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章 无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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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一骑从城中飞驰而过，鞭声惊响空气，马蹄敲痛了青石，带起路边行人的惊呼，在惺忪未醒的西京城里格外刺耳。
沈召南与连城、赵小六坐在路边点心摊上吃早饭。那一骑带动的风吹到他们身边时，赵小六正说到他小时候在这同一个摊子上偷了个肉包被老板追着打的故事。隔壁桌被马蹄踏到，桌上茶盅被弹起来，茶水正好朝着他们这边泼过来。连城后背湿了一大片。
赵小六背对着街道没看到那人，抹了抹脸上溅到的水，左右望了望，问：“怎么了？”
“老伯，多少钱？”沈召南一边招呼收拾隔壁桌的摊主，一边从荷包里找零钱。
那人转过来，隔着张桌子，擦了擦手，笑得憨厚，道：“这么多年了，难得小公子还记得我们，也不嫌弃，哪好意思要钱啊。几碗汤面不值两个钱，不用给了，不用给了。”
“那就谢了，改天有机会我还来。”赵小六也不推辞，道。
“老伯的心意我们领了，可也不能让您老吃这个亏。何况，”沈召南看了眼赵小六，笑道，“总这么赊着也不像话啊。”
“这……”李老头为难地看向了赵小六。
赵小六晃了晃头，笑了起来，道：“我家姐姐缺什么也不缺钱，记得多要点。”
李老头推辞了一阵终于收下了钱，却只愿意收三碗面的钱，茶水钱怎么都不肯收。
隔壁桌上原本坐着两个不起眼的中年，见茶水泼到连城身上，便差在一边煮水的李大娘拿布来擦。小小点心摊实在找不到干净的干布，那两个中年极是过意不去。
“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就在附近，要不小兄弟随我去家里，我给你把衣服烤干？”
连城拱手轻笑，道：“谢大哥美意。原本你们也是受牵连的，不必向我道歉。我住的地方离这边也不远，回去换一件就好了。我只是背上稍稍洒了点水，倒是你们湿得更多些。”
“小兄弟能这么想，我们就安心了。”那两个中年似是松了口气，吁出一口气。
连城有些意外，看向两人。
“小兄弟不是西京人吧？你有所不知，这西京城里多的是王侯贵人，我们平头百姓哪里得罪得起。为免无妄之灾，我们见了衣着光鲜的贵人一般都避着走，他们也不屑到我们这种地方来。”
另一人接着说道：“你们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我们可都吓着了。”
“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两人见连城不语，又有些怯意。
连城本来分神在听赵小六他们同李老头谈话，这时回过神来，道：“听大哥刚才说的，这附近住的都是寻常百姓？”
“是啊。这一块都是世代祖居的清白百姓，出了头的，就搬到别处去了。”一人有些感慨，说道。
“连城！”沈召南看到连城背后一大片被茶泼到的，从袖中抽出手巾递了过去。
连城回过头来，看了看沈召南手中那块薄透的丝帕，又看了看沈召南，笑。
“好歹把茶叶渣子擦了。”
“我看不到，自己也够不着。”连城如此说。
“赵……”沈召南毫不犹豫要喊赵小六，偏头就见赵小六正与李老头聊得兴高采烈、唾沫横飞，他一脸茫然地看向沈召南问：“姐？”
“没事。”说罢，拎起丝帕在连城眼前晃了晃，扔向他。
隔壁桌两个中年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走了过来，一边拿过沈召南手中的丝帕一边赔笑说道：“我来给小兄弟擦干净。不必劳几位动手的。”说着，抓起丝帕，在连城背上胡乱抹了一把。茶渣掉了一地。茶水原本留在锦面慢慢往里渗，一通乱抹之后水直接渗过了夹棉层透到中衣里去了。冰透的水激得连城打了个寒颤。
那中年察觉了又匆忙道歉：“看我这笨手笨脚的，对不住了啊小兄弟。”
“无妨。谢过了。”连城回道，笑意犹在。
丝帕上沾了茶水全脏了，中年收起来，为难道：“不知到哪再找小兄弟，我回头把这帕子洗干净了再给你们送去。”
“不用……”沈召南话未说完，却被连城打断。“城南第一家。”
“那好。回头我就给你们送过去。”
沈召南虽心中不解，也未再加以阻拦。
这时赵小六与李老头也叙完了旧。三人离开点心摊，往客栈去。
赵小六走在前面，紫袍胡服，头发束得极高，左耳上挂着翎羽和鸟骨做的北地饰物。西京城中这般打扮的人极为少见，三人从城中走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沈召南不厌其扰，抱怨道：“小六，你又不是胡人，怎么就喜欢这样的打扮。”
赵小六停下来，回头笑道：“姐，因为我不是胡人，才喜欢啊。”
沈召南摇了摇头，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赵小六“哈哈”笑了两声，回身，道：“我听人说，胡地有大鹏鸟，可以从北地飞到东海，再跃过湖海，去到人世尽头。胡人把这种鸟当作他们的氏族图腾。我很小的时候，曾经从一个胡人手里得到过一根足有半臂长的鸟羽，那个人告诉我，那只是幼鸟的。可惜，被我弄丢了。”
“我也听说过一种相类的鸟，说是可以凌云破九霄。”连城难得插话，说道。
“若世上真有那种鸟，我也想见识见识。小六，回头你去问萧橪要，让他给你捉一只活的来。”沈召南笑道。
“要是那么容易逮到，我早去找了。听那个胡人说，那种鸟百年也难见。”赵小六十分可惜地说道，他又晃了晃头，又笑，道：“不过他若挥军西进攻下卫都，我一定向他讨要这件赏赐。”
沈召南觉得有趣，心想怕是连皇帝都还没想过要把卫都拿下。
三人还未走到客栈，远远就望见李琳琅在门口徘徊，神色似是有些着急。
“琳琅兄。”赵小六走快几步赶过去，同他打招呼。
“赵兄弟，你们可算回来了。”李琳琅见赵小六，急道。
“怎么了？急匆匆的……”
“沈姑娘，郜宁将军让我来传个话，太子殿下让你收拾好行礼，明日一早他派人来接你们。”
沈召南沉吟片刻，问：“李家哥哥可还知道其他的消息？”
李琳琅迟疑了一下，附耳小声道：“就在昨天夜里，卫军犯境了。”
沈召南点头，道：“我知道了。辛苦李家哥哥来回传话了。”
“不算什么。”李琳琅是郜宁的远房表姐夫，靠着这层关系，谋了个城门小吏的官职，平日里帮着郜宁做些他不合适出面的事。
看来刚刚的那个传令官所传的就是这件事了。天气刚暖和了一点，卫军竟然就攻了过来。西京城中尚且有些冻人，卫土在更北边些。看来卫王是实在坐不住。沈召南暗自揣度着，一边往客栈楼上走去。赵小六和连城跟在后面。
“小六，你马上找人给沈瑜递消息，告诉他我们二月二从西京出发，让他切记千万要把寨里的事在我们回去前料理好。”西麓寨据点遍布大越朝各地，为防万一，在西京也有人。
“好。”赵小六接了命令，一刻不停地，转身下楼。
“你等等。”沈召南下了两步追上赵小六，附耳道：“就算前一句可以忘了，后一句千万千万不能忘。切记！”
西京一游，让沈召南心里的不安稳愈加加重了。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错判了许多。她随时可以抽身避开风险，可西麓寨中的人却不能。而为了规避这个风险，她不得不先行将他们部分转移，就算为此得罪萧橪，她也不得不为。
赵小六脸色一凛，明白了沈召南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
沈召南站在阶上，望着赵小六离开，暗暗叹了口气，她忽而听得一声极轻的嗤笑。
“你笑什么？”她没转过身，轻声问。
“没什么。”连城答，语气中满满的戏谑。
他没说出口，沈召南却瞬间明白了。她也这么问自己——何必呢。但这世上，无解的事情太多了，而她也是世间俗人一个，同赵小六一样——因为无解，所以求解。
求己之解，求彼之解。
而连城，你又何解？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章 无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