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通幽》茶园满菊

7、第四章1

　　曲幽最后还是没有转专业，她犹犹豫豫，错过了申请时间。还是跟刚入学的时候一样，何子矜对她说，什么时候想好了只要告诉他就可以了。曲幽安心的把这种结果当做了天命，笑眯眯的决定，不转了，还是自己多多努力吧。
　　罗阵转到心理学系以后，曲幽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她自己的日子过的很顺心，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除了课业辛苦了一点，好像什么都顺风顺水的。
　　曲幽二十一岁的生日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到来。
　　何子矜送的礼物还是那么大手笔，去年是一对老坑玻璃种的翡翠镯，她看了眼就立刻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几乎不敢碰。今年是一对乾隆时期的豆青釉刻福寿纹海棠式瓶，居然还是一对，又是少见的珍品。她默默的收进保险箱，满脸的郁闷。
　　何子矜到底想干什么啊？

　　十一月下旬，天气已经很冷了。曲幽蹲了一会儿，觉得腿有点麻，就站起来伸手伸腿，做些简单的伸展。
　　刚刚站定，腰上就多了一双手，她微微一笑，顺从的躺倒背后人的怀里。
　　“在做运动？”何子矜一大早在屋子里没看到人，就到花园里去找，果然，看到曲幽站在小水池边做操。
　　“在看鱼呢。”
　　“鱼？”何子矜低头扫了眼水池，里面是几条去年从日本空运过来的锦鲤，曲幽很喜欢，没事儿的时候总喜欢蹲在这里看。“天天都看，还没看够？”
　　“嗯，它们怎么好像一点都没有长大？”曲幽转身抱着何子矜，“子矜哥哥，我要是鱼多好。”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何子矜吻了吻她的额头，笑着问。
　　“因为在它们身上都看不出来时间的变化啊。我都二十一岁了，我老了，何子矜。”曲幽忍住笑，额头蹭着何子矜的胸口。
　　“二十一岁就老了？”何子矜失笑，捏捏怀里人的腰，声音低柔，“我的小媳妇儿。”
　　“何子矜，你真讨厌。”曲幽脸红红的搂住他也不抬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何子矜在两人独处时总是喜欢宝宝，小媳妇儿的叫她。她怎么都习惯不了，每次都面红耳赤的，害怕别人听到。
　　这么叫她，是不是表明何子矜会娶她？想到要嫁给他，一阵热气涌上脸，她的脸烧烧的。可是，她连何子矜的爸爸妈妈都么没有见过，他们会同意吗？想到这里，曲幽突然觉得生活也不是很美好，那么多未知的将来让人充满期待又害怕面对。
　　结婚，其实她会想到这个问题还是因为张云。张云曾经偷偷问她，她跟何子矜这么久了，有没有发生点什么。曲幽被问得莫名其妙，会发生什么。
　　“你傻啊。当然是……”张云看看周围，放小声音，“就是情侣之间做的事情啊。你们有没有，嗯？嗯？”张云没有继续讲下去，只是挑着眉对她坏笑。
　　“……嗯。”曲幽羞得不敢抬头，低着头应了一声。
　　“真的有！”张云满脸兴奋，“看不出来你呆呆的，还挺前卫的。”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曲幽喝了口温热的奶茶，脸上嫣红，“这里这么多人，你不要乱讲啊。”
　　“OK,OK!我小声。”张云忙不迭的点头，又悄悄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何大哥……嘿嘿，是不是特别厉害啊？”
　　“不，不知道。”她又没有太多的接吻经验，哪里知道那算不算厉害。
　　“这怎么能不知道呢。”张云不太高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结、结婚？”曲幽惊得抬头，她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们不是没这个打算吧，做都做了，当然要结婚了。总不至于等有了孩子再说吧。”
　　“啊？什么孩子啊，做什么啊？”曲幽被张云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满头雾水。
　　“不是吧，小幽。”张云也糊涂了，“你们都……还不打算定下来吗，何大哥家里应该催的很急吧？”何子矜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别的人，似乎也就定了是曲幽了。对于何家这种大家族来说，应该是巴不得他早点结婚，传宗接代吧。想到结婚和传宗接代的问题，张云心里有点高兴，张馨最近一直都在被逼着相亲，都没什么时间管她了。
　　“我们……你误会了，我们没有怎么样。”曲幽哭笑不得，有点明白过来张云话的意思，她不自在的往后坐了坐，都什么跟什么呀。
　　不过，张云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她还没有正式的见过何家的任何一位长辈。要不是今天这么提起，她几乎都忘记了，何子矜背后是有一个大家族的。曲幽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日子过的糊里糊涂的，从来也没有问过何子矜这些事情。
　　张云很失望，原以为听到了劲爆的消息，结果只是一场乌龙。她一边喝着冰凉的鲜榨橙汁一边抱怨曲幽跟何子矜实在是进展龟速，一面又口无遮拦的猜测何子矜是怎么解决身体需求的。曲幽随便迎合了几句，已经完全没了来时的心情。

　　曲幽第N次把筷子伸向胡萝卜的时候，何子矜终于忍不住捏捏她的脸。
　　“不想吃就不吃了，三块已经够了。”每吃一口，脸色都更难看一点，看的何子矜也眉头越皱越紧。
　　曲幽不喜欢吃胡萝卜，可是何子矜不允许她偏食。最后两人达成协议，如果餐桌上出现胡萝卜，一定要至少吃三口。可是曲幽每次都踩线，三口之后绝不再碰，每吃一口也都要满脸委屈的瞪他好久。为什么是三口呢？这其实是跟何子矜每周三天三餐之约挂钩的。今晚，看她乖乖的吃着，一句抱怨也没有，何子矜内心有点诧异也有点安慰，这感觉简直跟一向调皮捣蛋的孩子突然懂事儿了一样。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发现不对劲了。曲幽一顿饭就没有吃过别的菜，一直默默的吃着胡萝卜。
　　心思还在下午想的事情上，曲幽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被何子衿的声音和动作拉回思绪时，口中充斥着的胡萝卜味让她不自觉的皱着眉头。
　　“喝口汤。”
　　何子矜亲自盛了碗汤递给她，看着她慢慢的喝了几口，“怎么了？一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没有啊。”
　　曲幽随口的回答。
　　让她怎么说呢？问何子矜为什么不带她认识他的家人？问她在何子矜身边这么多年，为什么何家的人都不闻不问？他们是不是觉得她只是一个孤女没什么认识的必要？那何子矜呢？他们是情侣吧，他为什么从来没有主动对他讲过自己的事情呢。
　　何子矜听出了曲幽的敷衍，想想最近一段时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就没有再问。

　　快到寒假的时候，曲幽面临各科期末考试，一切都先放在了一边，直到放假前都没有与张云联系。大三专业课颇多，尤其是她不擅长的计算机方面的，她着实很头疼。所以她考完试才知道，张云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儿。
　　张云的那个动漫社里面有一个比张云大几岁的女生，和张云的关系很好。那个女生的母亲早逝，是她父亲把她一手带大的。女生出差在外，只剩下父亲一个人在家。她到了目的地打了好几次电话回家也没有人接，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一时手足无措，就找张云帮忙去看看。张云刚进考场，假都没有请就走了。老人家果然出了事儿，晕倒在地，鼻血都流到耳朵后凝固了。张云想也没想就把人送到了医院，检查结果是脑血栓，老人家本来就有高血压，凑到一起再晚点送医恐怕就没得救了。病情得到控制以后，张云打给女生，让她安心工作，自己在医院里面照顾了老人家几天。然后，就完全忘记了考试的事情。
　　几近年关，张爸张妈带着小儿子去国外探亲，张馨忙的一个人恨不得当两个人用。刚从外地回来，就接到学校发给她的关于张馨违规批评的通知。看到张云零分的成绩，什么也没说，抬起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其实也怪张云倒霉，张馨下半年一直被家里人逼着相亲，烦心事一多，平常一向自制的她终于也情绪失控爆发了。张云就这么撞在了枪口上，可是她死硬着也不解释。外面天寒地冻，家里两姐妹的关系也跟凝了一层冰一样。后来，张云帮助的那个女生特意登门道谢，张馨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妹妹，可是打也打了，张馨始终还是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张云也一直负着一口气，看的出张馨的态度缓和了很多，可是没有听到张馨任何愧疚的话，她忍着绝不主动开口。
　　曲幽听张云如此一番的讲完了后，两眼简直要冒出光。
　　“小云，你是个英雄啊。”曲幽自认她没有张云的魄力。且不说她人际单调，没有人会特意打电话找她帮忙。就是有，以她的心理素质，也未必能做到张云这样。老实说，只是想到一个人流着血躺在地上，曲幽就已经有点腿发抖了。“你当时不害怕吗？”
　　“没想那么多。”张云不在乎的吃着薯条，“第一反应就是：赶快打120。”
　　“那你后来怎么不跟馨姐姐解释啊。”
　　“她一回家上来就是一个耳光，我被打懵了。之后气得根本不想解释，她当过兵的，出手多重啊，我脸肿了几天，门都不敢出。爸妈在国外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好意思打电话过去告状，委屈死我了。”
　　“嗯，嗯。”曲幽连忙点头表示理解，“那你们现在和好了吗？”
　　“没有，我不想跟她说话。”
　　“别这样。虽然你救了人，但是确实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你要是跟我说一声，我帮你请假也行啊。”曲幽顶着张云瞪过来的目光，语速不变，“别瞪我，我说真的。而且照你说的，那个叔叔应该病的不轻，你非亲非故的留在那儿照顾人，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你怎么跟张馨说的一样。”张云喝了口可乐。
　　“那是因为，我们完全是站在你的最大利益上考虑问题。”
　　“小幽，你讲话越来越老成了。”
　　“哎呦，还好啦。”曲幽故作害羞的一挥手，“你就主动跟馨姐姐说说话嘛，快过年了，新的一年都要来了，可不要遗留什么旧事啊。”
　　张云看着她，狠狠的咬了口汉堡，“何大哥那儿学的吧，道理一套一套的。”

　　除夕前一天，曲幽遭受了她清晰记忆中最震撼也是最尴尬的场景。
　　说起过年，自从来到何子矜身边，她还没有过过一个真正传统的中国年。何子矜总是处理好事情后，就带她出国旅游。她第一次觉得新鲜，后来就发现其实这样挺不好的，一点也没有过节的气氛。过年就应该是在亲人身边，就应该是全家团聚的日子。她问过何子矜为什么不回家过年，何子矜说自己从小在国外长大，家里人也不太在意这个。他解释的时候很随意，几语带过，好像不太想讨论这个问题。曲幽觉得可能是何家家族大，何子矜父母早逝，亲情淡薄了一些，而且何子矜说到何家的时候表情也不太高兴，她也就没有再问。
　　今年，何子矜告诉她有可能要留在国内，曲幽其实很高兴。可是之后，就发现不对劲了。何子矜好像没有要回何家过年的意思。而且因为到了年末，公司的人情往来，让他变得更忙。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回家吃饭，偶尔还会在外面住。张云也在一个星期前跟着张馨飞去了加拿大张爸张妈那边。曲幽一下子孤单起来，好在她性子静，加上这几年她已经习惯了跟何子矜的相处模式，所以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偶尔弹弹古筝，要不就是在书房看书。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佣人来叫她，说是有客人来了，她一时也想不到是谁。
　　不会是来找她的，那么就是来找子矜哥哥的。曲幽这么想着，到了楼下。可是看到一个精神抖擞的老爷爷和一个看上去很温和的中年人时，她还是愣住了，傻站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曲幽看到管家奶奶很尊敬的称呼对方老爷，端上茶之后，朝她看了看，就退下了。她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没有礼貌！”老爷爷随便看了她一眼，说话的声音浑厚有力，内容更是让曲幽手足无措。
　　“您，您好。请问您是……”一般人听到这么问就会自报家名了。可是眼前的老人硬是慢慢的喝了几口茶之后才讲话，让曲幽很是不自在的站了一会儿。
　　“我是何子矜的爷爷。”
　　曲幽诧异的睁大眼，一下子心跳加速。何子矜的爷爷！
　　曲幽迅速在大脑里面搜索看过的杂志新闻，何氏的创始人，何家的老爷子，何正业，然后呢？曲幽发现自己对这个老人印象少得可怜，一时尴尬的使劲左右手互捏。
　　“爷爷好。我是曲幽，是，是子矜哥哥……”曲幽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她跟何子矜的关系。
　　“是何子矜收养的小丫头，我知道。”
　　“……是的。”
　　何子矜的爷爷不喜欢她，曲幽有了这个认知。何爷爷讲出的话虽然是事实，可是听得出里面的不屑。
　　“你不要害怕，过来坐吧。”旁边温和的中年人终于开口。曲幽点了点头，也不敢看老人的表情，慢慢的坐了过去。
　　“何……嗯，子矜哥哥还没有回来。”对方一直不说话，曲幽只好自己先开口。
　　“曲小姐，今天我们就是特意来看你的。”还是中年人开的口，说话的同时，也递给曲幽一个红包。曲幽接过，看着烫金花纹的红包，不明白意思。
　　“做小辈的不主动来问好，还要老人家亲自上门给你送红包。”何正业嗤了一声，继续喝自己的茶。曲幽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新年红包，连忙说谢谢。
　　“不用啦。何子矜回国快四年了吧，难得过年的时候留在国内，今年就回家来过年吧。”
　　曲幽心理困惑，何正业为什么要对她这么说，简直像是在和她商量一样。嘴上正打算说好，就被打断了。
　　“不用了。”
　　三人回头一看，正是刚进门的何子矜。
　　“没规矩！”何正业直接骂道，“怎么，你不常回家，我来了，你还想装作没看到？”
　　“爷爷好。”何子矜几乎是冷着脸的打过招呼，走到曲幽身边，拉着她站起来，声音软了一些，“先上楼去。”
　　曲幽看了眼何正业和中年人，说了声再见，用飞快的速度上了楼。
　　真糟糕！曲幽心里大叫着这三个字，上楼的步伐越来越快，简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一样。

　　隐隐听到何正业骂何子矜的声音，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感觉：子矜哥哥和家里人的关系真的有这么糟糕吗？他刚才的表情好严肃，她从来没有见过态度这么不好的何子矜。
　　倒是何子矜的爷爷，虽然好像不喜欢她，但是好像也没有想要为难她的意思。曲幽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红包。红包，红包，何爷爷给的红包！她有点激动，这是默认她是何家的孩子了吧。

　　曲幽在书房坐立不安，随便翻了翻几页书什么也刚看不进去，想了想就上网搜索何老爷爷的资料。搜索的结果都是跟何氏企业有关的，除了创始人和简略的介绍，大多都是公司的宣传内容，曲幽没有查到丝毫有价值的信息。
　　“也不知道在聊什么？”曲幽关了电脑，心里一阵阵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