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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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莫雨身体好转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众人便从潇湘岛告辞，一路又乘着马车返回洛道。
依旧是和来时一样，两个少年坐在马车上，其余人等从旁护送，遥遥地避开了风头正盛的巴陵镇，顺着官道行去。
一路上，巴陵镇的镇民们来往纷纷，口中所言俱是八角寨被彻底端掉的消息，有的心生遗憾，有的大快人心，还有更多的是不断泛着愁。
巴陵镇什么都好，就是山贼频出，八角寨之前虽然势大，却也愿意庇佑百姓，虽然时不时的需要一些上供，可到底是在百姓间博了好名声。
而此番八角寨莫名的被人彻底端了个干净，这巴陵县的山贼势力又将有一个新的洗牌，着实不让人倍感忧心忡忡。
马车外，就此担任了车夫工作，身为八角寨前任的寨主铁如山听到这些议论心里确实并不好受，八角寨也算是他一生心血所铸，如今被人血洗一空，换做是谁，谁心里都会有种抵触感。
此时此刻，听到这些村民们的谈论，世间的人情冷暖便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到最后，无论是受过八角寨恩惠的村民还是对八角寨敬畏有加不敢造次的其他山贼，在八角寨彻底崩塌的那一瞬间，心中关心的到底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利益。
没有人在乎一个叫铁如山的人的死活，也没有人在意，八角寨……究竟是怎么被灭的。
无奈摇头，不知为何，之前心中的那么一丁点的惋惜和不甘在这一刻里散的尽了。
虽然早就知道，彻底让八角寨从这个世间消失的人就坐在马车里，可是现在铁如山，对这些一路护送他前往昆仑隐世而居的人，却是半点恨意也没有的。
有时候，隐世而安，再不理会江湖中的纷争……也是不错的选择。
马车里，莫雨和穆玄英自然也听到了这一路上的议论和传言，浩气盟的人至今仍然未从巴陵镇里撤离，想来也是没有一个保护镇子的万全之策，不得已只能继续驻扎用以威示，而现在这些情况，却并不是穆玄英能够干预的了。
此时此刻，莫雨正难得休闲的靠在穆玄英身上养神，马车虽然舒适，可这一路颠簸也着实让人不太舒服，现如今有了个大型靠枕，正所谓不用白不用。
对于莫雨这种一点都不介怀的态度，穆玄英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眼瞅着自家小雨哥哥枕着自己的腿脸旁朝里靠着自己腰腹的模样就一阵心痒，又舍不得打扰对方休息，只能伸手轻轻搁在对方侧起的腰上，免得马车颠簸让人掉下去。
至于那些听在耳朵里的议论声，穆玄英表示他什么都听不到。
然而莫雨这一刻的心思却乱的很，十年来从未和眼前人分开，乍一想到以后这人要一个人去浩气盟，不知怎的就是倍感担心，明明人还没有走，就开始担心对方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冷，会不会受伤。
个熊孩子，除了让人担心，半点都不让人轻松。
感觉着少年的手掌上透过衣料传上身体的温度，莫雨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掌心。
“出了巴陵就到洛道了，等我这厢一路北上去了昆仑，那时候的你……怕是已经进了浩气盟了。”
微微一怔，穆玄英垂下头，却看不到莫雨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失落和忧心。
“你……要怎么去浩气盟？”
心知莫雨是担心他的一切，穆玄英心里也一阵发暖，交握住莫雨掌心的手微微使力攥紧，穆玄英抿着嘴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小雨哥……好像从来都不知道我的身世，对吧？”
微微偏了偏头瞟了他一眼，莫雨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不在意，轻轻打了个哈欠后又往里靠了靠，摇了摇头。
“你身世如何，其实我不在意……不管你是谁，是什么人，对我来说你只是毛毛而已。”
这话说的平淡，却不知为何出奇的暖心，穆玄英顿时嘿嘿傻笑一下，干脆弯腰低头掰过莫雨的脸凑上去在对方唇上轻啄一口，随即看着对方骤然红起来的耳根，笑得无比舒爽,随后就在对方发作前，岔开了话题。
“小雨哥，你不知道，其实我跟浩气盟……还是有些渊源的。”
暗暗白了一眼明明心情很雀跃，耍完无赖却非要摆的一副我不是坏人我是正人君子，你不能诬赖我这种奇葩德行的穆玄英，莫雨也懒得拆穿他，心说这小子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么无赖的做派，被他知道谁教的定要他好看。
然而未免再被他找着各种方法吃豆腐，莫雨干脆放弃了舒适的人形靠枕坐起身来，俊美的脸颊上被发丝压红的细纹看上去很是显眼，却莫名地有种慵懒的感觉。
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自家小雨哥的模样，穆玄英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欣赏，眼看着莫雨的神色在他的目光下从不自然慢慢变得越来越阴冷，心知再这样嚣张下去会不妙的穆玄英立即收回视线，一本正经的继续刚才的话题，仿佛刚才那一幕完全没发生过一般。
当然，这种态度让莫雨越发确定了知道谁谁带坏他家小孩一定要往死里揍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爹的名字……叫穆天磊，之前一直住在南屏山的望北村。我三岁那年呢，我爹因为救了现在的浩气盟盟主，结果为村子带来杀生之祸，小雨哥你知道的，就是……你师傅也在追查的那个前明教法王，血眼龙王萧沙……那时候我爹为了保护村子里的人，舍命搏杀，带着望北村剩下的村民们突出了围杀，最后拼了一死一刀砍断了望北村的吊桥断了追踪者的后路，坚持到了天策的援兵增援。”
慢慢诉说着往事，那些在前世看上去格外难以接受的讯息在这一刻却不知为何显得很平静，穆玄英微微仰着头，看着马车车顶微微摇晃的用来装饰的流苏，半晌无言，直到他不知何时早已经紧紧攥住的拳头轻轻被人握住。
莫雨此刻似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不会劝人，也说不出那些个不切实际的冠冕堂皇的话，所以他也就只是静静挨着眼前的少年坐着，轻轻握着他攥成拳的手，虽然不说话，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忧心。
微微笑了笑，面对这样的状况，穆玄英心里那种隐约的绞痛慢慢消散开来，伸手反握住对方的手掌轻轻摩挲了片刻后，才继续开口。
“那一次，我爹就那样去了，我娘虽然在那青翼蝠王的追杀下侥幸保住了我们母子两人的性命，却在听到我爹死讯后，万年俱灰，不得已将我放在木桶中顺流而下飘到了稻香村……投河自尽追着我爹的脚步去了。”
目光微微一凛，莫雨看着眼前少年颇为低落而黯淡的眼睛，心里忽然抽疼起来，良久，竟然是忽然轻轻开口。
“毛毛，其实……有些事情，你不必太过悲伤，在我看来，你父亲遵循大义，不惧生死。这种只求本心的做法定然不曾后悔，而你的母亲，她保护了自己的孩子不被仇人所杀，追随自己心爱之人而去，这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抬眼看向莫雨认真的表情，穆玄英终于点点头，嘴角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前世的他，其实无法明白自己母亲的取舍，他至今还记得他被阮氏救起时，阮氏抱着他低声轻哄的模样，他不断的哭喊着爹娘，却再也没有人能回应他的呼唤。
后来，他终于不再去找他的爹娘了，爹娘的身影在三岁孩子的记忆中一点点的变淡，可是，每每看到阮氏带着温柔的笑意逗弄小荷时，他却总能回忆起母亲最后绝望的笑容。
他也就渐渐的明白，在母亲的心里，他远远没有父亲来得重要，可他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一个女人能够抛弃自己的儿子跟随自己的丈夫去死。
可是到最后，前世的他在看到莫雨死去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懂了。
有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感情，确实是让人至死不渝，万念俱灰，甘愿放弃一切赴死，也不愿一人独生……
只是那个时候，他懂的终究太迟。
想到此，穆玄英点点头，终是默默笑了起来，笑容里纵然仍然有苦涩，更多的却是放松，仿佛这些过往由他的口告诉莫雨后，一切都能变得轻松起来。
“后来，被我爹救了性命的那个人……成了现任浩气盟的盟主，到现在都一直在找我。他就是……我的师傅。所以……小雨哥你根本不必担心，就算去了浩气盟，我也肯定不会被欺负的！”
微微点点头，莫雨也不去纠结那个所谓的师傅的存在，既然眼前的少年有此一说，他便相信应该不是假的，只是他口中的那个师傅现在究竟是不是少年如今的“师傅”，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只要少年去了浩气盟能够平安顺遂，他也就能安心去恶人谷了。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看上去心情已然好了很多的穆玄英，莫雨也不再说什么，两人便这样一路无话的静静靠在一起坐着，明知即将分离，却不知为何彼此间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感。
就这样，分别之期，终于还是到来了。
站在洛道前往南屏山的道口，莫雨跳下了车，看着打着包袱的穆玄英也从车上跳了下来，高高的马尾依旧扎的整整齐齐，身量却是在这几年拔高得和自己差不多了，一身麻布织成的衣袍看上去有些破旧暗淡，却是两人多年一路行来穿惯了的。
他们都太清楚彼此的个性和习惯，也都把彼此放在自己心间最重要的位置，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太长，而现在忽然就要分开，却不知为何，不舍之后，竟然有种奇异而诡异的……兴奋感。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这熊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
——好像突然有种莫名期待的感觉。
默默注视着莫雨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穆玄英心里好笑的同时也有些不舍，三两步走上前去，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里环住莫雨的肩膀凑过去狠狠吻住同样也不知想到什么面带着笑意的莫雨，耳鬓厮磨了好一阵才终于松开，随后对着一行或惊讶或无语或暗笑的人做了个鬼脸，返身朝着莫雨挥了挥手。
“小雨哥！记得我说的话！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再见面的！”
轻轻抿了一下还有些冶艳的嘴唇，莫雨默默翻个白眼，返身上车，走的比他还干脆。
“赶紧滚！别来烦我！”
见此情状，穆玄英顿时哈哈一笑，莫雨手底下的下属也没有因为这个少年即将前往敌对一方而变得敌视，相反的竟然纷纷打起招呼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后，一对车马和一个人便就此分开两条路，一路行去，并无回头。
自己的路靠自己去寻觅，有些东西……放在心底——便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