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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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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倾妍翻身下床,披上外衫,出了王府。
东临国的京城靠北,冬夏格外长。印象深刻的,是在冬日阳光下微融的冰锥映着街头巷尾熙熙攘攘的人群并着充满世俗味儿的讨价还价声,和夏日浓密的树荫下,时而略过的风儿扬起那素色的衣角,以及那双伸在自己面前白净细长的手。
“迷路了么?”那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送你回去。”像是清泉般甘冽的声音,是迷路的她的救赎,也是痴情的她的劫难。
一抹白飘飘悠悠自眼前落下,洛倾妍伸出手,掌心只留一些晶润的水色,更多的白色自天空旋舞而下,小商贩纷纷立起衣领收拾东西,洛倾妍缓缓走到洛府,扣了扣门,睡眼朦胧的下人边揉眼睛边拉开一条门缝,看到门外站着的人躬身问了声:“小姐好。”
洛倾妍独自站在沁芳苑的亭子中,任寒风夹杂着雪花劲吹。
迎面吹来的风雪忽然从中分作两股画着弧线向身后飞去,温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纤细的腰被人从身后环住。
那人倚栏而坐,将她放在腿上,道:“怎么不睡?”
洛倾妍眨了眨纤长的睫毛,歪头看着他,狭长的眸子里温软而宁静。“冷的睡不着。”
那人握住她企图覆上勾着紫莲面具的手,转而抚上自己的唇,在掌心落下一吻,说话间的暖气全喷在手上。“我刚回来,面具也是冷的。”
手上却是温暖的,身上也是,想让人就这么蜷缩在他怀里,安心的睡着。
翌日清晨,雀儿蹦蹦跳跳的在琼枝上留下自己的脚印,却不小心滑了一跤,厚厚的雪簌簌从枝头落下。
洛倾妍侧头,紧了紧身上的锦被,怔怔得望着背对自己而坐的人。
那人缓缓转身,妖异的紫莲在银色面具左侧蜿蜒盛开,衬得浅色的薄唇愈发浅淡,偏又更显白皙的皮肤。
洛倾妍看到月流辉推门而出,利索的起身换了身百褶蝶裙,用白玉蝶恋花簪绾了发,正要戴簪花,月流辉推门而入,将粥饭放在檀木圆桌上,随手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支紫藤簪花,插在她鬓旁,理了理柔长的黑发,长长的花串顺着如缎的黑发顺贴而下,月流辉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子,道:“昨晚喝了多少酒,嗯?”
洛倾妍不答话,坐到桌旁慢慢喝粥,见月流辉踱步过来,瞄了他一眼,发觉他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吃了粥,洛倾妍随口问道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月流辉捏着瓷杯想了想,道:“罗刹前段时间去了西昭国,被西昭的国君看上了,罗刹被缠的不胜其烦这几日正气势汹汹的说要提刀砍了他。”
洛倾妍歪头,罗刹不会无端跑去西昭国,想必也是有什么任务在身。
千面罗刹,因变化多端的面容而被人所知,但人们所知也仅限于千面罗刹乃是名高级雷系灵术士,并无人能窥知其真面目。
洛倾妍随口问道:“罗刹扮作了谁?”
月流辉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末道;“你。”
“咳…”洛倾妍掩唇咳了两声,单手举起杯子,正要送到唇边,月流辉将茶杯重重一放,“洛倾妍!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洛倾妍将袖子往后掩了掩,嘟着嘴故作委屈的嚷道:“我又怎么了!”
月流辉将她手腕往前一拽,荷叶袖上百只素蝶扇翅相连,有几只血红色的格外惹眼,月流辉瞪她,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我早警告过你,不要动怒,冬日里不要受凉。你倒好,喝完酒去亭子里看雪也不说弄个结界。洛倾妍,你可知道这病不知哪一次犯就能要了你的命!”
洛倾妍慌了手脚,拉着他的衣袖忙解释:“不是…我不是昨晚受了凉才开始咳……”
还未说完,月流辉将她抱在怀中,将她左臂衣袖挽上去,抚着细嫩的皮肤,怅然道:“何时消失的?”
她的左臂上,本该有一个细长蜿蜒的花纹,那是他将自身灵力分出一部分用来压制她的病的,如今这花纹不见了,要么是她已经犯过一次病,要么就是自己的那部分灵力已经压制不住她的病了。
“我大婚那天。”洛倾妍把头埋在他胸前,闷声道。左臂上传来微凉的感觉,洛倾妍知道,那条银色的花纹又出现在她的手臂上了。
头顶传来一声长叹,洛倾妍抬头,狭长的眸子含着愁怨,不说话,就那么望着他。
月流辉勾起她的长发,绕着手指打了个卷,开口道:“三月各方人士汇聚辉城选新盟主,我也会去。”月流辉松开她的长发,继续道:“你若想去,先要通过考验才行。”
洛倾妍颇有些得意,如同枝头挺着胸脯的小麻雀般骄傲地扬唇。
有些门路的人都道月流辉在东临国京城开的那家酒楼大有玄机,却无人能窥得。有些京城好赌的纨绔子弟花了大把银两,派人守在二楼靠里的窗边一月,后院终年不散的雾障终于在月初当晚消失的一干二净。一众人费尽心力不过堪堪知晓这酒楼后面有个庭院,道是虽无假山碧湖,却有十数精巧别致的房子,并着满庭的各式各样的花木,庭中还砌有一方小池,池中水色如何养些什么因相隔有些距离无法说道清楚。
也有不少奇人异士不自量力想要亲身进着庭院走一遭,瞧瞧这天下第一公子亲手培育的花卉树木有何不同,探探这神秘庭院可是藏了何等宝物,奈何全是有去无回。
最后,是月流辉身旁伴的那位白衣美人对着一位因闯庭院失了丈夫的妇人道出了真相。
竟是庭院周围被布了幻境,若是心中无杂念,普通人散步误入其中也是毫发无损。
因着实怜悯那妇人,白衣美人将她丈夫救了出来,据说被救出幻境之时,那人犹是一副醉生梦死的痴样,还在肖想白衣美人,妇人自是气恼不已,惹出一段纠缠爱恨。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月流辉如今就站在这庭中,将洛倾妍放下之后,后退两步,抬手设下幻境,闲闲的坐在石凳上,对着双眼早被丝帛缚住的洛倾妍道:“可以取下来了。”
洛倾妍抬眸,饶是见过万人积尸、血流成河,也着实被眼前一幕吓得倒退两步,咬着嫩色的粉唇,一双含娇带媚的眸子只能无措的看着群蛇乱舞的景象。
庭院中不知何时架起两排两步长的竹架,下洼深坑,中间隔着一人通行的窄路。竹竿上挂满青色、红黑相间的毒蛇,因这毒蛇着实颇多,且不说蛇吐信子发出的嘶嘶声不绝于耳,就看竹竿上不时掉下的或红或黑的影子,就知数量颇丰,更不逞刚才未及退远看到深坑中满目黑蛇扭动的样子。
月流辉隔着蛇架,食指曲起,一下一下敲着石桌,略等一会儿才施施然说道:“妍儿,若是你过了眼前这关,便能跟着我去辉城。”
洛倾妍早已怕的说不出话了,童年和兄长失散时曾遇过蛇,于是蛇随着丧兄之痛一道成了她的噩梦。猛然间见如此多蛇,即便她没有童年阴影,也吓得不轻。更何况,她的阴影都快阴成黑的了。
月流辉估算着妍儿需要多久才会出现在她眼前,倒数到三的时候,他看见了绣着浅紫蝶纹的裙裾出现在眼中。
洛倾妍一下子自森森蛇堆中钻出,朝着自己奔来,带起长长的裙摆和衣袖,如同一只白蝶扑棱着翅膀扑到自己怀中。
一的音刚在心中落下。
我的妍儿,你曾经害怕的,终有一天将要面对,我所做的就是让你能够笑着面对。
洛倾妍哆嗦着蜷在他怀中,将脸埋在他怀中,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月流辉轻拍后背,慢慢安慰她。虽然没说出来,月流辉也知道若不开解,她晚上定会做噩梦。
“妍儿,如今这雪都下了,蛇都冬眠了。”怀中人儿仍是将头死死埋在他胸前,月流辉无法,只好将她的头扭过来。
因为庭院巨大的结界而护得这一方园地未曾百草凋枯,地上是自己亲手洒下草籽种出来的大片如茵草坪,不远处还盛开着一簇簇复瓣芍药,大红的花瓣如同美人朱唇娇艳可人。
洛倾妍松了口气,低头帮他整理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衣衫。林叔急匆匆地朝着相依相偎的两人奔来,口中还嚷道:“哎呦喂,我的小姐!快跟我救人去!你跟公子有的是时间赏花赋诗。”
洛倾妍甚是无辜的看着月流辉,被后者揉揉头发,领出了庭院。
来看病者,似乎不是一般人物,洛倾妍随着林叔上了医馆二楼,厢房中年轻男子倚着贵妃椅躺着,面色灰青,见到来人不过稍稍点头,洛倾妍颔首算是回礼,道:“公子将手腕伸出来吧。”
蓝缎下枯槁的手缓缓伸出,洛倾妍伸手搭在脉搏处,片刻,皱眉道:“我三年前可是为公子把过脉?”
男子身后一身着粉色深襟襦裙的女子哀戚的点点头,慌忙道:“姑娘,我夫君怎么样了。”
洛倾妍摇摇头,无奈道:“三年前我问他愿不愿用他随身的玉佩换此生免受此毒之苦,他断然拒绝我。如今毒早就蔓延入四肢,我虽仍有法子救他,恐怕他还是不肯把玉佩给我。”
粉衫女子抹了抹眼泪,急急地取下蓝缎男子坠于腰间的翠色玉佩,本已无多少精神的男子在女子即将碰到玉佩时一把握住她的手,吃力的将她的手拂到一旁。
洛倾妍看这情形转身要走,不成想粉衫女子直直跪在她相公面前,泣不成声:“夫君,你先将病看好。那个玉佩我就是偷是抢,临死之前也将它交还到你手中。”
男子伸出枯槁的手,想要抚摸粉衣女子,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咳了两声,开口的声音几乎低的听不见。
“除了这个玉佩,我在南奥国所有家产都给你。”又咳了两声道:“折换做银两超了南奥国库一年收入半数,可行?”
“你觉得,我是缺银子还是稀罕银子?”洛倾妍站在门口,定定的望着他。
终是捱不住自家夫人在身旁苦苦哀求,将玉佩解了递给洛倾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