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通幽》茶园满菊

12、第二场变故2

　　何子矜明天要出差。晚上，曲幽打电话问他要不要等他一起吃饭，他语气听上去很怪，很冷淡，匆匆讲了几句就急着挂电话。当晚，何子矜并没有回家，第二天直接去了B市。
　　曲幽也没有上成课，因为她刚到教室门口，就看到林幽幽眼睛红红的等在那里，周围已经聚了一些看窃窃私语的同学。

　　两人选了一家咖啡店坐进去。
　　曲幽不明白林幽幽为什么又来找她，两人互留了号码之后一直也没有联系过。但是看她一直擦眼泪的样子，也暂时压下了疑问。
　　“你，不要哭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曲幽。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林幽幽拉住她的手，边抽泣边说。
　　“什么？”
　　“我……我不要嫁给子矜哥哥。”林幽幽呜咽一声，“我从小就怕他，我不要嫁给他……呜呜……”
　　曲幽如雷劈一般定在座位上。
　　“昨晚，呜呜……昨晚，何爷爷说让我们尽快订婚。我求子矜哥哥去帮我拒绝爷爷，他不同意。他好凶……我怕死他了。曲幽，我知道子矜哥哥很疼你，你帮我去求他，我不要嫁人，我还这么年轻，我不要订婚……”
　　“订……婚？”曲幽僵硬的重复。
　　“子矜哥哥从小就喜欢管着我。我调皮捣蛋，他一直很头疼，一直对我很凶，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那时候，爸爸安排我去瑞士读书，我好高兴……以为终于可以离开他了。可是，刚毕业，就被爸爸叫回来。我不知道，他们居然有这样的约定。怎么能这样，我明明……那么怕他。那天晚上，我在何爷爷家过年，爷爷说有事情要告诉我们，让我给他打电话。我不敢，就给他发短信。他本来说不回来的，结果晚上还是回来了……一定是那个时候！我说爷爷怎么一有事情总让我联系他，原来是这样！爷爷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撮合我们……他不知道子矜哥哥其实对我一点都不好……我做错什么了……爸爸还帮着他……还有子矜哥哥的爸爸，他卧病在床这么多年，他那么疼我，见到我的时候那么高兴，我怎么对他说……呜呜……”
　　“你是说真的吗？”
　　“你也觉得很可怕对不对。我昨天快要哭死了，子矜哥哥一直安慰我说，只是订婚，他可以给我时间去适应，他保证不会有媒体报道，保证不干涉我的生活。如果，如果我最后还是不喜欢他，他会放弃……你不知道，他那时候的表情有多可怕。我从没有想过，他其实在意我，去他的在意……我不要，我不想要……我不要订婚！不要……呜呜……”
　　“什么时候？”曲幽感觉自己的思维转动的有点卡，她白着脸呆呆的问着，“什么时候订婚？”
　　“爷爷说，他出差回来以后就订婚，下周一晚上，就在何家。我该怎么办？”
　　“周一晚上？”曲幽眨了眨眼，“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
　　“对啊，怎么办……曲幽，事实上，我早就知道你了。瑞啸哥哥跟我说，子矜哥哥很疼你，我一直以为，以为你们会在一起。我听说你也很喜欢弹古筝，就拜托啸哥哥把那架古筝送给你……其实，那是，那是子矜哥哥以前买的，古筝也是他逼我学的，说我太调皮，要磨练性子……我很自私，我想，既然你这么符合他喜欢的类型，我不如顺水人情送给你，子矜哥哥应该也不会生气。没想到……曲幽？你要去哪里？曲幽？”

　　曲幽没有听完林幽幽的话，就直接出了咖啡店。顺着路边慢慢的走，一直走到学校。本来还担心逃课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现在突然觉得很无谓了。

　　她直觉林幽幽说的是假的。
　　可是她的心还是好疼。
　　为什么呢？她难道不是何子矜的女朋友吗？他们之间不是互相喜欢吗？怎么何子矜突然就要和别人订婚结婚了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打通何子矜的电话，响了几声，就听到何子矜有些疲惫的声音。
　　“幽幽？”幽幽，到底是在叫谁呢？
　　“宝贝儿，怎么了？你在哪里，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吧。”
　　“你……昨天晚上怎么没有回来。”
　　电话那边一时有些沉默，“昨天晚上……有些事情，太晚了，就没有回去。今天直接去机场了，忘记对你说了。你等了很久吗？”
　　曲幽的心倏地一疼，眼眶迅速泛红。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哦，你好像说过下个星期一。那星期一晚上，我们去Sam那里吃牛排好不好。”
　　“……对不起，宝贝儿。那天晚上有安排……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下次再陪你去好不好？”
　　“……好啊。那我没事了。”
　　“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没有啊。”
　　“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熬夜了？乖一点，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知不知道？”
　　“嗯。”

　　晚上回到家，曲幽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电视，电话响了，管家连忙去接。曲幽慢悠悠的转头去看管家接电话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快速跑到何子矜的更衣间，曲幽心一沉，果然，那只手机还放在那里。她尝试开机没有反应，想了想，换了一块电池。
　　曲幽的手微微的抖着开始翻看短信。
　　收件箱里面最多的是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子矜哥哥，我是林幽幽，我回来了，爷爷说有事情要跟我们说，你今天回来吗？”时间，除夕。
　　“子矜哥哥，中午爷爷约了赵爷爷一起吃饭，我们在中岛，你来吗？”
　　……
　　难怪，何子矜这段时间这么忙，也总是不回来吃饭。

　　曲幽不记得周六周日是怎么过的了。
　　星期一下午她借口补课让司机把她送到学校，然后打电话问了林幽幽何家的地址，林幽幽一边惊讶的问她怎么会不知道何宅在哪里，一边说她以为那天曲幽先走，是不想管她了。林幽幽认定曲幽现在是要来帮她劝说何子矜的，急急忙忙的就告诉她地点和时间，还让她一定要及时赶到。
　　曲幽沉默的挂了电话，坐在学校的小湖边的长椅上。
　　不知道何家在哪里。
　　不知道何子矜的爸爸原来卧病在床，不，事实上，何子矜曾经轻描淡写的对她说：死了。
　　曲幽看了四个小时的湖水，然后走出学校叫了一辆计程车直奔何家的老宅。
　　何家的老宅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车，看得出来了很多的客人。曲幽长得漂亮，不言不语看上去很有些派头，进去的时候，警卫没有拦她。
　　原来这就是何宅，她自十七岁来到何子矜身边到现在，第一次见到他家的样子。她没有进门，随着人群走到门口便悄悄的躲到大门旁边的景观树后面。有两个服务生打扮的人，很高兴的聊着天。经过曲幽的时候，点头致意，然后继续边走边聊。
　　“真的是男才女貌哎。”
　　“就是啊，有钱人的神话啊。只是订婚而已，你看请了多少名流。”
　　“我听管家说今天进来的媒体都是筛选过的，啧啧……”
　　“哎呀，见怪不怪了，毕竟大少爷一直很低调，恐怕只是先知会媒体一声，免得日后公开了消息他们一窝蜂的大肆报道。”
　　“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里七年了，什么没见过。有钱人都这个样子，我给你说……”

　　曲幽走到宴会厅窗户前，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里面发生的事情。
　　她一眼就看到一身火红的林幽幽，那颜色真的很适合她。像火又像风一样的人，好耀眼。对比之下，曲幽觉得自己好苍白。林幽幽的笑看上去很冷淡，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还会不停的往大门瞟。是在看她有没有来吗？太傻了，曲幽心里默默想着。
　　然后，曲幽屏住气的看向何爷爷另一手挽着的何子矜，她已经四天没有见到他了。
　　今晚他穿的比平日里还要考究一些，她不太敢看他的脸，怕看到他的笑容。可是忍不住的还是看了一眼，是侧面。何子矜在看别的地方，顺着何子矜的目光看过去，是林幽幽。
　　天色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外面没什么人。建筑隔音效果很好，里面看上去很热闹，她在这里却什么也听不到。三月中旬，晚上还是有些凉的，起码曲幽的手都已经凉的没有知觉了。
　　挪动脚步，走到一颗大盆栽跟前，曲幽以极慢的速度蹲了下去，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她的身体麻麻的痛，露在外面的肌肤很冷。她努力把自己蜷在成一团，假想自己在一个球里面。
　　不知道保持了这种姿势多久，曲幽听到脚步声，突然清醒。她迅速站起来，往外走去。

　　出租车开得很快，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曲幽早就感觉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回家，管家应该着急了。
　　可是，她突然坏心眼的想，就让你们着急好了。她决定不回去了。
　　“司机，去机场。”
　　这不算是个临时的想法，可是这个行动很临时。从那天听完林幽幽的话，她就这么想过了。今天，她是来证实的。如果事情确实发展成了这样，她不觉得自己可以留下来了。可是她准备的东西实在很少，她没有独自离开过B市，没有单独出去旅行过，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只带了平常出门逛街时的小包，一张长期放在身边的卡，一张随时放在包里的身份证，手机，还有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这些都是何子矜给她的。
　　何子矜，好陌生的人。
　　林幽幽，曲幽，幽幽……原来，自己是个代替品。
　　多可笑。何子矜多可笑，这么几年，宠的她上了天，居然只是因为他心心念念的人还在远方。那么，过了今晚，他会怎么跟她说呢？
　　幽幽，对不起？

　　曲幽买了最近出发的航班，昏昏沉沉的随便一看，是去C市的。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曲幽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了，所以每时每刻都在经历一些陌生而不知如何自处的事。
　　坐在飞机上的那一刻，她大口喘着气，简直像逃难一样。她想到很多事情，想到还在沉睡的张云，想到管家奶奶，最清楚的，还是吴清的故事。原来她周围发生了这么多故事，可是这些故事怎么好像一瞬间都离她这么远。

　　飞机落地平滑的时候，曲幽终于放声大哭。那歇斯底里的样子让周围的乘客都吓了一跳，空姐急忙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她哭的很没有形象，听到有人跟她说话就使劲的摇头。头发那么长，纠结在一起，活像个疯子。
　　空姐看她情绪好像很不正常，就帮她联系了机场的工作人员，护送她到机场宾馆。

　　曲幽彻底失控了，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夜，想用泪水冲掉所有的虚假和幻觉。
　　天亮的时候，她终于累的沉沉睡去。
　　在机场宾馆住了三天，曲幽想了很多。最清楚的一点莫过于：她是一个人了。

　　早早的退了房，叫了辆车进到市区。曲幽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旧的她早就扔在B市了。走到银行门口，想了想，又进去办理了一张银行卡，把所有钱全部转了进去后，在银行柜员吃惊的目光中把手中B市的卡慢慢折变了形。这里面是她平时零用的钱，何子矜的秘书会在每周日固定转款进去，何子矜对她很大方，钱不少，她平常很少花钱，现在倒是用上了。曲幽顿时觉得后怕，她思想准备做得多，但走的太仓惶，很多事情，她都没有考虑清楚，幸亏手上还有点钱，不然她现在能做什么？
　　随便租下了一间小房子，混混沌沌的在外面晃了一天，看到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走动，充满目标的生活，曲幽心思一动想去找份工作。
　　她都忘了，几天之前，她还是大三的学生，现在的她除了一张身份证什么都不能提供，再加上她如游魂一样苍白的气色，几乎刚进门就被拦下来了。
　　晚上的时候，曲幽在小小的房间小小的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家具都是上一任住户留下的，都是曲幽不熟悉的味道，她无法去考虑卫不卫生，只是很累很倦的把自己缩成一团。可是，身体越疲倦，脑袋就越清醒。
　　她在想事情，想很多，想现在怎么办，想明天怎么办——一点都不敢去想已经发生了什么。她只能想将来。想明天一定要打起精神，想明天一定要重新开始。
　　她想了很久，还是睡不着。眼睛在狭小的房间里面搜寻，看到一个非常古董的收音机。
　　“居然还可以用。”曲幽有些惊讶，同时发现自己的声音更沙哑了。找了一个正在放歌的频道，悠扬的马头琴之后是一个空灵的女声，曲幽躺回床上慢慢听着。

　　“OK，各位听众，今天的心情曲还不错吧？这首来自黄灿的《黄玫瑰》正是语嫣最近的心头好哦。买张发烧碟开车的时候听，真是太享受了!每次听到前奏的马头琴，语嫣都忍不住在内心呐喊，我要去草原啊我要去草原。不知道我们栏目的奖品什么时候能换成去草原的机票呢，这样我也会参加抽奖。要是抽中了，语嫣跟各位保证，到时候一定买把马头琴回来作为下次幸运听众的礼物。
　　好吧，导播对我比手势了，看来我又扯远了。来来来，进入我们今天的主题。今天《夜随你心》我们要聊的话题是……”

　　曲幽尝试慢慢放松呼吸，在零点到来之际，终于睡去。
　　一连几天，她几乎养成了习惯，每天晚上都听着点声音才能睡着。
　　一种习惯的建立好像只需要几天时间，曲幽对这个声音有了依赖。她现在知道这个节目叫《夜随你心》，主持人叫语嫣，具体不知道是哪几个字。曲幽每晚听到她的声音，听她活泼的语气，就反复暗示自己，看，要向她一样。这个主持人语速流利，风趣幽默，听她讲话，就好像在听一个老朋友讲话一样，会让她觉得，她的生活还很正常，这一切都还很美好。
　　一切都很好，曲幽再一次对自己重复。
　　C市的食物偏辣，她每次吃完饭都闹肚子，可是没关系。
　　会变得，一切都会变得很美好。
　　只要不去想发生了什么，只要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