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通幽》茶园满菊

13、第 13 章

　　第七章

　　假象之所以“假”，是因为终究会破灭，成不了真。一旦到了破灭的地步，当事人往往有种恍若隔世感，这么说或许也不够准确，应该说，那是一种常年不见太阳却突然晒到阳光的感觉。光线刺的眼睛发痛，全身突然暴露在外，赤裸裸的，好像没有穿衣服一样。
　　大体上，这不是一个会令人愉快的场景。

　　整整十天过去了。曲幽混混沌沌的过了十日，心情越来越凉薄。每天混混沌沌的游荡、找工作，好像这是她唯一一件可以做的事情。

　　可是此刻。
　　曲幽只恨不得自己找一个洞钻进去。
　　“曲小姐，我们看了你的简历，你之前没有任何相关的工作经验，甚至不能够提供你的学历。请问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一个盘着头发的女子不光面色不善，说话也很直接。
　　曲幽尴尬的捏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好意思。我说话直接了一些。”面试的女子生硬的说着，可是没有露出丝毫抱歉的语气。“从刚才几个基本的业务问题可以看的出，你应该完全没有任何经验。我们公司的招聘要求写的非常具体，要有至少两年的从业经历。老实说，曲小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通过简历删选甚至笔试，走到我这里的。当然，是有很多人在笔试中作假甚至抄袭，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蒙骗到最后。”
　　“李姐……”旁边的一个男子连忙打断女子的话，对曲幽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曲小姐，你的面试结束了，请你回去等我们的通知。”
　　曲幽抓起自己的小包，连忙就想起身走。
　　“干什么？”姓李的女子甩开男子的手，“你这是在教我怎么面试员工吗？”
　　“不是的，李姐，你情绪太激动了。”
　　“激动？”女子冷笑一声，突然站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声音放大，“我怎么会激动。面试员工而已，值得我激动吗？”
　　“李姐！”
　　“曲小姐，我不是针对你。”女子突然转过来看着站着不知所措的曲幽，目光直直的，“只不过现在有太多人像你一样，华而不实！仗着自己年轻，还有几分姿色，借着那不知道是运气还是什么的，随随便便就把那些努力的人踩在脚下！”
　　曲幽被这个场面还有女子越来越凶的语气吓得不敢喘气，一时间忘记了走。
　　外面等着面试的人已经围在了门口看热闹，有些人疑惑着探头，有些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女子突然面朝着外面，看着堵在门口的人群，嗓音又提高一些。
　　“这也是我想对每一个新员工说的话！请你们踏踏实实的工作，不要玩一些小伎俩，不要在背后搞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围观的人一时一脸了然的样子，眼睛里面看着曲幽有着点点了然和不屑。男的面试官看情况不对，连忙打了个电话，对曲幽做了一个手势。曲幽反应了过来，在一群人的怪异目光中头也没有抬得快步挤了出去。
　　出了公司，曲幽快步走了好远才停下。
　　刚才的感觉像是看了一场戏一样，可是在那么戏剧的场景中，她居然也扮演了一个角色。站定，平静心情后，才隐约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男的面试官。
　　“不好意思，曲小姐。”看的出男子是一路跑过来的，他递过自己的名片，气喘吁吁的解释，“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没……没关系。”
　　“不，真的很抱歉！其实……总之，总之就是我们的工作处理不当。希望你不要介意。”
　　“真的没关系。”曲幽被对方一连串的道歉弄得不知所措，“其实她说的也对。我……我确实什么都不懂。可是，可是我真的我没有做什么手脚，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入面试的。”
　　“曲小姐，你别紧张。”男子阳光的一笑，“我叫杨凌星，其实我也才刚进公司一年，还是个新人呢。我追来主要是想跟你道歉。李姐是我头儿，她平常不这样的，最近让人摆了一道，挤掉了升职的机会，她为那个职位努力了很久，所以最近一直憋着一股火。但是她这么一闹，以后恐怕……哎，算了，反正，反正你别往心里去。”
　　“……哦，谢谢。”曲幽看着杨凌星，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其实刚刚一直都在状况外，除了尴尬一些，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可是看着杨凌星特意追出来解释，无论如何，这声谢谢还是要说的。
　　“那好，希望以后有机会成为同事，我得回去了，再见。”
　　杨凌星说完又火速的转身跑走了，留下曲幽站在原地，心情一时整理不出个头绪。

　　刚才那场闹剧虽然与她无关。
　　可是还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情绪出现了。
　　那种感觉叫疏离。
　　曲幽站在大街上，迷茫的看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一瞬间有种晕眩的感觉，好像这个世界，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真实的。只有她，飘忽不定，找不到自己的前尘往事，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回到租住的小屋子，慢慢的把身体移到镜子前。
　　曲幽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不敢相信的摸了又摸，自己是不是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掉了。
　　过去的生活是不是一场梦？怎么她的生活变化这么大，周围却仍旧可以这么平静。

　　曲幽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她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完全不是她要的，她开始恐惧了。是不是如果她不主动回到过去，她的生活就会这样继续下去。

　　承认吧。
　　她好想回B市，好想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些熟悉的人身边。
　　何子矜呢？
　　他怎么还不来找她，怎么还不来。

　　最初的感觉其实是类似于赌气的。
　　曲幽内心最隐秘的声音在说，坚持住，何子矜回来找你的。
　　何子矜会来找她的。
　　等到那时候，她一定要哭死，一定要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咬他。
　　怪他乱结什么婚，怪他把她丢了都没发现，怪他怎么这么久还没来找她。她都在这里好几天了，他怎么能把她丢在这里好几天？

　　这些曲幽不是没有想过的，每次告诉自己“我很生气，我很生气”“我要过新生活，全新的生活”可是每次心理面都在喊着：何子矜你怎么还不来！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曲幽害怕了，绝望了。

　　“……那么又到了今天的听众热线时间，让我来看看哪位幸运听众能够得到我的箴言教诲……呵呵，开个玩笑，好，电话接通了，您好，请问贵姓……喂？你好，请问有人在听吗？”
　　曲幽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试着张了张嘴，可是没有发出声音。
　　“不好意思，这位听众，因为时间问题，我们可能要……”
　　“我很怕……”
　　“喂？你说什么？怕？”
　　“好怕……”
　　“你是说好怕吗？”王语嫣忍不住在内心长叹一声，又是一个摸不着边际的听众。“这位朋友，请问你现在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曲幽哭了很久，声音沙哑，以至于王语嫣完全没有听出她是个女的。
　　“我……一个人……”曲幽看着黑暗的屋顶，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个人……”
　　“这位听众，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你方便声音大一点吗？”王语嫣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皱了皱眉。对方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我……”
　　“喂？喂？”王语嫣听着电话的嗡嗡声，心里一阵不妙，拼命对导播做手势。之前就出过这种事情，有人想不开要自杀，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电台宣告死亡的。

　　曲幽拿着手机，突然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在沉静了一天之后，她好想听到人讲话的声音，看了看表，抱着录音机坐在床上，听到主持人的声音的时候，她突然打了电话，可是立刻的，她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愣了一会儿，关掉收音机，她慢慢躺回床上睡着。
　　此刻，曲幽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通电话已经连接上了另外一段她未尽的缘分。

　　“哎呦，我看你纯粹想多了。”编辑王美美拍拍牛仔裤，背上某大牌最新款的桃红色机车包，准备回家。“照我看就是一个喝醉酒又失恋的人打来恶作剧。”
　　“可是我感觉不像哎。”
　　“行了，语嫣，我保证绝对没什么事儿。”
　　“但愿如此吧。”
　　王语嫣走出电台大楼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空，一低头刚好看到司机把车开到跟前来了。
　　“小姐，今天是不是晚了一些。”
　　“妈又打电话了？”
　　“夫人说今晚下雨，怕有点凉，叫我给你带了件外套。”中年人指了指后面的袋子。
　　“妈就喜欢操心，走吧刘叔。”

　　车子很快远去，天上开始下起一点一点的小雨。

　　“怎么了，吃这么一点？”
　　“没什么胃口，我晚上吃过饭了。妈，你不用天天晚上还弄夜宵，早点休息吧。”王语嫣放下筷子，拉着妈妈坐下。
　　“那怎么行，就天天早上在家吃顿饭，营养跟不上。”
　　“我又不是小朋友了……对了，我今天主持节目的时候听到有个人打来通特奇怪的电话，搞得我一晚上心神不宁的。”
　　“怎么回事？”
　　“不知道，没说几句就挂了，我同事都说是别人打着玩儿的，可是我就是心里都不舒服。”
　　“不要紧吧。”王语嫣妈妈说着宽慰的话，“下次要是再打过来，你就跟那个人多说说，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王语嫣站起身走到母亲的背后，轻轻的捏起了肩，“妈，老实说，我现在真是挺怕的。自从阿曲家发生那事儿以后，我就觉得生命太脆弱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
　　“谁说不是呢。”王妈妈把女儿拉到跟前，“要是小幽还在，现在也是大姑娘了。那孩子从小就乖巧。”
　　“妈，你怎么说的跟阿曲也……那什么了似的。警察只是说没找到人，她不一定……说不定她现在在哪儿活蹦乱跳呢。”
　　“对，对，那最好。”王妈妈连忙也接道。

　　曲幽生病了。
　　没觉得身体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只是全身提不起劲儿。这两天，她觉得心里越来越压抑，说不出的焦虑，严重的时候，要很用力的呼吸才能缓解胸口的憋闷感。她找不到说话的人，一个人在屋子里面静静的坐着，但是脑子也没有停止过思考。可是真说在想什么，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偶然抬头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脸上一片死气，她顿生恐惧。四处看了看屋子里面，这地方，此刻，她死在这里，是不是也没有人知道？
　　不要，她不要这么孤单，不要就这么孤单安静的死掉。

　　“好，现在，让我们来接听一位热心听众的来电。这位朋友你好，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你好。”曲幽有点迟疑，有点紧张，半晌才开口，声音沙哑。
　　刚喝了口咖啡的王语嫣急急放下杯子，扶住耳麦，“你好，你是……你是上周五打来电话的那位听众吗？”
　　曲幽茫然的回想，忘记回答。
　　“喂，请问你还在听吗？”
　　“……嗯。”
　　“这位听众，我一直很担心你。请问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王语嫣认定了就是那个怪人，这么迟疑的回话，这么压抑的声音，绝对是同一个人。
　　曲幽不明白对方怎么会这么问她。她只是想问问主持人，如果一个人心情特别不好，吃不下，睡不着，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如何生活该怎么办，可是还没有开口，对方居然就说担心她。可是当她听到那个明快的女声说很担心她时，她居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心情，一种……
　　“是的，我很想死。”
　　曲幽声音凝下来，一字一句的说。
　　成功的，电话那边静默了。曲幽居然有种想笑的感觉。
　　吓到了吧？原来自己还是可以吓到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