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Part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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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疗养院，深夜。
安琪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身边的病床上空空的，姐姐不知哪里去了。她吓了一跳，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走出病房四处寻找。
过道深处，月色清冷，隐隐中藏着一个人的身影，她小心意意地走过去，见那人正是她的姐姐安嘉。
“姐——”，她轻声唤，“你怎么在这里？很晚了，回去吧。”
“我睡不着。屋子闷。我要喘口气。”
“那我陪你。”
“安琪，你看那月亮，是不是很美。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妈妈曾经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她说其实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月亮，夜晚本来就是一片漆黑，可是因为每个人一生都会有许多的梦想和希望，所以才会在夜晚的时候也会看到光亮，于是就有了星星，有了月亮。夜晚才会象现在这样的美。”
“我记得啊，妈妈说，一定不要放弃追求梦想，想要自己的世界美好，就一定要付出努力。”
安嘉转过头，满眼的泪水，她伸长被纱布重重包裹的手臂，揽住了安琪，声音哽咽地说：“安琪，你知道吗？苏维就是我辈子的梦想，他离开了我，我真的觉得我的世界一片漆黑。我知道我脾气不好，我笨，我一无是处，可为了他我一直都在改啊，交往了那么久，他一句爱我都没有说过，可是我都不在乎，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可是现在怎么办啊，他说他找到他的爱人了，他这次真的是永远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啊，安琪。”
安琪一惊，“他的爱人？你们不是下个月就结婚了吗？他还有什么别的爱人，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
“安琪，你的姐姐是个大傻瓜，你知道我为什么想不开，我是心里在怨，如果他爱着那个女人，就一辈子守着她呀，管她是死是活的，为什么要给我机会呢？我恨他，我恨死他了。可是怎么办，我还是忘不掉他。”
安嘉越说越激动，安琪只好抚慰着她，不再追问下去，可是她的心却被姐姐的一番话扰乱了。
第二天，海洋馆有一台迎春综艺节目，需要她去表演，她嘱咐特护好好地照顾她的姐姐，又联络了义叔，叮嘱他不要把姐姐自残的事告诉在外地疗养的父亲，这才驾着车子去海洋馆。她心不在焉，脑中一忽儿是姐姐泪流满面的脸，一忽儿又涌起黄昏暮色中澄阳那淡泊的微笑，一忽儿又是妈妈揽着幼时的姐妹俩，讲星星和月亮的故事，讲公主和海豚的故事……，精神集中不起来，一路上好几次险些发生意外。
到了海洋馆，她换好潜水服就坐在水族馆的休息室里发呆，觉得身边发生的事散乱得象碎钻，纷纷扰扰地坠落在她的心头，光芒搀杂，让她的心一片混乱。想来想去想不通，同事不停地催她，她只好暂时压下心头的烦躁，趿拉着大大的脚蹼入水。
海水湛蓝，明静无比，每次入水，她都会觉得自己象被融入了一块巨大的水晶，四周是寂静黯淡的美好。那些可爱的海洋生物，懒洋洋而又自由自在的在她身边环绕，是毫不涉防的朋友，浮藻和翩然的植物有着奇幻的颜色，就象一些漫无边际的思想。
轻轻游弋，海豚朋友们环绕在她的四周，安琪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游近厚厚的玻璃壁，看到了好多观众，他们的脸上都有着惊叹的表情。
突然，她在游客中看到了一双男女，衣着飘逸，人群中卓尔不凡，那男子紧紧地挽着女伴的腰，好象生怕会走散似的。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自己曾经的准姐夫苏维，那个女子也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想看得仔细，就贴到玻璃壁上去看。那女子看到了她，很是好奇，便也探头来看。两人贴得那近，仿佛没有那层玻璃壁，就可以触及彼此的鼻尖了。
安琪惊呆了，对面的那张面孔与她竟有几分相似，扇面一般的睫，明亮的瞳，晶莹白晰的皮肤。她忽又眨了眨眼，眼睫微合之间，让安琪的心一撞，几乎要脱口而出：黎洛。
她一惊之下身子游开，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她望着苏维和黎洛手挽手地离开，心里又迷茫起来了，一时竟觉得氧气竟似不够用了。
安琪回到岸上，匆匆换下潜水服，她掏出手机，播通了澄阳的电话：“澄阳，刚才下水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小黎老师了。”
“哦。”
“你什么态度啊。我跟你讲我的视力很好，我也不相信自己会有什么幻觉。”
“不是幻觉，你说看到她，那是她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已经醒过来了。她现在很健康，所以你看到她很正常。”
“真的吗？可是她为什么要和……”
“安琪，我还有手术，很急，以后再聊吧。”
耳边传来嘟嘟的挂机声，安琪怔怔地觉得澄阳不想和她多讲，可是她无法在看到那一幕后还视而不见，奔出更衣室，她在偌大的海洋世界里寻找那两个人。水族馆前后寻了两三遍，人影不见，她不死心，再到别处找。到了陈列馆，她一下子就在不远处看到了那两个人，一头奔过去，却不想一头撞到了厚厚的玻璃墙上，原来陈列馆和另一侧的休闲区之间是用一块巨大的玻璃墙隔开的，看似近在咫尺，却是远在天涯。
她气恼地揉揉额头，却看见苏维正转过头来，望见了她，淡漠的眼中立刻升起了一丝戒备……
几分钟后，当安琪奔到休闲区，发现黎洛已经离开了，苏维静静地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看见她跑过来，还微微地一笑。
“如果你现有什么话，请随便问。”
“那个女人是谁？”想起姐姐昨晚上痛哭的样子，安琪的怒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上。
“她与你没有关系。你回去问你姐姐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是不是叫黎洛？”
苏维一下怔住了，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的惊讶的表情，不必他回答，安琪已经知道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你总不会说她就是你的爱人吧，她曾毫无知觉地躺在韩氏疗养院的一个病房里，一睡就是五年，她有爱人，也是那个在五年里拖着残疾的双腿，一次次把她从死神手中救回来的男人，怎么会是你？”
苏维盯着安琪，脸上的线条僵硬了，“你说五年？可是你知道五年前吗？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我们是情侣。”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为了追求名利，要求她做你的隐身情人的男人。”
苏维的脸一下子灰掉了，“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哦，让我来猜猜，如果小黎老师是在医院醒来，她一定不会和你在一起。所以，是你把她从医院里偷偷带出来了，对吧。你一定还对她撒谎，说这五年来是你在陪着她，要不然，她怎么可能回到你的身边？还有，你离开我姐姐，那么急要到国外定居，一定也是怕她会发现事实的真像对不对？”
“没错，就是这样的，”苏维冷冷地回答，“你想怎么样？”
安琪无法置信地用力摇头，“你真是个自私到了极点的人，我真是奇怪我姐姐怎么会那么爱你这种人？我要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给她，我还要告诉小黎老师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对，现在我就去找她，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她那么美好，应该和澄阳那种品格高尚执着的人在一起，而你呢，孤独老死最好。”
她说着转身就走，苏维站起来，一把拉住她：“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这世界上她是我最爱的人，谁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抢走。韩澄阳品格高尚？品格高尚的人会抢别人的女友，还把她藏了五年那么久。算起来，谁更加卑鄙？”
“你放开我，我不想和你这种人讲话。”
安琪挣脱了苏维，奔了出去。苏维望着她的身影，眼眸中暴发出了一丝冷冷的光芒，掏出手机，他播了一个号码：“喂，我是苏维，你们到海洋馆来，程家二小姐都认识吧，把她请到郊外的仓库，好好招待，等我出国以后再放出来，小心点儿，别搞出乱子来。”
玻璃墙壁光可鉴人，上面映着苏维的影子，冷冽得如海市一般。
一心去找黎洛，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呢？也许，她在苏维家吧，这是最有可能的。安琪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想着。
迎头有一台车驶了过来，几道冰冷强悍的注视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心没来由地一抖，升上了一丝不安，从观后镜扫了两眼，只见那车子倒了过来，追着她的车尾，像附骨之蛆一般。她害怕了，踩着油门想甩掉那车。
宽宽的柏油路上，两车闪电般地划过，窗玻璃上的树形如波离的剪影。
后车看出她察觉，左冲右撞地想要超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眼前迷茫起来，一夜无眠，重重心事，怨忿不甘，积到了一处，脑子象要炸开了一般，她再也掌握不住方向盘，直直地向一边的山峦冲去……
会怎样？死吗？
电光火石一般，她脑中只想到了一个画面，夜晚，樱花树下，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微仰着头，眼波轻盈，脸上有着香薰般的微笑……
同一时刻，苏宅。
黎洛坐在椅子上发呆。在海洋馆玩的好好的，苏维却突然让她先回家，她虽然觉得奇怪，可是没有说什么。
醒来以后，总是觉得他很陌生。她隐隐地感觉，他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房子里空荡荡地，她打开了放在书桌上的电脑，看到桌面是一只张着翅膀的天使，心儿一阵恍惚，记起这张图片还是自己用ＰＳ画出来的呢。那时候他是多么鄙意这张画啊，还嘲弄自己写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听隐形的翅膀，所以写出来的东西都是飘乎乎的，形散神也散。
抿嘴笑笑。她打开搜索，想下一首《隐形的翅膀》听，谁知点击以后，首页的网址中有一个链接一下子落入了她的眼底，名为隐形的翅膀的网页下有一条注明：高三七班全体同学为他们永远的小黎老师制作。
她鼻头立刻升起酸酸的感觉，用鼠标点指了那个链接。很快，电脑里响起了一首歌，竟是她在离开高三七班的时候为全班同学录制的那首歌。她再也无法控制，泪水流了下来。
开头的ＦＬＡＳＨ不长，歌儿是她那首无伴奏的隐形的翅膀，图片是做过处理微微泛黄的她的生活照，有她穿着运动服的，还有白色长裙的，甚至还有她穿着校服裙子时照的，真不知这些孩子竟偷拍了她这么多照片。她又是气又是笑，脸上依然泪痕纵横。
跳过ＦＬＡＳＨ，主页象信纸一样，在淡淡的翅膀的映称下，那些文字和那些图片鲜活而丰富，于是她看到那些熟悉的长大了的面孔，程亦蓝，聂晓楠，萧宇……，他们都是那样优秀，他们都在祝福她早日醒来。
黎洛望着这些文字和图片，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一页一页地翻看，突然，她看到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在一家医院的病床上拍摄的，所有的人都在，还有她，静静地睡着，还有他，澄阳，穿着雪白的医生制服，他的手正握着她的手。
她心头一紧，看下面的图片说明：小黎老师生日快乐，澄阳，我们把她交给你了，就看你的啦。加油啊！
一片混乱，她傻傻地望着这张照片，耳边似又响起了不断萦于耳畔的声音，这一次它竟清晰无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间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两耳轰鸣，心也是一团乱麻，匆忙地继续向下点，于是，她又看到了一段文字，是曾被她数度诱骗而终成网络作家的程亦蓝的留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致彼小黎，无梦黄梁。鸳盟未偕，胡不醒？
亲爱的小黎老师，如果没有你，相信我们每个人都不会是现在的我们，韩澄阳也一定不是现在的韩澄阳，我们知道，为了你，废掉双腿，放弃音乐梦想，当了医生的他一定从来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可是，你呢？那么坚强而又执着的你真的忍心就这样沉睡下去啊？我们每年都会给这个网页更新一个版面，数来已是五岁，寒暑过了五个年头，窗前的白梅又展枝了，你却还是睡在那个沉沉的梦里，不知道身边的人们又失望地老了一岁。可是，我们依然会继续期待着，我们没有许愿星，我们没有千纸鹤，我们也没有看流星许过愿，可是我们还是相信你一定会醒过来。因为你拥着这世间一份独一无二的爱，一个为了你苦苦在病床前候了五年的人。
小黎老师，第五个年头，亦蓝和高三七班的全体同学，希望你早日醒来。
黎洛呆呆地望着那段文字，呆住了。
到底是谁，等候了自己五年呢？
苏维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阴沉着脸，一双眼睛越发显得冰冷。把证件放在桌上，他略有些困乏地开口：“签证下来了，机票我也买好了，明天我们就去瑞士。”
“苏维，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五年这么长的时候，我们有没有合影。”
“干嘛问这个？”
“我想看，因为我觉得很有意义。”
“嗯，你，很憔悴，我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而且我也没有心情拍，所以，没有，我们没有合影，对不起。”
听了他的话，她长长地叹惜，“苏维，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啊，是真的没有什么合影。”
她轻轻地摇头，递给他一张Ａ４纸，上面打印了一张照片，“你没有，我有。这么珍贵的五年，没有纪念就太可惜。我不想再和你说什么了，也许你真的爱我，可是，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必须回到他的身边。不是必须，也不是应该，而是，就要回去，只能回去，没有办法不回去。我真高兴，太高兴了，事情原本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那样。”她走到门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扭回头，“苏维，以后如果我们有机会在路上见面，不要和我打招呼了，因为我不认识你。”
苏维捏着那张纸，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埋下了头，他说：“小黎子，你不要走，我可以发誓，我没有对你讲一句谎话，起码我的心，是真的陪了你五年。你本来就是我的女朋友，你应该和我在一起。”
“苏维，你听好，我是做过你的女朋友，可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你撒谎。”他闻言扭头看她，眼中几乎要冒出火焰来。
“真的没有，一开始是报恩，因为你对我好，后来，是怜悯，因为觉得你可怜，可是从头至尾，我都没有爱过你。”她淡淡地笑了，一如五年之前清丽，可是下一秒，她已扭头而去。门环一声响，转身之后，连背影都一晃而逝。
韩氏疗养院。
月已盈盈上了柳梢。
安琪躺在病床上，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痛得她几乎要哭出声来，头也是一阵一阵地晕。她一遍遍地催问着看护她的小护士，他来了吗？得到的答案却总是他在手术台上，他还没完成手术，他还在作手术……。
于是安琪真的哭了，怎么办啊，我快死了，为什么他还不来看我。
发生车祸以后，她一直非常清醒，清醒着感受那种天眩地转，感受那种刺心的痛，还有那种劫后的恐惧，直到被送上救护车的那一刻她头脑中突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她要去韩氏疗养院，她要见他，那个在危急的时刻头脑中闪过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快死去了，可是她希望在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能看到他。
因为她有话要对他说，如果没有告诉他那些话就死掉她一定会很不甘心的。
于是她等着他，哭着在等他。头脑中唯此一念地等着他。
韩澄阳一下手术台就知道了安琪出了事。刘主任对他说：“皮外伤没什么问题，可是她被撞到了肾，你知道，这是很危险的。”
很危险的。澄阳黯然，他回想这个女孩坐在月亮听自己讲故事，圆睁着大大的眼睛，回想她穿着潜水服在凝碧的海水中自由地舞动，象一只美丽的人鱼，她曾写下自由两个字给他，他没有告诉她那一刻他有多么感动。
推着轮椅，他来到她的病房前，轻轻地推开门，然后看到她被纱布重重包裹的身体，脆弱无比地陷在雪白的床褥中。靠近她的病床，他对她微笑，“怎么样，很痛是不是？”
她凝望着他，那一刻她要看清他的每分每毫，看清他所有的表情和喜怒。
“你，终于来了。让我好等。”
“你放心，你会没事的。”
“你不要说话，听我，因为我连说话都好痛，可是，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给你听。韩澄阳，我喜欢你，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所以现在要把所有，说给你听。你不用喜欢我，你只要听着就好，撞车那一刻，我知道的，我不是欣赏，是喜欢，你的一切，甚至废了的腿，我都喜欢。你说，我爱做梦，是啊，我做的梦，都与你，有关。我真的很羡慕你的小黎老师，她真幸福，可是，不能被你喜欢，我起码，可以喜欢你。我想过，我要做，你的双腿，现在，可能做不到了。不过，你能知道，我就很开心。”
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中轻轻地流了下来滴在雪白的纱布了，澄阳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象要裂开了一般，他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相信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我愿意请你做我的双腿。”
泪水依然流淌，可是微笑却挂在了肿涨的嘴角上。她安心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心想着，其它的随便了。
夜色淡淡，月华融融。
盈盈的光线参差地照在门旁，在那里，黎洛把自己藏在月光的阴影里，怔怔地立着。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Part 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