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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04 ...

  •   夕言居住的药庐在魔界南方的忘忧岛,小岛四周被湛蓝的海水包围着,岛上只有几间小小的石屋,屋子周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
      在夕言面前,徐长卿一本正经的冷淡表情永远起不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作用,夕言总有办法让徐长卿跟着自己的步调走。对夕言时而乖巧可人,时而精灵古怪的个性,徐长卿一开始疲于应付,慢慢也就习惯了。两人相处得倒也轻松愉快。
      除了应付那些登门求医的魔族外,只要一得空,夕言总会缠着徐长卿谈天说地,他的口才极好,常常说些逗趣的话,引得徐长卿忍俊不禁。两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夕言也就慢慢弄清了徐长卿和重楼之间的一些事情。虽然照徐长卿的说法,他和重楼只是情敌,阴错阳差结了缘而已。但是夕言不这么认为。依着重楼的脾气,如果真的讨厌徐长卿,他一定会不由分说先宰了他再说,结缘对魔族来讲是生死相许的大事,重楼自然不会随随便便任由一个他不认可的伴侣活在世上。他只是放走他而没有当场杀他,足以说明至少对重楼来讲,事实并不像徐长卿描述的那样简单。
      如果将重楼对结缘的态度理解为是默认,那徐长卿呢?每次看到沉思中的徐长卿迷离飘远的眼神,夕言都很遗憾的肯定,他心中所念的人不会是重楼。
      自从知道了他和紫萱的故事,夕言终于明白重楼为什么要放徐长卿回人界。紫萱因他而死,所以他心中所有的情爱都为这个女孩定了格,眼里再也容不得别人。因为最初,因为最痛,所以成为了不可撼动的最美。
      与战场上强横霸道的风格不同,对待喜欢的人,重楼只懂得全心全意默默的付出。可这种方式对徐长卿这种情况的人,绝对没有胜算,若不去努力争取的话,只怕永远也别想走进他的心里。
      夕言不禁为重楼暗暗着急。虽然重楼总是对他凶巴巴的,虽然重楼曾经废了他的功力,可是对夕言来讲,自从几千年前重楼从神将飏翎手中救下他,并将他带回魔界的一刻开始,重楼对他就是最亲近的存在。这次,他是真的希望能帮重楼得到幸福。
      可是,他明明留下了字条,重楼却半点动静也没有。眼看满月的日子就快到了,他总不能再骗徐长卿说不认得魔界之门在哪里吧?!

      海岛的生活对徐长卿来讲是从未有过的体验,每天悠然自得,无忧无虑,灌溉药草,海边散步,看尽日出日落,繁星满天。
      一开始他很奇怪为什么能在魔界中看到人间景色,夕言笑答,原本魔界在天界的反空间,黑暗阴森与鬼界类似,可是因为最近这一千年里重楼去人间的次数多了,渐渐爱上人间景色,便用空间法术在魔界模拟了一些。徐长卿听后十分惊奇,想不到重楼竟是如此强大,连魔界环境也可以用法术改造。
      经过夕言的细细调理,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前,容纳进身体中的魔力慢慢也能够驾驭自如。不知当日他究竟得了重楼多少功力,现在调息吐纳,发现与以前相必不知精进了多少,也算是因祸得福。唯一令他耿耿于怀的是脖颈间掩饰不住的魔印纹刻,每每在镜中看到,难免想起结缘一事。重楼不肯说明解开的方法,夕言在他百般询问下竟也坚决守口如瓶,着实令他深深无奈。夕言想必也有自己的难处,他也不好再苦苦相逼,只好盼望他日得遇机缘可以去了这块心病。
      夕言怕他烦闷,每天的花样层出不穷。摸龟蛋,爬椰树,摘燕窝,偷猴酒,种种他在以前的日子里想都没想过的事情,现在被夕言生拉硬拽着,全都亲身体验了一遍。最后他实在扛不住夕言的折腾,主动提出自己喜欢游泳,两人不妨常常去游泳就好。自从他和紫萱泛舟长江时学会了游水的法门后,一直没什么机会使用,此时见到大海,便忍不住技痒,总想到海里畅游一番。
      夕言什么都会,偏偏就是不会水,而且属于严重不开窍怎么学也学不会的类型。每次硬着头皮陪他到海边,都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游泳,自己只能委委屈屈蹲在海边玩沙子。

      满月的前一天。
      傍晚的阳光洒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为朵朵翻卷的浪花镀上了金色的轮廓。
      徐长卿在海中游了许久,有些累了,懒懒躺在沙滩上,享受着温暖的海风,静听海潮声涌。
      夕言远远的背对着他,一直在忙个不停,大约能看到他已经堆了个半人高的东西。
      徐长卿忍不住好奇地凑了过去,得见真面目后,顿时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夕言用袖子擦擦粘在脸上沙粒,对着徐长卿嘻嘻一笑:“这就是你心里想到的那个东西,不用害怕面对现实。”
      他捣鼓半天精心做好的,是个足有桌面大小、一圈一圈盘旋而上的、用沙子堆成的——大便。
      正巧一只小小的螃蟹从他脚边爬过,夕言一把拎了起来放在他的沙堆上。
      “你说,在它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爬出这座屎山?”
      “……”回答这种白痴问题,会让智商大打折扣的。徐长卿拼命提醒自己要注意涵养,不去理会他的耍宝,将脸偏向另一边假装欣赏风景。
      “呵呵,不错耶,你的反应起码比楼哥安全多了。”夕言一下仰躺在沙滩上,看着夕阳下淡红色的天空,愁眉苦脸的说道:“上次我堆了这个逗他,结果他一下把我扔在了沙堆上,还用好可怕的眼神看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一提到重楼,徐长卿不免叹息。原本以为经过这次共处,他们也许会成为朋友,但莫名其妙的结缘,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和睦也给毁了。今后为了避免尴尬,他们还是再也不要见面为好。
      不知不觉开口问道:“你们魔族不识情爱,为什么会有结缘一说?”
      “两点错误。”夕言冷冷纠正道,“不是‘你们魔族’,而是‘我们魔族’,别忘了你现在已经彻头彻尾成了魔族的一员;而且,六界之中,不止人有感情,万物皆有情,你记住。”
      夕言一向嘻嘻哈哈,很少有这么认真正经说话的时候,徐长卿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夕言坐起身来看清他的反应,忍不住挑眉笑道:“魔族从不为了繁衍后代而相爱,也许比人类爱得更纯粹也说不定。同性也好,异性也好,只要喜欢有何不可?魔之所以为魔,是因为神无视纲理伦常,所以堕了魔道。”
      徐长卿摇摇头,这些话在他听来明明是荒谬之极,却被夕言说得理直气壮。

      两人静静坐着看海,渐渐昏暗的天色,很容易触动心底脆弱的神经。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听过就要忘了,知道么?”夕言蜷起双腿,将下巴枕在上面,声音有些压抑:
      “三百多年前,我去人间玩的时候认识了巴蜀侠盗李寒空。我们天天比赛偷东西,结果我老是输,他常常笑着奚落我不自量力。原本不过是玩笑话,我当时心高气傲,却因此气得不得了,发誓一定要报复回来不可。
      我们比赛完了常会一起喝酒,有一次他醉得厉害,突然紧紧抱住我说他很喜欢我,喜欢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我当时先是惊讶地想逃,后来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这是报复他的好机会,就把自己的血滴在酒里问他,敢不敢和我结缘?他喝了酒,送了我他从不离身的摘星手套,还向我讨了一直陪着我的小灵猿。
      后来我们一起到渝州附近的九龙坡住了下来,他对我真的很好,虽然每天醒来我都提醒自己说今天该下手了,可是总也舍不得。日子一久,我发现自己真的已经离不开他。原想着这样下去也不错,可是有一天,他救了一个被妖怪袭击的女孩,那个女孩当时怀着身孕,说是抗婚从家里跑了出来。我们看她很是可怜,就收留了她。
      那个女孩后来生了个儿子,她说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愿意让孩子跟他姓李,他也很高兴的样子,认了那孩子作义子。
      过了几年,那孩子慢慢长大了,他便教他读书习武。那孩子和他很亲,一直叫他‘爹爹’,而不是‘义父’,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便也没做理会。
      有一天我采药回来,只有那个女孩在家,她的脸色很不好,我就为她把了脉,一听之下竟是喜脉。这九龙坡上,只我们一家,她也从不出门,这孩子自然是……是他的。我当时便怔住了,问她,她只是哭,什么也不肯说。后来他带着孩子练武回来,见隐瞒不过,便对我承认了,他与那个女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他说,他喜欢我是真的,可是对那女孩,他也是真的。即便我要阻拦,他也一定要照顾那个女孩一辈子。
      我只知道,听了他的话,我的整个世界都塌了,怎么呼吸空气都好像进不到肺里,快要窒息一样的难受。当时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杀了那个抢走他的女孩。我抽出割药草的小刀,冲过去一刀刺在她胸口,我离她很近,这一刀原本必中无疑,可是关键时刻却被他阻挡了一下,只是斜斜划了道不深的伤口,那孩子扑在女孩身上,大喊着娘你不要死,又哭着求他说爹你杀了他吧,他要害娘啊。
      一个是爹,一个是娘,亲生的骨肉也已经怀上了,我忽然明白自己已经成了局外人,这里只怕早就不该有我的容身之地,只怪我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一直对他深信不疑,所以才会被蒙在鼓里。
      不待他过来杀我,或是赶我,我将一直没离过身的那副摘星手套抛在地上,头也不回离开了那里。
      回了魔界,我哭了好久好久,他怎么可以喜欢上我,却又再喜欢上别人?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小,为什么可以同时容下两个人?
      我又想起当初与他结缘之事,原本是想对他报复,结果却赔上了自己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赢,连我的心也赢了去,却不肯好好珍惜。
      凭什么我躲在这里难过痛苦,他们却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我终于还是决定报复他,他喝了我的血,只要我不再忠于他,他就会痛彻心扉,而且一天重似一天,直到有一天活活痛死。这便是与魔族结缘的代价。
      我想好了报复的计划,便日日在仇恨中盼着那一天的到来。过了十年,我又回到人间找他。当初那个孩子已经长成了眉清目秀的少年,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那女孩和她怀着的孩子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已经离开了他。看他瘦削了许多的样子,我又忍不住想哭,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照顾自己的?生怕自己再心软,我只好强迫自己不再看他。
      我一直在暗地里躲着,后来终于找到机会给那孩子下了药,把他弄上了床,故意在他快要回家的时候与那孩子百般缠绵。
      他撞见我们在床上时的表情,我真是形容都形容不出来,可是不知为什么,却一丝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只觉得自己好卑鄙好残忍,过了这么多年,还要被仇恨遮了眼,如此的伤他。
      那孩子被他赶出了家门。他抱着我哭,求我再别离开他,说他后悔了很多年,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我说不出话,只有陪着他哭。
      可是,不管我是否原谅他,一切都已晚了,他的心脏很快痛了起来,可这样他也紧紧抱着我不肯放开,怕我又再消失不见。
      我想去求重楼救他,可他的身体过于虚弱,还没来及回到魔界,就已经死在了我怀里。
      我将他葬在了九龙坡,那里有我们两人的记忆陪着他。那只小灵猿执意要陪伴着他的坟茔,不愿意再回我身边,我就也随它去了。
      回到魔界,我给自己吃了‘百年一梦’,希望一百年后醒来的时候,就不会再想起他了。
      可是,我发现完全做不到。自醒来的一刻,我就知道,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找到他的转世,这些年我找遍人间鬼界,却总也找不到,可没关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呢,终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这次无论怎样,我决不会再离开他。”
      徐长卿静静听着夕言说故事,夕言几次哽咽到说不下去,他的心里也是一片酸楚。
      看夕言一直紧紧抱着肩膀,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才好,知他是难过到极点,安慰他道:“别多想了,日后我会帮你留意,若有他转世的消息,定会通知你。”
      “谢谢你啦。”夕言拉起衣襟在脸上细细抹干净,这才转头对他凄楚一笑,“可我不要任何人帮忙,我一定要自己找到他。”
      徐长卿知他主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看夕言略好了些,这才开口问道:“结缘的代价为何如此霸道?”
      “正如你所说,”夕言叹了口气:“魔族结缘,真的过于霸道,两人互以对方的性命为赌注,约束自己永不变心。可若是真的心里没了那人,对方死活又怎会放在心上?往往只会闹得两败俱伤罢了。所以,极少有魔族愿意用结缘的方式束缚自己也束缚对方,因为永恒的生命真的太久,久到没有谁可以保证自己心意不变,所以大家都没有胆量去尝试这个誓言。”
      说罢很认真的看向徐长卿,一字一句道:“我自揭疮疤,跟你说起这段往事,正是想提醒你:你与楼哥只是单方面结缘,这点实在不妥,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想办法给他喝你的血,这样双方才都有了牵制,明白吗?既然你们之间的缘分解之不得,那么索性两人都公平一点,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轻易就玩弄了对方的性命。你我朋友一场,我实在不希望你吃亏,才忍不住和你说了这些。”
      徐长卿有些茫然,夕言和重楼的关系似乎很是亲近,他为什么要和相交不久的自己说这些?听上去是为了他好,可是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却又道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夕言拉住徐长卿的手臂轻轻摇了摇,“这故事我从未告诉过别人,以后请你也为我保密才好。”
      徐长卿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答道:“那当然。”
      夕言满意的点点头,说自己想一个人再待会,让徐长卿先回药庐去。
      徐长卿又安慰了他几句,这才拍拍身上沙粒转身离开。
      待徐长卿走得远了,夕言终于忍不住,趴在沙滩上哈哈大笑起来,险些叉了气。他真没想到自己演戏的天分这么高,竟然可以声泪俱下唱作俱佳,下次去人间玩的时候,定要找个戏班子待上几天,免得埋没了自己的才能。
      虽然徐长卿看上去还有点迟疑,不过他相信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徐长卿上钩肯定是迟早的事。这下就算重楼不肯去找他,他想通后也会自己跑来找重楼的。
      总之,给重楼的这份大礼,他是送、定、了!
      徐长卿清俊出尘,怎么看都算是个美人,楼哥要是错过岂不可惜?有机会一定要给他开开窍才好:结不结缘不要紧,喜不喜欢也不要紧,美色当前一定要吃到嘴里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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