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Part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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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破晓了，淡淡的曙光象柔软的羽毛般洒下。韩澄阳转动轮椅，缓缓地行出疗养院的楼门，那柔软的光芒瞬间把他团团地包裹，仿佛在那一刻把所有的温暖和关爱都赐予他。
经过一个夜晚，安琪的情况已经安定了下来，可是她的左肾经过强烈地撞击已呈现坏死的症况。
需要换肾。可怜的，她还是只有二十岁的女孩。而且，肾源又到哪里寻找呢？毕竟这世间有太多金钱也无法支配的事情。总是无能为力的。
他掌握着轮椅，缓缓地走上甬道，心情无比沉重。
眼前，樱树三两株，樱花如雾，如淡白的雨，凝然于这早晨的时空里。
一个纤细的身影亭亭立在如雾如幻的庭院清晨里，立在如影如梦的樱花树下，望着他行进，看不清容妍，却有一种安宁恬然的注视，海波一般地荡了过来。
他下意识是停下步履，于是看着她从樱花树下走来，走到他的身边，垂了头看他，眼中凝然着一种深远的依恋。她那么深地注视着他，仿佛这一次的注视与他只是人生那一场初见。他的心顷刻间陷入了一片混乱，无法思考，甚至无力呼吸。
小黎老师。
他只能用力地握住轮椅的扶手，喃喃地吐出这个名字。
她嘴角轻轻地牵动，刹那间，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她蹲下身子，伸出了纤白的手，也用喃喃的声音问：“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腿吗？”
他点了点，头脑却更加混乱。她这是怎样啊？为什么会在这个早晨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好像她是一个庭院里的女巫，沉寂了一个夜晚的精魄，只为与他在阳光下的片刻相聚。
黎洛缓缓地抚摸澄阳的腿，泪水无法停止，她还记得自己与他的第一次相遇，他斜斜地靠在教室走廊里的扶手上，高高的个子，一双长长的腿修长而挺拔，那样的卓尔不群。这双腿真的废掉了吗？是树一般石一般的死物，再也不能行走，给人以支持和依靠。她心痛无比地抚摸着他的腿，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他的脚边，润湿了那一方黑石的甬道。
“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她抬眼望着他，眼波中有着深刻的痛楚。
“从前是的，不过这些日子里在做复健，所以有些神经已经复苏，比如这里，就会有感觉。”澄阳故作轻松地说着，引着她的手碰膝盖的附近。她那心痛的眼神让他几乎无法自持，有种疯狂地想要把她拥在怀里的欲望。
“一定要好起来。”她垂着头儿低喃，身子前探，轻轻地偎在他的腿上。那一刻如有一股电流从他的腿上直透入内心，那是久不曾有过的感觉。
他心一动，凝望着她：“小黎老师，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了他的话，她的心一颤，心底有一个地方瞬间如同石化一般，变得坚硬了起来。
只要看一下他就好，只要看到他好起来就好了，还有一个女孩在等着他，那是个用尽所有的生命的力量在等待他的女孩，一个可以做他的双腿的女孩。
只要你，越过越好。无论，你是不是在我的身边。虽然我们是那么可怜地被命运和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伤害。
“没有事啊。”她抬起眼眸，微微地笑：“我很好，和我的男朋友在一起也非常幸福，可能是太过幸福了吧，所以一想起你的腿就很难受。澄阳，答应我，你一定要站起来。我这次来，是要和你道别的，我要离开了。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你要走？”澄阳呆呆地望着她，看着她从自己的身边站起来，微笑着，与自己越来越远。“去，哪里？”
“如果有机会再见，我希望，可以看到你站起来。”她没有回答他，因为那个问题她自己都没有答案。她轻轻地笑着，在早晨微薰的空气中，盈盈的樱花每一朵都象是她展开的笑妍。
“答应我，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幸福。就象我现在一样地幸福。”说完她扭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一步一步地从他的视线中远离。她苦苦地在这个庭院里候了一个晚上，听倦了夜的黯魅风声，只为了与他的这场相遇，这场仿佛人生初度的会面。
澄阳下意识地伸出手，却握了一手的虚空。望着她的背影，他的心依然空落而混乱，可是有一种莫名的痛，却慢慢地盖过了那混乱茫然，痛得他全身都在痉挛。
早晨，苏维缓缓地张开双眼，阳光惨白，在空落的室内里无处不在。他伸展着酸楚的背脊，四顾空空的房间。
只一个晚上，这间充满了温馨和希望的小屋竟变得如此的冰冷。
桌案上放着机票，他走过去，拿起两张机票看了看。瑞士那终年不落的雪在他头脑中一晃而过，他双眼慢慢地变得深黯起来，他把机票撕成了碎片。
不能这样子结束。他不甘心。
他要她回到他的身边，为此，他将不惜任何代价。
抓起外套，他奔出了房间。
澄阳没有回家，只在医办室躺了一下。虽然已经非常疲倦，可是他还是无法入睡，便推动着轮椅，来到了安琪的病房。安琪已经醒了，正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望着窗外。他为她把雪白的窗帘拉开，然后来到她的病床边上。
“睡得好吗？”
她点了点头，望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说：“韩澄阳，我，要收回我昨天说的话。”
“什么话？”
“就是喜欢你的那些话。”她长长的眼睫抖动着，眼神中满是倔强的眼神。
“哦，”澄阳挑了挑眉头，不知如何回答。
“我以为我一定会死掉的才说那些话的，所以都是不当真的。你，是你的小黎老师的，谁也没有权利把你们分开，用想的都不行。”
“你不要再想这些事了，好好地养病。”
“不，韩澄阳，你听我说，你知道我在发生车祸之前想要做什么吗？我是要去告诉你的小黎老师这五年来一直是你在照顾她。你知道吗，现在她一直和苏维在一起，苏维，他本是我的准姐夫的，我的姐姐就是为了他才会自残的，他是个坏蛋，骗子，我们不能让小黎老师和这种人在一起。”
澄阳的头瞬间一痛，什么回事？准姐夫。早上，刚刚听到她说她很幸福，那幸福是虚幻的吗？骗子，这倒是没有错，那个男人的确是个骗子。
还有，他恍然记起，那个男人是为了一种物质之爱而舍得放弃感情的人。
他的心立刻乱了，隐隐地觉得什么事情出了错，在一直地坏下去。
“那个家伙是个非常自私的人，而且为了达到目的是不择手段的，我早就知道他是这样子的，我听说姐姐公司里有许多项目，都是他用很极端和边缘的方法取得的，本来我以为，那是因为他是爱我姐姐的，可是现在我发现他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姐姐为了他自杀，可是他居然一点儿感动，甚至怜悯都没有，眼神中全是厌恶。这种人，心太狠了，我们不能让小黎老师在他的身边，一定不行。”
安琪冲动地叫嚷着，澄阳拉住了她的手，安慰着她，可是他的心却因为她的话沉了下去。
这时一个小护士敲了两下门，走进来：“韩医生，有人找你，他在医办室等着你呢。”
苏维笔直地立在韩澄阳的医办室里，他的目光跳过窗前的一束鸢尾，落在院落的一角。长时间地，他伫立着，连眼眸都不曾动过。
韩澄阳推着轮椅走进医办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这付极端而冷酷的表情。
“你，是苏维？”
苏维扭头盯着澄阳，眼光冷冷地：“她在哪里？”
“你在说谁？”
“你知道我在说谁，你已经藏了她五年，难道想继续藏下去吗？人，不能可耻到这种程度。”
韩澄阳望着面前这个强势的男子，心底思量着分析着，他依然没太搞清现在的状况，可是他感到面前的这个男子现在就象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危险。
夸张地抬起眉头，这是个挑衅的表情，澄阳决定激怒他。
果然，苏维的眼中暴发出了一种凶狠的目光，“韩澄阳，你以为你是谁？当学生你不好好地当，居然打老师的主意。当医生你不好好当，居然把病人一藏就是五年。我不会让你继续你的可耻行为的，你听着，黎洛是我的，这辈子她就是我的，你不要想把她抢走，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不在你的身边。或者，她全都知道了对吗？”
苏维抿紧嘴，瞪着澄阳，只见他眼瞳亮晶晶地，缓缓地，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了，“没错了，她一定是全都知道了，她离开了你对吧，天啊，你是个多么大的笨蛋，你要知道用骗的是什么都留不住的。学生，我当得很好，所以她会爱上我，医生，我也当得很好，所以五年了，她会醒过来。而且，她不是任何人的，她是她自己的主人，我也从来没有把她抢走，是你自己的那些可耻的行为把她从你身边推开的。苏维，我可怜你。”
听着澄阳的话，苏维的脸冷得如同冰雕一般，冷冷地，他说：“韩澄阳，我发誓，你一定会为你说的话后悔的。”
“哦，命运这样子对我，我都从来没有后悔过，你有那种能力吗？”
“那你等着好了。”
苏维闪了闪眼眸，不再看他，转身离开。澄阳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依然闪烁着，“喂，苏维，能告诉我吗？她是怎样发现的吗？”
“我现在才发现，一个笑着的瘸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厌恶的。”苏维已走出了房间，把这句话留在空气中。
难怪她会出现，出现在早晨薄薄的清雾中。
澄阳回想着清早与黎洛的相遇，眼底湿润了。她说，一定要幸福，一定要站起来，自己为什么那么笨呢，她的眼底分明沉淀着岁月的感动。她轻轻地依偎着自己，泪水如珍珠一般晶莹。现在回想起来，心底的痛终于分辨出来了，那是重逢的烙印。
澄阳打开桌面上的台式电脑，在收藏夹里点击了“隐形的翅膀”那个网页，数年如一日，他每日都会在这个网页织成的回忆里思考自己走过了多少路，经过了多少难捺的岁月。今天，心里却全是汹涌的情感。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
——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给我希望。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追逐的年青歌声多嘹亮，我终于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哪里会有风就飞多远吧，隐形的翅膀，让梦恒久比天长，留一个愿望，让自己想象。
歌声中，她似真似幻，仿佛就在他的身边，正用清脆的声音讲述着那首《渔歌子》，而他的心也似在高高的断肠崖上，狂喊着十八年后重逢，不离不弃。
突然，他在留言版上看到了一条新的留言，是一个匿名的游客的留言，日期是一天前。
“许多人不相信奇迹，可是盼望着奇迹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许多人不相信感情，可是拼尽全力想抓住感情的翅膀。许多人害怕孤独，却在孤独中坚强。许多人担心没有天长地久，我是一样的啊，真好，在这里，有我的天长地久。”
望着屏显，他一下子呆住了，脑中一忽儿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一遍一遍地看那行字：在这里，有我的天长地久。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她是如何知道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为，他是她的天长地久。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Part 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