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通幽》茶园满菊

4、第二章2

　　真的是乐极生悲。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江英，脸色比平常还要“平静”一些。曲幽一路上犹豫了很久才敢跟他讲话。
　　“江大哥，子矜哥哥今天晚上没工作吗？”她怎么这么走运。除了昨天，何子矜已经很久没跟她一起吃晚饭了。
　　“有。”
　　“啊？”她看了看来电，有工作还给她打了几十个电话，平常这个点他应该也没回家吧。又不是催她回去吃饭，怎么会打这么多。
　　“管家打电话来说，已经到下课时间，但是你还没有回去，打你的电话也没有人接。”何子矜是两场会议间接到管家的电话的。然后开始打电话联络曲幽，发现对方永远不接电话以后，直接取消了之后一场的会议开车去找。江英还在陪市里一个刚上任的部门领导吃饭，也被匆匆叫了回来。当然，这些，曲幽都不会知道。
　　其实曲幽在接到何子矜电话的时候就隐约猜测是不是自己闯了祸，可是何子矜的语气那么平淡，也听不出什么，只是让她站在原地，等人来接。张云陪她等到车，看到江英僵硬的表情，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己就立刻一溜烟的骑着车子跑了。不愧是江英啊，一张脸就足以吓跑人啊。曲幽觉得她一时任性不打电话回家的后果恐怕有点严重。
　　“江大哥，不好意思啊。”曲幽垂着眼睛，“让你来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小姐不用这么说。”
　　……
　　曲幽恨他的冷静！她的道歉如同石沉大海，听个响声就什么都没有了，明明也不是责怪的语气，可是就让她感觉糟糕透了。本来还想试探点什么，也没了问的性质。
　　“总裁今天很担心你，小姐下次有事不能按时回家还是要事先告诉管家一声。”江英突然又说了一句，吓了曲幽一跳。
　　“嗯，哦。”曲幽连忙点头。

　　江英把她送回家之后连车也没有下就离开了。曲幽看着很快消失的车子，心里越来越纠结，江英越忙，曲幽就越觉得自己惨了。
　　院子里面的灯已经亮了，她慢慢迈着步子，一步比一步犹豫。
　　何子矜在电话里说在家等她，过一会儿，他会不会骂她。可是，也没有必要骂吧，她已经十九岁了，偶尔和朋友一吃饭，晚了一点回家也不是什么大过错吧。况且，小云是为了庆祝她的生日，她也不可能拒绝啊。但是，她明明可以先打电话回来说一声的……
　　最近已经跟何子矜有了好几次摩擦，装傻撒娇都做了，曲幽实在不知道待会儿怎么面对何子矜。学习张云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自己收养的孩子越来越不听话，甚至晚归都不事先知会，她也会生气。
　　“小姐。吃过晚饭了吗？”管家看着曲幽都已经到了门口，磨磨蹭蹭的脱着鞋半天不进来。
　　“嗯，吃过了。”曲幽点点头，看了眼客厅没有发现人。
　　“少爷在后院。”管家看她的表情，主动说出她的疑惑。
　　“后院？都这么晚了。”
　　“是啊，一回来就在后院，坐到现在。”
　　“没吃饭吗，是在花园吗？”
　　“我刚才去了一趟，在水池边。问要不要开饭，也不说话。”
　　“哦。那……”曲幽伸长脖子，把声音放小，“李奶奶，子矜哥哥是不是特别生气？我是现在就过去道歉还是明天再找机会。”管家姓李，乍一看就是一个非常开朗精神的老太太，但其实是和江英一样非常注重礼节，一丝不苟的人。虽然是管家，但天天住在一起，曲幽很尊敬她，没办法像别人一样那么清冷的直接发号施令。所以，她总是叫她李奶奶。
　　“少爷回来的时候很着急，倒看不出什么表情。小姐，你还是现在过去一趟吧，顺便帮我问一问要不要准备些宵夜。”
　　……
　　曲幽原来就觉得这个家简直大的离谱，非郊区，非偏远，居然能有前后院。不得不说，环境确实很好。整个后院的景致，曲幽最喜欢的就是后面水池边的藤椅。她刚来的时候，子矜哥哥经常和她一起坐在慢慢摇晃的藤椅上，一起晒太阳，一起聊天，就好像认识很久一样。这感觉，好像很久都没有了，今年开始，她不看书的时间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在那里坐着。
　　绿色的灯光映照着树木，何子矜果然在那里坐着。
　　“还要站多久，过来。”
　　“哦。”明明是闭着眼睛的，怎么会发现她站在这里偷看。
　　慢慢坐下，曲幽侧着头看何子矜。他还是仰靠在藤椅的靠背上闭着眼。
　　“子矜哥哥，你很累吗？”等了半天也不说话，曲幽只好自己先开口。
　　等了半天，何子矜也没有说话。
　　“子矜哥哥，我……是和小云一起吃饭去了。一时偷懒，就没打电话回来，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曲幽吞吞吐吐的解释，看着无动于衷的何子矜，咬咬牙，准备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可是突然全身僵住。
　　因为，何子矜忽然歪歪的倒过来，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曲幽全身僵硬的挺直，何子矜的气息好像都在耳边，她不敢回头。
　　“子矜……哥哥？”生病了？
　　“嘘……”
　　“哦。”藤椅一直微微的晃动，曲幽保持姿势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好累。
　　“呼……”何子矜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带到怀里，慢慢靠在椅背上。“累了怎么也不说。”
　　啊？何子矜今晚是不是通灵了，怎么总是知道她在干什么，想什么。但是……他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曲幽心里稍稍有点放心，自顾自的想着，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往何子矜的怀里又动了动。丝毫没有注意到后者盯着她脑袋的复杂的眼神。
　　坐了一会儿，花园里面很静谧。曲幽慢慢地放松下来，眼睛眨了几次，几乎要睡着。她有点累了，今天跟着张云走着去吃饭，然后又散了会儿步。她好像很久都没有在外面走过这么久了。
　　“这是怎么回事？”下巴突然被捏住，曲幽一下子张开眼。她被迫仰着头，直接看到了何子矜的眼神——一种夹杂着愤怒与惊恐，几乎要喷出火焰的眼神。
　　“什……什么？”藤椅边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可是此时映照着何子矜的表情却格外恐怖。曲幽被吓得结巴，背后冷了一片。
　　“嘴巴……”何子矜伸出拇指轻轻揉着她的唇，声音变得低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肿？”即便这么昏暗，还是可以看到曲幽的嘴唇一片红肿，简直像做过什么一样。
　　“肿了？”曲幽小声重复，突然反应过来，“我……今天我和张云去吃川菜了。”她今天吃的很高兴，一个人几乎解决了大半的虾，是一直觉得嘴巴麻麻的，可是没想到会肿起来。“我太久没有吃辣的东西了。”张云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本来还以为今晚就算平安度过了，现在居然把何子矜惹得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她。
　　“被辣的？”何子矜一愣，轻轻又揉了几下曲幽的唇。脸色好了一些，目光看向曲幽的眼睛，好像打算说什么。
　　“子矜哥哥，是不是肿的很厉害啊？”
　　“你怕我吗？”
　　话题突然一转，曲幽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何子矜的脸，眨了眨眼，这是什么问题？突然呼吸停滞。
　　何子矜在……亲她？

　　何子矜今天有些失控了。
　　为了曲幽的生日，他一个星期前就让江英把生日当天的大小公事都挪到这周处理。能提前的会议都提前，实在挪不开的就由江英和刘成代他出席。曲幽最近好像都没有什么精神，他也一直忙着，每天回去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只能看看她也不忍吵醒。他想在她生日的时候好好陪着她，好好的和她交流。想法是很美好，可是，何子矜其实很烦躁，自从那天柳瑞啸对他说出那番话，他就开始烦躁。
　　父女！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来在别人看来，他们更像父女。
　　自从曲幽接受治疗后，就真的不再失眠。他陪了她一年，带她熟悉现在的生活，适应现在的状态。结果也是他想看到的，曲幽变得很依赖他。偶尔忧郁，偶尔耍些小脾气，毫不犹豫的叫他子矜哥哥。他宠她，惯她，不给她任何压力，只想让她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一起看上去都很好，直到柳瑞啸一语惊醒梦中人。
　　原来他们彼此的熟悉和亲昵居然是朝着父女的方向发展！曲幽对他的毫不犹豫，撒娇任性耍小脾气，是因为他给她的感觉像爸爸一样吗？
　　他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可笑的发展。
　　也许一开始是因为多年的感情作用让他忍不住对她多一些关爱。可是，宠一个人也是会形成习惯的。特别是何子矜，他的人生本来可能会一直在阴影笼罩下变得惨淡，可是当他不自觉的全身心投入到曲幽身上，生活里面就好像有了光彩。爱曲幽也让他明白了爱，这是一件很矛盾但是又确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证据很明显，曲幽的种种早已经开始牵动他全部的情绪。
　　接到管家的电话，他连忙打电话找人，可是居然无人接听。他取消了会议亲自去找，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刘成通知了人手，江英让他先回家等消息，保证会带人回来。一向不多话的江英居然又特意折回来告诉他，调整好心情，他的表情可能会吓到曲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但江英那么说，可见自己的表情很吓人了。
　　人回来了，他叹服了，认了，只要抱着曲幽，他果然就能够安心。
　　可是就在刚才，那么娇嫩的红唇，他无法想象是不是有了什么别的人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甚至，采摘了属于他的美好。一瞬间爆发的情绪几乎让他有些控制不住，很明显的，怀里的人也被他吓到了。
　　忍不住也不想忍，这个小误会让他清楚的认识到，曲幽必须得明白一些事。他不应该再用时机没到，曲幽还小等等理由压抑自己，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如果她对他有不正确的印象和想法，最好就是现在，由他亲自纠正。

　　子矜哥哥真的在吻她。
　　曲幽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不是轻轻的碰触，没有立刻跳开说是误会。就这么强悍的吻着她，难道，何子矜喜欢她吗？
　　“闭眼。”缠绵稍稍松开，醉人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眼睛上，“不要怕。”
　　舌头被一点点卷住，何子矜的声音不同于以往的温柔，是像情人一样的低喃，这感觉好像做梦一样。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偷偷的喜欢何子矜，那么出众的何子矜。可是介于自己尴尬的身份和几乎残缺的记忆，她不觉得她有什么资格去乱想些别的，只是偶尔闹闹脾气，希望能多一些何子矜的目光。
　　可是何子矜主动亲她了，那是不是表示，他也是喜欢她的。会吗？他没有明白的说过，对她的语气一直都像是对小孩子一样。他甚至没有带她去过任何公开的场合，没有向外人介绍过她，这样，会是喜欢吗？是像她喜欢他一样的那种喜欢吗？
　　夜色已经慢慢深了，曲幽的复杂心情很快被何子矜重新覆上的吻赶的远远的。

　　“幽幽，你知道我刚才是什么意思吗？”
　　何子矜把她抱到怀里，拇指慢慢扫着她的脸。
　　“……”曲幽脸通红，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劲儿的低头。可是，何子矜不允许她逃避，手一用力，逼她面向他的脸。
　　“你不讨厌对不对？”
　　“……嗯。”
　　“那喜欢我这么对你吗？”何子矜含笑看着她左闪右躲的眼神，问完话，不意外的看到她更加慌张的眨眼四处乱看。
　　“幽幽……”
　　何子矜看着曲幽脸红害羞的小样子，动情的想要继续亲亲她，刚低头，就被她伸手堵住嘴巴。
　　“子矜哥哥……明天，是我的生日，你……陪我一起过好不好。”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湿湿热热的气息，曲幽一下子收回手，却被何子矜更快的抓住。
　　“好。”边点头边吻了吻曲幽的手。
　　“子矜哥哥，你……”何子矜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对她动手动脚的，简直像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曲幽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
　　“哦，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叫人准备……”曲幽推了何子矜一把，迅速站起来，也不管何子矜的回答，头也不回的往屋子里面走去。
　　她的心跳得好快，在有那么一会会儿，肯定就要跳出来了。

　　月亮都已经升上天空了，何子矜一路目送曲幽几乎是逃跑的身影，乱了一晚上的心情突然很愉悦。曲幽不会知道，刚才，他有多紧张。
　　手机震动，何子矜看看手表，面无表情的接通，沉默的听着对方回报的消息。
　　“跟少爷想的一样。暗线都已经摸清楚了。”
　　“不要打草惊蛇。”
　　“我明白。不过，少爷，听说你今天下午会都没开就走了，三爷在老爷子面前可是说了不少难听话。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不是已经答应了我会先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吗？”
　　“爷爷的态度呢？”何子矜没有直接回答。
　　“不像是生气，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对方顿了顿，“你是不是跟老爷子达成了什么协议？三爷挑拨好几次了，他都没有表态。”
　　“不要多问。”
　　“……好吧，你有准备就好。少爷，曲幽小姐……”
　　“舅舅。”一条金色鲤鱼突然跃出了水池，何子矜看着它带起的层层涟漪，语气不再冷酷，“舅舅，这些事情都不会牵扯到她。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阿矜，你从小就聪明，舅舅一直以你为骄傲，看到你终于也有重要的人，舅舅也很高兴。你妈妈要是知道了也会……”
　　“舅舅。”何子矜冷声打断。
　　“算了，你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就好。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对曲幽的过度保护早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老爷子说她无关紧要，虽然无形挡着别人的好奇。但是何氏人多关系复杂，你自己也要想好。有时候，适当的公开反而不是什么坏事。很晚了，好好休息吧。”
　　何子矜慢慢回头看着黑暗中的建筑物。白天那么光鲜的外表，此刻看上去也只是巨大的阴影，甚至还有些恐怖。

　　把曲幽公开？或者应该说，向曲幽公开自己？
　　不能。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