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初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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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看着桃花纷飞，想起之前与老板娘约定一同饮酒赏花，算算日子，还有几日，略为修整，赶去老板娘的客栈。
老板娘极为爱桃，尤其是绛桃，所以她专门在一处山脚种下一片桃花，客栈不在城中，而是建在那片桃林中。客栈中的桃花酒乃是世间奇珍，一口便醉了心魂。赏花，我不知所然；但饮酒，我可是乐意之至。
走进桃林深处，扒开遮住视线的一枝树干，一间两层的客栈跃然于眼，客栈提书“桃花阁”，不似客栈名，更似花坊名。
客栈的门一直开着，还未到客栈，便听见歌声，“寻寻觅觅，冷冷清清……”，这歌我曾听老板娘唱过，唱时倒是凄美绝伦，我还未从中醒来，刚唱完这歌的老板娘润润嗓子又高唱“大江东去，浪淘尽……”，一下把我惊醒，给了我极深的印象。
这时的歌声，虽然声音模仿得极为到位，但到底是少了几分味，加上客栈中不断传出“有种给老子出来啊”“老太婆别唱了，要死了”“完全比不上老板娘！太丢人了”的奚落声，更是把这份朦胧的凄凉一扫而净。
歌声还在继续，丝毫不受那些话语影响。走进客栈，楼下一位老伙计在缓慢地擦拭桌椅，他身边坐着的厨娘还未取下有些黑印的围裙在一旁啃着瓜子，台前半老的掌柜手撑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楼上有两个伙计对着一间房大喊着，歌声也是从那间紧闭的房中传来。
“啊，有客人来了。”本在打瞌睡的掌柜瞟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又继续打瞌睡。然后楼上本来喧哗的声音一顿，一阵开门声后，然后一位少女就来到我的跟前，她身后跟着两位少年，三人还未来得及喘气，就同时说出：“敢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三人说完，互相看了一眼，又搓搓手谄笑地将那句话说了一遍。
“我是来找老板娘的，我们曾约定今日一同饮酒赏花。”
“唔，饮酒赏花？”少女看看我，有些疑惑，应该是不记得我是谁，“能和老板娘饮酒赏花耶！”表情有些哀怨。
她身后的两位少年倒是一下就想起，“哦，哦！老板娘的贵客，丹女侠，这边，这边请。”说着，两位少年带着路，来到了□□。
“丹女侠，老板娘就在里面，我们不打扰你们的雅兴。”说完，少年就往回走。
院中酒香四溢，三棵桃树在此地盛开，老板娘位于中间开得最旺盛的桃树下，她倚着桃树，头仰看着桃花，白皙的双手抱着开了封的酒坛，墨色长发倾泻在她的大红纱衣上，作着浓色的红唇似笑非笑，旁边整齐的堆着十几坛未开封的酒，脚边还有一坛开封了的酒。飘落的花瓣作着点缀，她是景也非景。
似乎回到初见的那日，我不幸在山脚中迷失道路。南方的冬日，不在高山不能见到白雪，万物没了白雪的覆盖，深秋留下的颓然一览无余，早过花期的桃树毫无保留的展现着它的狰狞，周围连一丝风也没有，就在这黯然无色的地方，我看见了老板娘，她背对着我站立一棵树下，由于当时是冬日，老板娘穿着大红绸缎，依旧红艳夺目，于这世间暗色成鲜明的对比。
“哟！终于来了，接着。”老板娘转目看见了我，顺手从旁边拿过一坛酒，扔了过来。
抬手接住酒，揭开封泥，酒香扑鼻，豪饮一个口，衣襟上便落下一片酒迹，撇了撇嘴，发出“啧啧”的声音，又听老板娘娇嗔地说道：“看你！明显是为了我的酒而来，哪儿是来赏花的。”
“我们不是说好饮酒赏花，自当，我来饮酒，你来赏花。”我边说边向她走去。
走到她的身边，我看见已开封的两坛酒都满满的，上面还铺着一层花瓣。与她对坐，拿酒欲与她碰坛，她轻笑一声，拿出怀中的酒与我的酒轻碰，然后我两一同饮下，直至一坛饮尽，我才放下酒坛。
老板娘的速度本不及我，何况我之前便已饮了一大口，是以我放下酒坛后，她依旧在饮酒。
老板娘比我大二十几岁，与娘同岁，但岁月只在她脸上稍作几笔，不减她的一丝风情。纱衣本轻飘，再加上一阵阵的春风，她恍如一位笑看人间的仙子，快要离尘飞天，尔等凡人只能静静欣赏，谁都住不了她的决心。
只一刻，她便饮完，轻柔地放下酒坛，又从旁边拿过酒来，给我一坛，自己一坛。
揭开封泥，我正要饮下，只听老板娘说：“小丹，我家小子真的很好，虽然你这几次来都没看到他，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害羞才没来，找不到路只是一个小原因……”
初见时，老板娘的一个背影便让我赞叹，我本想去问路，她却先动，开始只是缓慢地抬手提腿，然后动动腰肢，几个动作重复多次，我才看出她这是要跳舞，但动作十分不连串，宛如初学者，只见她的动作逐渐加快，动作越发流畅，一种凛冽地气势竟从她身上展现出来，她开始清唱：“掌天下，握沉浮，一世猖狂，奈何天妒……”
“……，唯见丹青画笔。”歌完，她一个转身，舞毕，面朝向我，我虽意犹未尽，还是礼貌地上前交谈。那时，才发现老板娘年长我许多，只是我沉迷于她的歌舞中，忽略了她的容貌。本想快点出去，老板娘说天色已晚，不如先去她的客栈。因看了她的歌舞，我对老板娘有极大的好感，就答应了。
被老板娘带到客栈，酒过三巡后，倒成了忘年之交。只是老板娘总不忘记向我推荐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我却从未见过，过后听说是迷了路，但我本无意，想来她的儿子也是无意，我便不放在心中。
还好，每次老板娘只是念上一小会儿，便会说其他的事。
“小丹，你还在问那个问题吗？”
“恩，我想悟出我的答案。”
“可，”她的眼中倒映着无数的花瓣，“人生执着的事物太多，他人所说的答案又能悟出几分？”
“那你呢？此生，你又执着什么？”
“儿子辛苦拉扯大了，就差媳妇了，我想快点当婆婆啊！”老板娘哀怨的看着我，我只能默默喝怀中的酒，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哎，不和你说笑了。当年与你娘斗了几年，若你娘看得起我，应与你说过我的故事。”老板娘停了一下，扶额，想了什么，轻笑“呵，我可是把她的故事讲给儿子听了，她应当与我有这个默契。”
“曾进过。”老板娘的故事，娘的确在小时讲过，只是那时，我还不知会与老板娘相识，把那段过往当作一个不完美的故事。
“嗯，她果然和我有默契，”老板娘喝下一口酒，像想起什么，又哈哈大笑起来“当年，你娘走得多么潇洒，可她的女儿却和我一样难逃情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的女儿呢。”
“所幸，这情劫，你还入得不深。”她慈爱的摸摸我的头，这时，我才真正感到她与娘同岁，提醒我的不再是在她脸上已有的纹路，而是那份长辈的心，那颗有些老去的心。
老板娘说的没错，我入了情劫，只是我不知为何老板娘说我的劫不深，可惜我没有问出。只听老板娘说道：“小丹若能放下，我家儿子可是很好的人选呢！他……”
本来有些哀愁的气氛，有在老板娘夸儿子的过程，变得让我有些无语，只能一坛接着一坛地喝下去。
老板娘也由最开始的说，变得和我一同豪饮，十几坛酒都已开封，或多或少地被喝了些，唯有她脚边的那坛酒一滴微动，上面已经飘满了花瓣。
当我迷迷糊糊快要睡去时，老板娘才开始喝那坛开封很久了酒。
翌日，我从客房中醒来，外裳被褪去，旁边有干净的换洗衣物，桌子上已放有早点。穿好衣裳，吃了些早点，又整理了下自己，才下楼去。
楼下，掌柜依然打着瞌睡，老伙计依旧在擦拭桌椅，厨娘还是啃着瓜子，两位年轻的小伙计拿着桃花枝挥舞玩耍，女伙计拿着一本书看着。
待我走下时，玩耍中的一位伙计告诉我，老板娘还在院中的桃花树下，如果我要离去，和老板娘打声招呼。
我向院中走去，老板娘的姿态和昨日无二，不同的是身边只拿出几坛酒放着。我走到她身边，她那本被桃花打散的神采的双眸，渐渐有神。
“小丹要走了啊！你醉了后，我才想起，你的问题，我忘记回答了。”她故作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眼中的笑加深，又突然消散，只见嘴角含笑地说道，“我执着于等啊！我一直在等，等他的王朝覆灭，我倒是看看谁的一生更加悲哀。”
我有些愣神，又听她说道：“当年，融雪初化，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眼，此生便无法忘记。那怕此后有那么些许的美好，这么多年来我都忘了。”
“唯有那一眼，忘不了，逃不掉，这便是我的劫，我的劫啊！哈哈！劫啊！”
老板娘大笑着，毫无缘由的笑着。
老板娘的身世，我无从探究。我只知在娘说的故事中那个张扬的女子，以自己的方式，守在一人身边，一守便是十年，他们亦有过春花秋月，可一时的春花秋月固然美好，此后漫长的一生，几番纷争，几番伤情，纵情深，亦不敌世俗困扰。
待尘埃落定，她孤身离去，此后世间再无她的传闻。无人知，一切只因为那一眼，可再美的初见，也无法磨平坎坷的未来。
待她笑毕，我告辞，老板娘笑着与我再见，并拿出酒来赠送，还邀请我下次再来，我一一应下。
转身时，听后面有人唱道：“谁言盛世昌荣，谁见马革裹尸，谁问此生奈何……”
盛世岂会有战，一切不过是虚妄罢了，谁能答出此生该是如何？
“小之，来来，我来给你故事。”
“娘，我想听你和爹的故事。”
“这个不行，不过我可以给你讲另一个人的故事。”
“嗯……，好吧。”
“先说当年我见她时……”
故事的开始，娘并不知道，她只知故事的结局，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
他抛不下繁华，她退不去骄傲。无法妥协，便只能离去。她奋不顾身，只为当年倾心的一眼，谁又曾想过今后寥落的半生。
纵有万种风情，亦是情劫难逃。
何况我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初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