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书》点子没糖

7、年华暮

　　客栈一直是各种小道消息来源的最佳地方。
　　“喂喂，听说没？药老最近要成亲了！”
　　“谁没听过啊！都传了好几天了，我还能说出成亲日子呢！”
　　“药老都过花甲了吧！还能娶美娇娘，这福气啊！啧啧。”
　　“美娇娘？不是老巫婆吗？”
　　“去去，药老当年也是一潇洒人物，肯定是迎娶娇妻，真想去看看！”
　　“谁不想呢？不过只知道成亲的日子，切，也不知传消息的是怎么传的，知道个日子有什么用！地方都不知道！”
　　“到处找找也许能找到！”
　　“那你去找吧，等你小子找到了，别人亲都不知成多久了。”
　　……
　　整个客栈基本都谈论着药老快要成亲这件事，似乎人人都想插上一脚，去看看年过花甲的药老迎娶的是何许人，但仅是说说，没有几位会认真去找成亲地方，毕竟药老已经隐居三十年，药老这个称呼不过是年轻人的尊称，关于药老的传言很多，但实际上年轻人中已没几人看过他的真容，只是在长辈口中得知这个人。
　　用过餐，我回到房间，将东西收拾一下，便向小二退房。我想先回到你沉眠之地，去看看你，亲口把这个消息告知你。
　　你说师娘好看吗？
　　你说师父现在会不会将酒戒了？
　　你看，师父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了。
　　你是不是也很高兴。

　　那怕快马加鞭，也花了许多时日，等我赶到山脚时，已到他们成亲的那日，中午随便吃了点，便奔向师父曾说过的地方。
　　师父曾带你我来过，在半山腰处，有一个隐秘的山洞，山洞中有许多条岔路，岔路中各自相通，也不知这山洞是人的建造还是大自然的馈赠。
　　那个地方是在无数岔路后的尽头。在无尽的黑暗过后，才看见一丝的光亮，快步走向光亮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不大平台，与只有不均匀的杂草艰难生长的山洞口内的不同，那里没有一棵树，对面的山还不到此山的山腰，所以每棵草都迎着阳光繁茂的成长。
　　等我赶到洞口，阳光已有些斜射，拿出火折子吹燃，细细的寻找师父曾留下的记号，若没有师父作下的记号，我根本无法找到那个地方。
　　当我看到光亮时，那一抹亮已经变成橘红色，没有火光耀眼，却足够明亮。
　　我向那走去，洞口内有些人，都是与我同岁的，我走去时，只有几人看了我一眼，大部分的目光都停留在师父师娘身上。
　　之前，平台上被人遮挡了一些，这时我才看到平台上的都是老人，与师父师娘同岁的，他们有些还依旧壮健，有些却杵拐杖，颤颤巍巍。他们都笑着，苍苍的白发被泛红的光芒染上。
　　虽说是成亲，但师父和师娘都没有穿戴凤冠霞衣，而是一席红衣，来到人中也只有他们二人一席红衣，所以我很快就看到了被师父牵着的师娘，师娘的脸已被风霜所侵，我无法知道她之前是否倾国倾城，是否与师父相配。
　　师父把那本来仙风道骨的胡须剃掉，努力撑直弯曲的背，他手拉着师娘的手，看见我时，本已欢喜的脸庞更添了几分愉快。
　　“时候差不多了，快成礼吧！”他们旁边穿戴最为庄重的老者说道。
　　本以为我已经错过这场喜宴，还好不迟。
　　“哈哈，我们的徒弟刚刚到，吉时就到，不愧是我们的徒弟！”师父对着师娘说道。
　　这时老者们与青年们都看向我，我只好对他们笑笑。
　　“好了，好了，快拜天地吧。”
　　“一拜天地。”
　　他们先向我们这方拜下，不得不说，我有些惶恐，那怕他们仅是在拜天地。
　　风吹过，他们衰老的身躯，似乎有些摇晃。繁琐的嫁衣已不适合他们，连本是吉时的饷午也放弃了。荒唐却那么的正常，他们的岁月在等待中消磨，唯有这夕阳下最后一点点的时光。
　　“再拜天地。”
　　他们转过身，向悬崖边那方拜下。
　　师父本是孤儿，师娘我不知道，但他们都年过半百，高堂或许早已不在。他们只能拜于天地，向天地告知，一遍，二遍。
　　他们的红衣，却在夕阳下越发红艳，真如嫁衣。谁不期待那绝美的嫁衣呢？但年华一过，再美的嫁衣也无力让那岁月回来，那怕遮住那些风霜，也能从眼中看到似水的流年，缓慢的轻淌，有时会发出轻微的响声，让人发现，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无声中度过，不透露一丝动静。
　　“夫妻对拜。”
　　他们再次转身，两人靠的不近，还未拜时，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牢牢印着对方的模样，然后背先弯曲，在最后一刻再抬眼一望，才低下头，深深拜下。
　　“礼成。”
　　他们在伸直腰，师父走近一步拉着师娘的手，看着师娘说道：“愿以天地为证，从此执子不渝。”
　　师娘吃惊地看着师父，脸上似笑欲泣，然后抱住师父轻声抽泣。老者们都欣慰的看着他们，我们小辈自然不会去打扰。
　　一盏茶后，一位老者说道：“好了，要说情话回去说，等下天都黑了。”
　　另外几位老者也说着同样的话语，我们一行人，才缓步下山。一场简单的婚礼完毕，却足够让天地所知。
　　等走到师父买下的小院时，已经戌时了。
　　下山后，大部分人都去了客栈，准备休息一夜便离开，毕竟几位老人在江湖上都有名气，不能共聚在小院中。
　　“洛之啊！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还准备让你招待的。”师父果然回到院子就开始抱怨了。
　　“我先回去了一趟，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我之前还想，我们一同去，让那个臭小子看看他的师娘，没想到你先告诉他了。哎。”师父拉着师娘就回了屋。
　　我随便挑了一件屋子休息，屋里很干净，应该前几日还有人住。
　　这一晚，我没怎么睡。我想起曾听师父醉酒后说过，我们的师娘，守护着宝物，要等，等到她老了，没能力了，才能回来，才能与他相守，他要等，等到她回来。
　　现在师父等到了，他们都老了，老到已经没多大能力了。三十年在他们人生故事中仅是寥寥几笔，却等到了“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之时，年少时的伙伴带着子孙徒弟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这婚礼不过是向天地向世人证明，他们走到了一起，那怕他们等了那么多的时日，等得或许情爱皆成了执念。
　　最开始见到师父，我以为这位老者定是爱极了酒，才会在屋中屯满酒，随身带着的酒葫芦更是不用打开，便已酒香四溢。
　　可，你却告诉我，师父不爱饮酒，原先饮一次便会大睡两日，还会头疼一日，现在虽不会那么容易醉，却依旧会睡两日。
　　我也是惊呆了，后来这位醉醺醺的老者执意要收我为徒，甚至说出“一男一女正好作个伴”的话，想想，也许就是这句话，我成了他的徒弟。
　　一个误打误撞，让我如此幸运地看到师父的婚礼，这一场告诉天地的婚礼。

　　第二天，精神有些不济，还是早早的起床，本想去外面买些早点。刚刚看见师父抱着一个小酒坛子饮着就进来。
　　看见我，拉住，悄悄地说道：“洛之，记得别在你师娘面前说我买了酒。”
　　“师父你的酒葫芦呢？”师父喝酒一般都到在随身的酒葫芦里，才会喝，不会抱着坛子就喝。
　　“那个啊，埋了。”又喝一口，“准备戒酒了。”
　　我抢过坛子：“戒吧。”
　　“哎哎，洛之，把酒给我，我再喝几口。”
　　我默默地抱着坛子买早点。
　　“一口，就一口，一小口啊！”
　　不理会师父说的话，也许是怕师娘听见不敢喊太大。
　　在师父的小院中住了一日，我便走了。
　　现在，师父终于等到了，他放下伴了他二十多年的酒葫芦，在这天地间与子相守。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回学校了— —
不能让寒假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