赴考去了的陈府大公子和他带走的两个书童。
那几个代表了主人家的小妖还未有所动静,可其余小妖四散奔逃的仓惶模样也足够预示着不详。很快,墙中又零零散散走出一些小妖来,代表着陈大人、陈府大公子的小妖皆被绑缚、被看押着跪于一处,而代表着陈氏女的小妖拉着代表着陈夫人的小妖跑了两步,很快将她背起,远远离开。
小剑只是看着打发辰光,叶孤城却已经明白这必定是一场灾难,陈府将遇灭顶之灾。只不过知道归知道,叶孤城并没有插手多事的打算,反正他教授剑术的徒弟是能够安然脱身的,也不算辱没了他教授她的这些时日,其余人如何,他并不在意。
于是当收押陈府的宣旨使者到时,叶孤城只是将修为妥善运用隐了身形,立于屋顶,与本来就无法被凡人见到的小剑一起看着这一府上下获罪——和宅妖们演绎的情景全无差别。
这一日陈夫人与陈氏女并未在府中。近日是科考之日,两日前陈夫人便带了女儿去了城外庙中打算住上三天,不求儿子名列三甲,只求他顺顺利利的。也因此,陈府上下竟只有这两个女流之辈逃过一劫。
一夕之间,陈府被定谋逆罪下狱,陈氏父子候斩,陈府奴仆变卖。虽然事发突然,可细想下去却又觉得无可避免。理由很简单一直就摆在那里:因为陈大人是武官,手中握着一方兵权,而龙椅上的那一位对任何掌兵权的臣子始终都有着防备之心,只需要一个甚至禁不起推敲的理由便可发作。
陈府大公子赴考,到地方后自然免不了和那些同样赴考的读书人接触。这陈府大公子为人憨直,毫无心计,旁人问什么他便说什么,根本无需费多少时间就被人把出身背景问了个清楚。
这些事落在别人耳中也不算什么,科场舞弊之风虽不曾断绝,可这么个憨直人还真没法让人觉得他会靠了家世作弊。可这些前来赴考的书生不上心,不代表落入旁人耳中也只是听过算过的。
陈大人昔日无权无势,得到如今官职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可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碍眼至极的。在有些人眼中,手握一方重兵,等同于在当地做起了土皇帝,好处自是说不尽的。如此,陈大人便是挡了权势财路的绊脚石。
以往天高路远兼且战事不起,朝堂之上拉帮结派的事都来不及,顾不上那一方重兵之主。可这憨直书生送上了门,哪一派都想着若是占了那肥缺的陈大人是己方的官员就好了,还在思索如何借着儿子拉拢老子,却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设计了憨书生做了文章,给陈大人安上了谋逆罪。
书生相聚,自然少不了饮酒作诗。陈府大公子酒量并不算好,更架不住他的酒水中被做下的手脚,昏昏沉沉地顺着旁人的引导说出了些话。原本书生相聚,几句狂妄之言也算不得什么,可这憨书生落入局中,他说的话便被编织成了罪名,就此祸及全家。再加上陈大人的官位兵权涉及到的各方利益,无人为他们开脱,反而推波助澜。
如此这般下来,就成了罪证确凿。圣旨一下,谋逆的陈氏收押候斩。查抄陈府的官员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犯官的妻女,再派人去搜寻时,陈氏女早已得了消息离开。而被派去搜寻的人则在半道上被截了下来,阻拦他们的,是一个不知来历的白衣剑客。
叶孤城本来不打算管这桩闲事,只是陈府里那乱糟糟的样子他看着也实在无趣。小剑知道他无聊,她自己更觉得无聊,于是出主意说要不然他们去把事情告诉陈氏母女。叶孤城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便点了头。
鬼和剑魂的速度并非人力可及,叶孤城到庙外时,陈府还处于嘈杂混乱之中。
这是叶孤城化鬼后第一次走进真正的庙宇,这真正的佛家之地再不似先前那豺妖占据了的古旧寺院一样轻松,信徒的虔诚与香火供奉支撑起的淡淡佛光笼罩着寺庙以及附近的地域。失去了实体的鬼魂清晰感受到了些许不适,但那份不适很淡,对叶孤城的行动并未造成任何阻碍。
叶孤城只稍细想就明白,这就是魂体披着画皮的好处了。他是鬼,是阴邪之物,可现在的他却能靠着这画皮不惧阳光,不畏这能驱邪退鬼的佛家圣光。
“很好用的,夭夭的能耐……”小剑听出叶孤城心底的感慨,这样评价着,下一句就成了低不可闻的抱怨,“可是我明明一点都不需要,干嘛拿我玩笑……”小剑到现在也依旧觉得夭夭绘给她的画皮只是拿她打趣,因为她一直以来的样子都只是夭夭口中的“小丫头”……
“嘀咕什么呢?”叶孤城看了她一眼,然后寻着陈氏母女的踪迹。
人眼能涉及的范围通常狭隘,容易被遮挡,但妖鬼之类要寻人,却不是靠“看见”,而是感觉。对于如今的叶孤城来说,陈氏母女并不难找,他已经熟悉陈氏女的气息,循迹寻去轻而易举。
带来的仆妇都不在近前,陈氏女犹在诧异叶孤城的出现,叶孤城却也不废话,直接将陈府被查抄的事情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陈夫人这两年听觉减退,叶孤城的话她听不分明,只看着女儿脸色瞬间惨白,心知不好,连声追问。陈氏女抿了抿唇,拉起母亲的手:“娘,我们走。”
陈夫人体弱,根本无法长时间行走,更别提逃难,才走出借宿的屋子没几步便已喘个不停。陈氏女眼见不是办法,直接背起母亲,就要从离香客屋子最近的寺庙侧门离开。
临出去前,陈氏女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叶孤城抱剑立于院中,神色不变。圣旨已下,罪名已定,父兄定是救不回来了,叶孤城来报信给了她们母女生路。无论她们最终能不能逃脱,陈氏女自觉只言谢难酬大恩,背着母亲更无法行叩拜大礼,终究咬牙转身离去。
这送上门来的徒弟道谢与否叶孤城是不在意的,只是既然改了主意来报了信给了生路,那之后必然会有的追兵,他或许也可以阻上一阻。这三年窝在陈府,叶孤城知道自己修为渐长,虽时时皆可舞剑,却仍是觉得舞剑的动作有些钝了,这些来追捕他徒弟的人,不如就来给他练手吧,只当他再多给了徒弟两分生路。
这念头一起,叶孤城更是立于原处不走不动,阖目感知着四下动静,安静等待。而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现的追捕之人甚至不超过十个,想来是觉得两个深闺妇人根本用不上多少人手,连这么七个人似乎都自认小题大做了。
然而,当七个人通通挂彩寸步难行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一桩任务绝非小题大做,而是完全低估了难度。那陈氏母女是逃犯,而他们没能抓捕犯人,一样要受罚。这七个人终于跌跌撞撞回去复命时,最令他们恐惧的是,他们从头至尾都没看到过那剑客的模样,只知他身着白衣,剑术超群,连通缉这阻挠官差办案的剑客都无从下手。
可他们并不知道,出剑的叶孤城对他自己连伤七人的一剑并不满意,他觉得,自己的剑果然钝了,仍需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