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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番外·虚情] ...


  •   深沢唯斗很小的时候,喜欢整日窝在祖父的书房里。

      对他来说,那里不仅有读不完的和歌诗集,还有许多平时见不着的宝贝。但令他一直想不明白的是,祖父为什么会把一张随处可见的纸裱在墙上——还是正椅后最高最珍重的位置。

      老人那时见他盯久了,便摸着他的头问道:“唯斗可是喜欢这句和歌?”

      是了,没错。那并不是一张纸而已,上头还有两行墨字。

      岩下飞流水,樱花彼岸滨。
      如何能手折,归赠意中人。

      深沢唯斗默念一遍,回身看向老人,“是祖父大人作的?”

      “怎么会。”老人笑了笑,“这个呀,可是比我这所有东西都要来得贵重。早在我们的祖先辈里,出过一个与亲王定姻的。而这句和歌,便是当时的那位亲王为她所作。”

      “诶?”深沢唯斗愣了一下,“意思是我们家还有皇室血脉?”

      “……哈哈哈,你的重点是这个吗?”老人笑得更厉害,遂又叹了口气,“没有。因为最后那场婚姻,并没有成功。”

      “祖先被始乱终弃了吗?”

      “唯斗会的词真多……那位亲王过世的有点早,当时还未来得及完婚。”

      深沢唯斗点了点头,“这样啊……”

      “等你长大了,也要记得向心爱的人传达心意啊。”

      “用这种方式?”

      “有何不可?”

      “唔……挺好的。”

      深沢唯斗模糊的应下,完全记不清重点。

      只觉得这皇族子女的真迹,有股说不出的慵懒洒脱劲儿。明明是诉说爱意的字句,却没有半分情感在里头。然而待他多年后习了字再回来瞧,依旧还是看不出名堂。不过有一点他算是明白了——这字写得也不怎么样嘛。

      想要把妹,难道不该把字练的俊逸一些?

      于是,他在这条路上愈走愈偏。

      明明有副好皮相,又擅写和歌,可每次遇见姑娘,把小纸条拿出手来,吸引人的重点总在那手好字上。到后来,他甚至都懒得自己作诗,直接拿着儿时见过的这句和歌来作数。

      深沢唯斗本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说实话身边是不缺女人的。

      这种表面上的风流,他做得很多,但从未上过心。

      直到有一天,遇到了秋本弥生。

      第一眼的印象固然震撼,但深沢唯斗并没觉得自己陷进去。死缠烂打的戏码他没尝试过,自然把后续做得相当蹩脚。不过,问题不大。

      重点在于那句和歌。

      分明是与自己祖先有过婚约的亲王所作,怎么就成了她所作的?
      况且,那得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深沢唯斗觉得,祖父不会拿这种事和自己开玩笑。但没由得觉得,那个人也根本不会说谎。这种矛盾的念头,促进了之后的所有接近和试探。

      然后,他就碰起了十八连环钉。

      最可怕的是,这事在起初阶段,深沢唯斗表现的乐此不疲。当然他自个儿是没察觉,在被好友一针见血的提问过后,才注意起来。

      “你对先生是认真的?”

      他怔了怔,冲荻野修一无所谓的眨眨桃花眼。

      “看起来像吗?”

      荻野修一不为所动的认真继续话题,“没想到,你喜欢年长类型的。”

      “……这话太有歧义了。从你嘴里说出来为什么自带色/情效应?”深沢唯斗挑起眉,“再说了,她哪里年长?看起来跟我俩差不多般大吧?”

      “我是说心理年龄。”荻野叹了口气。

      深沢唯斗偏头想了一会儿,觉得他并没说错。那个人之于自己最明显不过的吸引,大抵就是那份看破所有的神秘感,完全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人情世故。而偏偏外表上来看,和他们一样,都还是青春年华。

      “所以呢?”他也跟着叹了口气,“下一句该不会是……你们不合适,放弃吧。”

      荻野被他说笑了,“这种事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作为朋友,我才不要当那个坏人。”

      “真的?”深沢唯斗狐疑的瞧他一眼,“难道不是你对人家也有意思?”

      荻野很平静,只像阐述事实一样的开口,“先生对我很重要。”

      ——但也仅仅只会是先生。

      “是是是——这回是真的知道,她是你最尊敬的人。我再也不拿这个跟你开玩笑了。”

      深沢唯斗掰着脖颈去看窗外,压低了嗓音,含混不清。

      “放心吧,我对‘喜欢’是怎么一回事……还是很有见解的。”

      “……”

      这番对话,在他出国游学的前夜,又无故想起来。

      彼时的荻野修一已经病得很重,而秋本弥生也好几次推脱了他提出共同探望的请求。

      ……真是个无情的女人啊。

      他伸手拿过桌上的纸笔,悬空着手腕停顿良久,才动起来——

      [我去你留,两个秋。]

      看着最后一捺的墨迹收尾,深沢唯斗想起好友当时认真说着“重要”的表情,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都说他善写和歌,可从未给那个人作过。那日在宴会上,听闻她更爱俳句,也就钻研了些时日。如今快到了分别之时,自己留下的临别俳句,也终究还是他人写出来的。

      你看,他也没有那么喜欢秋本弥生。

      ***

      时隔两年再回来的时候,深沢唯斗体会到了最残酷的物是人非。

      那真是变得太过彻底,谁人都不在了。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父亲因通敌泄密的事儿被剥夺/权利,没收财产,判以死刑。全家上下或多或少都被牵连,不是长达十几年,就是无期的徒刑。剩下没事的几个事外人,见着他都只会嚎啕大哭。

      深沢唯斗弄明白始末,自认清白,但也绝没想过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到这个地步。

      出国前去见的两个人,都没法听他诉一诉苦。
      荻野修一死了,秋本弥生也死了。

      要不是及时被人带走,深沢唯斗恐怕要在自家原本的宅邸前手足无措到天明。

      “三木……先生?”

      眼前这个把自己带到他别馆的男人,一声不吭的坐在桌前,手中执着叠厚厚的公文,看得堕入旁若无人境地。只留下个与两年前一样清俊好看的侧脸给深沢唯斗。

      三木苍真没有应声,他只好抽着嘴角强行续了一句。

      “好巧。”

      男人这才看他一眼,但依旧没有放下公文,“不巧,我在等你。”顿了顿,冷不丁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你现在的位置,她也坐过。”

      谁?

      深沢唯斗怔怔的,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知道秋本弥生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

      三木苍真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刺杀宫内卿失败,被枪击落,咬舌自尽。”

      “……哈?怎么会?”深沢唯斗有点莫名,“我是说,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实行者是她,发令者是松山纯。”

      深沢唯斗沉默了。

      三木苍真转过来,看着他,“在这之前,我需要确凿的证据来抓松山纯,而秋本弥生,可以为我提供这个……帮助。”

      “赌上性命的帮助?”深沢唯斗挑眉,“你们是什么关系?”

      男人面无表情道,“没有任何关系。”

      “无偿帮忙?我可不认识这样的人。”深沢轻佻的笑了一下,“要知道,对于‘看望重病的学生’那么简单的要求,她都拒绝的毫不留情。”

      三木提起笔,唰唰唰的写着字,波澜不惊的好像接下来的话才是正题。

      “不算无偿。但是,我至今都没有想通,她从中获得了什么利益。所以,想着来问问你,是不是就会有答案。”

      “……问我?”深沢唯斗嗤了一声,可笑的情绪使他忘了自己曾经是崇拜这个男人的,“那有什么用?秋本弥生没少给我甩脸子。”

      三木苍真冷淡道:“达成协议的那天,她来过这里。进餐的时候,我收到确切情报——在你的房里,搜到了赃款。”

      自家父亲因为受了外国驻地高官贿赂泄露军情而被判刑这种事他还是知道的,可为什么赃款会在他房里?

      深沢唯斗根本不敢往下深想,强行把思路扯开去。

      “当时没有证据吧?你们可以随意搜查民宅?”

      “那日我们发现了荻野恭平和石川尚子的尸体。”三木苍真冷静的继续,“本来只是一桩顺便往上查清元凶的案子,却摸到了这些。证据不劳费心,我们自然是有的。只是那天,你似乎并不在家。”

      深沢唯斗回忆了一下所谓的尸体发现日,那距离他出国还有段日子。既然那时候就搜到了赃款,为什么还没有动静?甚至到两年后的今天,他这个当事人才知道?

      “……三木先生好效率,那么快就查清楚真相了。”

      “你是那么觉得的?”三木放下笔,声音毫无变化,却让人觉得压低几个度,“秋本弥生把这个‘忙’用人情来形容,但还是在得知这个情报的时候,向我提出了条件。”

      他干脆把手里的工作都停了,起身去倒水。视而不见已经开始下意识发颤的深沢唯斗,面无表情的重述少女当时的话语——

      “那小子被迷得五迷三道,没那多余精力干这些。这种感觉我还挺享受的,不用让他分心了。”

      深沢唯斗握紧了拳,似乎通过眼前这清冷的脸就能看到记忆中的另一张脸。说出这种不要脸又过度自信的话的时候,想来也依旧是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在一片混乱中,发不出声音。

      “要查清真的通敌人是谁这不难,但我想应该没办法在当天完成。至少,你不会那么晚知道——这就是她的条件了。”三木苍真却不顾他到底有没有理解,亦或是整理好情绪,事不关己的坐回原位,好似想起了什么,淡淡道,“或许之前的那句话该由我来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深沢唯斗茫然的抬头。

      清光从窗外打在三木苍真的身上,这个似仙人般的男人看起来一尘不染,花白的面容都快要刺瞎他的眼。

      以前,他一直觉着荻野是个可怜又可敬的朋友。

      身为私生子,拼搏到最后,竟抵不过命运的安排。但不论是在过程还是在最后,他的父亲至少都是打从心底怜爱、护着他的。

      深沢唯斗在家最受宠,关系也过的相当和睦。他是不折不扣的下代继承人,没有人和他争,但是最后也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可是,他的父亲呢?

      通敌受贿的人是父亲,赃款却在自己的屋里。这种事,要他怎么去解释呢?

      到头来,被试图当作替罪羊而放弃的人,竟然是他。

      三木苍真说的一点不错,原委肯定是会查清的,只是时间问题。可是这份时间,改不了父亲最原始的用意,改不了这种事实。

      他迟早会知道的。

      可是自己出国游学两年,在这事被全盘彻查最巅峰的时候,也依旧被隐瞒了下来。这就是秋本弥生的条件——不是他干的,所以也不要让他知道。

      不要去知道,已经被至亲的人背叛这种事。

      深沢唯斗倏然笑起来,目光中的焦距还没找回来,嘴边已经一字一顿的问道。

      “说出来没关系吗?”

      这违背了他们的协议。

      三木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破天荒在嘴角翘了点弧度。

      “无论如何,我觉得说出来会比较好。”

      深沢唯斗站起来,“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秋本……先生会生气的。”

      三木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低垂了眼睫。

      “虽然很抱歉,但她没有可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发怒。”

      “所以呢,你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不……应该不会有了。”

      “……”

      深沢唯斗没有余力继续留在那里,他吊着最后强打起来的神经离开了。步子没有想象中虚乏,脑壳中空空的,方才的混乱和震惊也早就荡然无存。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只任凭本能牵引着前进。

      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置身在了熟悉的景象前。

      入目的是朱红色的千本鸟居——他第一次见到秋本弥生的地方。

      深沢唯斗抬起脚,还未踏上石板道,又收了回来。

      他比谁都要清楚,在长长的鸟居尽头,不会有那个人。只是在强迫自己转身离开的时候,耳边回响起了三木苍真平静的反问——

      “你们是什么关系?”

      深沢唯斗怔在原地,鬓边的发被初秋的风吹得有些狂乱。

      伸手取下耳侧夹的发饰,整个掌心被自己的身影盖住了,上头的金粉见不着光,根本散发不出耀眼的色泽。深沢唯斗眯了眯眼,还是拉开了步伐。

      和秋本弥生是什么关系?

      是不论什么都能被打发拒绝的关系。
      是在对她心寒时候,对方还无故维护他的关系。
      是……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关系。

      他知道很难遇见这样的人了,也不希望再遇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你留,两个秋。——正冈子规


    明天就是四月,就让我从新篇章开始吧……终于在零点前赶完番外了QAQ
    深沢唯斗虽然是个傲娇,但他确实没有真的喜欢过秋本弥生。
    是种很复杂的感情,比起荻野修一的不后悔遇见,大约是再也不希望遇见了。
    至于三木苍真呢……那家伙在我的大纲设定里是个“似有非有的朋友”,靠自我直觉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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