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无声有声 ...
-
第十四章无声有声
刘问可是从小就跟着四爷的，他弟弟刘鼎也在四爷的庄子上做事。
可是刘问走了一路，也奇怪了一路。
主子是在办皇差阿，怎么竟是微服？主子是来考察吏治的，怎么去拜那个叫什么黄宗羲的陵墓？他是什么样的东西，怎么配主子给他这样的礼遇？主子去也就罢了，怎么又去干这个？主子……
刘问一时惊觉自己怎么开始琢磨主子的事情了，那可是了不得的罪过啊。
真的是昏头了。
他很生气，抬起手狠狠敲了一下自己不长进的脑袋。
还是多跑跑路，替主子办好差，他还想留着脑袋吃饭呢。
更何况主子的事情怎么是他这种人能够想的清楚的呢？主子就是主子。
办差要紧。
脑袋要紧。
……
胤禛胤祥虽然便装，但是五个人陌生人的拜谒还是引起了小村上不小的震动。
梨洲先生就一直住在村东头，这些年除了他的至几个弟子按时扫墓拜谒，从没有见过什么人来看过他。
以前每个村里人见到他的时候都会恭恭敬敬的称他一声“黄老先生”，只知道他学问好，待人和善，谁会知道他就是前明遗老，大名鼎鼎的思想家——黄宗羲。
除了艾若。
现下不是农忙时节，见着些许陌生人，村里有几个好奇的都跑了出来，围在一旁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是谁啊？”
“不知道啊，大概是家里人吧！”
“这哪里像，明明是他以前的学生发迹了，回来看老师了……”
“你不知道的，是当官的”
“只怕还位高权重呢！”
“噢，原来是朝廷的人”
…………
没有人看到胤禛的嘴角有了一点难得的弧度，除了胤祥。
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
村中心有块空地，不知是地质过硬，还是土地盐碱化，种什么都颗粒无收。久而久之，它就成了一个村里人谈天说地的好地方。午饭后，没什么事情做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会搬把椅子聚在这里，晒晒太阳，喝喝茶水，说说东西，道道长短。
他们会说说前几天县里的李家少爷被老婆抓破了脸，三天不敢出来见人。
他们说说村西头的王寡妇跟他小叔子暧昧不明，有人看到她昨天三更的时候从她小叔子房里出来。
他们也会说说艾若那丫头整天跟戴家那个小子腻在一块，那个简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那两个小家伙真叫是一双，前几天可是……”
这个村里很少有什么秘密。
前些日子戴铎落榜不知猫哪儿躲开去了，可随即艾若也跟着没了影踪，整儿一天都没有谁看到过她。
这样的细节总能令人想入非非。
众人噢的一声，了然的相视而笑。
“张婶啊，这可是交给你了啊。”很多眼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张婶。
张婶又有活干了。
张婶可是舌吐兰花一类的人物，这个村里哪家好事的玉成能没有她的牵线搭桥？若是把她一个人放在空无一人的山谷里，她铁定可以一个人说上个三天三夜下巴不脱臼，说不定她还能说服一匹路过的马，把她给驼回来。
闻言，张婶笑的花枝招展：“这个两个小娃嘛……”
这可不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正说着，只见艾若和戴铎一起说笑着从大家面前那走过。
这样的阳光暖暖，这样的身影依依，这样的笑语盈盈引领着大家思绪飞扬，走向无限的遐想中……
艾若戴铎还未走过，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嗯？戴铎嗅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息。
“阿铎啊，你跟张婶说句实话，艾若丫头有什么不好的吗？”
张婶这话问的实在真的令人拍案叫绝，那还不仅仅是有水准的问题，那简直是充满了艺术的魅力。
就算是一个陌生的女孩，戴铎也不能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说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吧，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艾若，他两小无猜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一眼扫过，戴铎对于众人眼中的戏谑便看出了七七八八。他已经不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没有啊，若儿很好的。”对于身后啧啧的八卦之音他充耳不闻。
“若儿”这两个字，他咬得很重。
那是他第一次省去了妹妹的称谓，以前他可是一直叫她艾若妹妹，或者是若儿妹妹的。
艾若一愣猛然抬头，似乎察觉到些什么言辞间的变化。
虽然在这里她只活了十一年，在众人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但是前一世那么多的日子，又怎么可能像清风拂山岗一样白白飘过而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呢？
雁过留痕啊，又何况是一个有历经的灵魂呢？
若儿，第一次，这是第一次戴铎哥哥这样的叫她，这是做什么？他究竟想暗示什么吗？艾若的心头闪过一阵慌乱。他就这样直直的凝视着她，眼底的星空中居然有了份呼之欲出的炙热，烫得艾若不敢，也不能直视，不由的低下头来。艾若突然发现自己有一点可笑，不，是非常可笑，二十几岁的她怎么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扰乱了心绪，当真是白活了！可是他为什么说的那么泰然呢，难道是她多心了吗？
想到这里，她勇敢地抬起头来，迎上的正是戴铎深邃的眼眸，像夜空一样望不到边，冷峻而又闪亮，哪有什么炙热的踪影。艾若抬起手揉了揉眼，或许是前面自己眼花了吧。她自嘲的笑了笑，自作多情四个字从脑海中飘过。
两人这幅欲说还休的神情，加之张婶一个有所得的眼神瞟过，在众人的眼中便成了大有文章。大家赶紧知趣的不出声，专注的看着眼前正免费上演的一出好戏，而脸上却挂着了然的微笑，仿佛一切已成定数。原来八卦并不是现代人的专利，古人也有活跃的八卦细胞。
艾若感到了众人睽睽之目注视下的尴尬，低下头咬着嘴唇，双手局促不安的拽着自己的衣服。这不过是掩饰内心慌乱的一个小动作，或许连她自己都不一定注意到，但这一切都落入了戴铎的眼底。他知道她想逃，最好有个地洞可以让她钻进去。可是他不想让她逃出他的视线，他想在她的眼底看到属于他的影子。他责怪自己的无用，为什么一触到她闪烁的目光，他就不忍心再为难，不忍心再强求，不忍心让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显得那样不安？
戴铎移开了目光，收起了自己的炙热，若无其事的看向周围。“啊，张婶啊，我忘了今天还应了王兄，祝贺他高中呢，”他一转目光看向张婶说道，“对不住了，阿铎先走一步。”
才刚走出几步，他就发现艾若还没有回过神来，“若儿，志平兄还在等我们呢！”戴铎出声提醒。这个小笨蛋，平时的机灵聪明劲儿都到哪里去了，想走却不走，还在等什么啊？枉费我一番心意，还替你找了个好借口。看着她愣愣的神情，戴铎不知道说什么好，当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
“哦”好不容易艾若反映了过来，忙小跑了几步赶上了戴铎，边走边说：“张婶回见。”身后是一阵阵戏谑的轻笑声，“哟，这还不好意思了”张婶一甩帕子，大声地笑了出来，唬得艾若不敢再回头，只得匆匆加快了脚步，她不想再去管多心不多心的问题，她只想离开这个难堪的境地，越快越好。
从前的她以为八卦无伤大雅，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也没有什么恶意，听过说过就这样算了，所以有时她也和朋友凑在一起说说最新的八卦奇闻。但是当自己成为八卦焦点的时候，她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压力袭来，压得她像是窒息一般喘不过气来。
戴铎看着她连奔带跑的样子，心中一阵懊恼，却又忍不住心底的那一抹欣喜。因为他知道“若儿”两字，她听懂了。
这就够了。
就这样走着，仿佛世界都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他们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味道，越来越浓。艾若想随便找一点话来说，打破这该死的沉默，可是说什么好呢，她不知道。
“呃，你……”戴铎和艾若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同时转过了头，异口同声的说。扑哧，连他们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丝丝不安中只听世界嘘了一声，又开始了沉默是金的旅途。
这原本是一个有声的世界，每一个人都没有理由没有力量去拒绝声音的存在，即使是梅花初绽，落叶归根，南雁北回，东日西下都能听到，更何况是人的足迹呢？又怎么可能像没有从未经历过一样消逝的毫无影踪。
同样，这也是一个无声的世界，因为每一种声音都要用心去体味，否则即便是巨浪滔天响彻云霄，也什么都未曾真正听到。
无声既是有声，有声也是无声。这并不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深奥禅语，这只是一种心境的描摹而已。就像现在这样，有声会不安，无声也会不安。有声会尴尬，无声也会尴尬。既然这样，无声有声又有什么不同呢？
该存在的总会存在的，而且已经存在。
这样微妙的感觉只怕是会永远留了在他们心里，很多年以后，每当艾若和戴铎想起当年春日那个下午，心中不约而同都会泛起阵阵难得的涟漪，嘴角还不由自主地挂着一抹笑意，像是陶醉在那日的温暖中，久久不愿离去。
只是谁也未曾想竟一语中的，真的只留在了心里。
有声盖无声，无声胜有声。
连天空飞过的候鸟都放轻了脚步，生怕划破了这样美妙却易碎的沉寂。
本章完
看旁边,懒人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无声有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