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通幽》茶园满菊

3、第二章1

　　曲幽几乎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和赵云一起坐在露天体育场的看台上，毫无焦距的看着别人踢球。
　　“哎。”张云好像比她还没精神。听曲幽说了昨天的事，张云先是兴奋，然后更加垂头丧气，“何大哥身边的人怎么都这么聪明，这么大手笔呢。”再比起她收到过的那些不痛不痒的东西礼物，张云吸气，振臂直呼，“啊，谁能听到我的心声，给我一点钱啊！”
　　“你们社又缺钱了？”曲幽了然的问。
　　说是社，其实不是学校的社团，这是一个纯粹由一帮都爱好动漫的人自发形成的组织。张云是里面元老级的人物，也是最大的资金提供者。
　　“嗯，我们的服装太老了。”张云手托腮，“动漫发展太快了。画质越来越好，情节越来越丰富，把我们的胃口都养叼了，去年做的服装已经不能看了。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啊。”
　　曲幽看着她苦恼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除了许久的疑惑。
　　“小云，为了一个爱好，你会不会付出太多了？”零用钱全耗进去了不说，还曾偷拿张妈送给她的项链去卖。为了防止她失心疯，花钱大手大脚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算计，张爸张妈把张云所有的财政问题都交给了铁面无私的张馨。她认识张云多久，就见到张云为了钱跟她姐姐斗争了多久，本来就有些生疏的姐妹情因为张云不理智的用度，更是经常发生冲突。
　　曲幽没有什么特别深的爱好，也从来没有为了什么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她有时候会羡慕张云的执着，可是也有点怕那种冲过头的感觉。事实上，曲幽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她虽然有一个对她非常好的监护人，但是……那感觉怎么说呢？何子矜不是爸爸，不是妈妈，也不是亲哥哥。她心里总是有道限制，总是不敢太过放肆的。当然，至今为止，她也没有为了什么失去理智过。想来以她的性子，以后恐怕也不会有。
　　“这不仅仅是爱好。”张云慢慢地回答。
　　或许于别人看来，她张云就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儿，跟小朋友一样喜欢那些幼稚的东西。当然，也有一些比较宽容的人说，这是纯真。张云虽然经常对别人进行洗脑式说教，可是鲜少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动漫。
　　“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习惯？”
　　“嗯。习惯。”张云站起来拍拍裤子，“我问你，如果何子矜结婚了，你会怎么办？”
　　“什……什么？”曲幽一个激灵，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是说，如果，你一个人的子矜哥哥结婚了，不要说你没有想过。何大哥有25了吧，有喜欢的对象也很正常。那么，他如果结婚了。你，要怎么办？”
　　曲幽看着张云。她碰到她的底线了，所以张云开始攻击了。
　　“不怎么办啊。子矜哥哥结婚了，那，那很好啊。我不就又多了一个嫂子疼我。”
　　“死撑。”张云睨了她一眼，“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
　　“就是你现在的这种感觉。你习惯了何大哥是你一个人的何大哥。多了一个别的人来抢，感觉很不好吧。”张云的态度稍稍缓和了些，“我姐说，我们社就是一群闲杂人等。我说不定被那群人骗了一直拿钱养着他们都不知道。其实不是没有，是有那么几个人。但是，我在那里面还有几个朋友，几个真心的。我早就习惯了和她们在一起为了一个展熬夜，为了一个策划忙得昏天暗地的感觉……”
　　张云还说了些什么，可是曲幽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个问题上了。

　　何子矜已经25了，有女朋友很正常，早晚……也会结婚。

　　“算了，不说这个了。”张云推了推她。“过几天是你生日吧。哎，哎？幽幽？”
　　“啊？”
　　“你生日快到了吧。”
　　“嗯。”
　　“时间过得很快啊。哎呀说真的，你的生日我比你还期待，真想看看何大哥今年又送给你什么。”
　　“哦。”曲幽的目光又转向别的地方。
　　“我刚才说的话别放在心上。”看到曲幽有点恍惚，张云挽着她的手，“何大哥对你这么好，结婚了也会是一样的。”
　　事实上，张云一直觉得何子矜对曲幽好过了头。只是张馨警告过她，不许问曲幽任何有关她被收养的事情，加上她自己也有一堆要烦的，也就一直没有怎么关注他们。
　　其实呢，曲幽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情况。去年夏天，何子矜对她说，她身体已经康复了，以后不用再看医生了——其实那个医生每次来也只是和她聊聊天，偶尔做些身体检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何子矜只是告诉她，是很久以前车祸的后遗症，可是她也并没有感到有什么确切的不舒服的症状，现在回想起来，仅仅是聊天和放松，那应该是更加接近于心理治疗的东西。
　　去年十一的时候，何子矜带她去了马尔代夫。一回来就告诉她，已经给她请了家教，她就在家里学习，之后愿意参加高考还是继续在家学习都由她。于是，她为了能去上大学，就开始过起了天天从早到晚恶补做题的生活，直到有天晚上，何子矜送给她一颗粉橙色的宝石，她才恍恍惚惚的知道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后来张云去找她玩儿，看到那颗宝石，惊讶了好久。
　　“Padparadscha！这么大？”张云轻轻端详着，“曲幽，你怎么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随便放着。”
　　“啊？”曲幽吓了一跳，她知道这是颗宝石，可是没想到张云看到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因为是何子矜送的，他不仅记得连她自己都忘记了的生日，还精心准备了礼物。曲幽昨晚看了很久，但是思绪总是飞到何子矜身上，最后睡着，东西也就放在床头柜上了。“这个很贵吗？”
　　“等等啊，我看看证书，5.2克拉！曲幽，你这个小富婆！”
　　“真的很贵啊？”曲幽心里有点不安，何子矜已经对她很好了，现在还送给她这么贵重的礼物，这样好吗？
　　“亲爱的，红莲花蓝宝石超过1克拉就已经具有收藏价值了，5.2，坦白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哎。我妈有一颗3克拉的，宝贝的要命，碰都不让碰一下。这市价多少啊，不对不对，珍品，有市无价啊……”张云激动了半天，突然抬头看着曲幽，“何大哥送你的？”
　　“哦……嗯。昨天是我的生日。”曲幽怔了怔回答。
　　“没有天理！”张云突然大嚎一声，“我一定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我生日都从来没有人送过我这么极品的宝贝。”
　　“小云。阿姨可能是害怕你把它们偷偷卖了。”
　　“哼……”
　　后来曲幽尝试问何子矜宝石的价格，也委婉的暗示着，她其实不需要这个，也根本用不到，最好还是还给他。可是何子矜那么聪明的人，居然一点也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最后，可能因为她经常提，何子矜还对她说，要是她喜欢，下次再送别的颜色的宝石，他会帮她集齐彩虹的七色，吓得曲幽再也没有开过口。

　　回忆结束。
　　曲幽突然觉得有点羞愧。去年的她，还会为何子矜对她太多的记挂太多的好而感到不安和感激。今年……她同样不安，却已经是因为觉得这种关爱已经不够了。
　　她享受了太多美好，已经变的贪婪了。

　　思绪混乱了几日，生日的前一天，张云给了她一个惊喜。
　　一下课，她根据张云的课表，去教学楼底下等她。可是过了半天，也没有人看到她出来。正准备打电话给她时，就看到罗阵脸色不自然的走过来。
　　“嗨，罗阵。”曲幽连忙挥手打招呼，“看到张云了吗？”
　　“嗯。”罗阵站在她面前，表情很犹豫。
　　“怎么了？”曲幽看着高高大大的罗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奇怪。
　　罗阵扭捏了半天，突然伸手在她胳膊上重重拍了一下，“生日快乐！”说完就快步走开。曲幽被他拍的吓了一跳，看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眨了眨眼。然后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惊讶的发现，上面居然贴了一张纸条，是淡粉色的便签纸，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蛋糕，然后是几行漂亮的字：曲幽，生日快乐！
　　曲幽尚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后面一个陌生的女声再叫她的名字。
　　“你是曲幽吗？”
　　“啊？哦，是。”曲幽回头是两个小个子的女生肩并肩看着她，是一对双胞胎，她曾经在等张云的时候见过她们。
　　“嘿嘿。那就是你啦！”双胞胎中的另外一个笑嘻嘻的说着。两人同时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生日快乐哦。”
　　“你们……”曲幽左右看看，同样是两个贴着祝福的便签，她想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两人却快速跑开了。
　　“嗨。”这次是一个很高的帅哥，“生日快乐。”然后打量了一下她，把便签按在了她的包上。
　　虽然下课有一会儿了，可是周围还是有些人停下来在看了。
　　曲幽不知所措，想要离开，又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时都忘记了给张云打电话。就这样，在犹豫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十几个人过来祝福她生日快乐，还在她身上贴下便签。男生都统一的贴在了书包上，女生就毫不客气了，她的胳膊上，腿上还有鞋子上都被贴到了。
　　曲幽最初觉得很不好意思。可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就站着不动了，对每一个前来祝福的人都道了一声谢谢。

　　这么天马行空的祝福方式，只有张云那个家伙能想到了。

　　“回头。笑！”张云拿着DV从一大团小叶女贞丛后面窜出来，确定储存了，然后“啪”的关掉画面。“嘿嘿，都拍下来咯。”
　　“你这是干什么啊。”曲幽故意嘟着嘴。“吓了我一跳，看看我身上贴的。”
　　“没办法啊。”张云摇了摇机器，“明天你生日嘛，我猜何大哥应该有所安排。他那么大手笔，我就不往物质礼物方面去了。”
　　“小云。”曲幽走过去挽着她的手，“生日什么的，我其实不在乎的。”
　　“嘿嘿。去年不知道错过了，今年知道了，总得表示下。走，我请你吃饭，我们社的私房菜馆哦，川菜做的那叫一个令人流连忘返。”
　　“嗯，嗯。”
　　“等等。”张云突然站定，曲幽走得太快又挽着她，被狠狠的拽了回来。
　　“怎么啦？”
　　“你不回去吃饭不用跟何大哥说声嘛？”免得某人最后又骂她。
　　“不用了吧。”曲幽想了想，“他最近都不回来吃晚饭。”
　　“不用给家里打个电话？”
　　曲幽抿着嘴看着张云。
　　“嗯……不用。”
　　“那走吧。”
　　“嘿嘿。”

　　“吃这个，吃虾。B市的川菜馆儿我都吃遍了，这家的盆盆虾绝对无人能比。”张云一个劲的给曲幽夹菜。
　　张云的过度热情是有原因的，一来，今天是曲幽的生日。二来，张云反思了下，她那天话说重了，看着曲幽好几天都若有所思的样子，张云觉得自己真是造孽。
　　“这家人好多。”周围闹哄哄的，让曲幽的讲话声音都不自觉的大起来。
　　“这就是人气啊。”张云拨着宫保鸡丁的花生米，“别看这么小的店，座位需要预定呢。”
　　“哎？真的啊。”曲幽吃得高兴，又反应过来，“你提前多久定的啊。”
　　“我是老客人了，不一样，要吃提前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那我们下次还来好不好，我感觉我好久没吃过这么辣这么爽口的东西了。水，水。”曲幽边吸气边讲着，吸进去了一片红椒，呛得直咳嗽。
　　“喝牛奶吧，解辣。”
　　……
　　两人边吃边聊，声音埋没在吵吵闹闹中的食客中，以至于忽略了彼此的包中闪烁了很多遍的手机。

　　结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曲幽也没想到只是吃个饭，居然用了两个小时。十一过后，天黑的就快了，出门一看，天色已经变得昏暗。她们吃得很撑，也完全忘记了别的，张云推着她心爱的小山地，两人一路慢悠悠的散着步。
　　“谢谢你啊，小云。”本来静静地走着，都让张云有了点困意。吃饱就睡，一向是她的习惯。
　　“怎么了？”
　　“感觉好不真实。”曲幽慢慢吐气，嘴边还有点辣。“我觉得我的人生好像是重头来过的，所以……”曲幽慢慢转头看着张云，“一切都有新鲜感。”
　　“新鲜感？不是吧，出来吃个饭就新鲜感。何大哥应该经常带你出去的吧。”
　　“没有啊。”
　　“骗人。”
　　“真的。”曲幽肯定的点了一下头，“子矜哥哥……好像不太愿意带我出去。”
　　“他肯定特忙，张馨也是，天天都见不到面。我现在还没有办法想象他们的生活，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张馨也确实很辛苦，我要是她，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妹妹，应该也会很头疼。”
　　“你居然会这么说？”曲幽惊讶的问，张云什么时候也会站在张馨的角度看问题了。
　　“嘿嘿，偶尔换位思考有利于身心健康。”张云显然不愿多说。
　　曲幽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再问。
　　“现在几点了？”
　　“我看看。”曲幽没有戴手表的习惯，伸手去掏包里的手机，摸了半天才拿出来。屏幕刚好一亮，她看着来电，是何子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