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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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屏山的光景，一直都有着一种落日的辉煌，这里的景致总是带着秋高气爽的大气，不似曾经长安的苍凉，也没有洛道那样的萧索。
从前世开始，穆玄英便一直觉得南屏山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英气，无论春夏秋冬，这里山峡里的众多树木，大多都是以红黄之色，就犹如那种被风霜雨雪所不断摧残后，露出的血性一般，总是让人觉得肃穆而感慨。
驿站前方，给人歇脚用的茶棚里熙熙攘攘的坐着不少人，这里是望北村的旧址，曾经在这里，他得到了万花谷中人紫晴的救治，也是在这里知道了自己父亲的事迹和自身的冤仇。
相较前世知道真相时的愤慨和激动，还有那种热血沸腾心生向往的情怀，如今的穆玄英站在自己父亲的面前时，不知为何，那满心激烈的仇恨和感怀情绪，纵然依旧灼烧于心，和前世相比，却平静了不少。
这大概，就是一个人经历过生死，经历过拥有和失去后的反应吧。
轻轻握着从附近的猴窝里取来的猴儿酒，穆玄英静静地站在自己父亲的墓边，看着那墓碑上深深刻上去的几个大字，不知为何，嘴角上泛起的，竟然是一种怀念至极的微笑。
“爹……孩儿这次来看您……时间却是搁得有些长了，实在是抱歉。”
从怀里取出了两个粗瓷酒杯，穆玄英将那酒斟满，然后将其中一杯轻轻洒在了穆天磊的墓前。
“不是孩儿不想来，想想以前，孩儿每年都会过来看望爹爹的，只是上一次前来之后出的变故实在太大，孩儿无法前来，这一来一去的，竟然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没能来爹爹生前祭拜了。”
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穆玄英的面容上有着一丝淡淡的伤怀，可随后又灿烂的笑了起来。
“爹爹还记得我很久以前给你说过的……小雨哥哥么？十几年前……他为了保护我死了……我呢，最后也跟着他的脚步去了。只是最后没成想，我竟然还能回来，还能……来重新改写属于自己的命运……若是爹爹知道……想必也会为我高兴，毕竟，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了能够让我一生都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机会了。”
坚硬的石碑上，那以刀锋篆刻的几个大字仿佛诉说着那样一种坚持，而这种坚持穆玄英知道一直都存在在自己心里，只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达到那种坚持的路有很多，他还能有选择的机会。
‘吾恨不能以浩气之身战死！’
短短的十几个字，诉说的却是一个未了的心愿，而为了这个心愿，穆玄英也坚守在那里从未离去。
而现在，已经知道了日后真正敌人是谁的他，说要做的就是重新回归浩气盟，将所有的一切彻底扭转。
“爹，未来会发生很多的事情……很多现在的人们也许都无法承受，同样也无法预知的事情，我会一如既往的保护浩气盟，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弃他。无论是浩气盟的大义，还是他……我会坚持我所坚持的，一直走下去。”
话语到此，却慢慢淡了下去，穆玄英低着头，却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正好不掩饰的逼近。
慢慢在穆天磊的墓前跪下，穆玄英静静地磕了九个响头，随即站起身来，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孩儿……拜别父亲。”
一声轻语，淡淡从口中涌出，却听得身后忽然就这样传出了一声激动至极的轻喝，那声音浑厚而充满的力道，那话语里的激动和讶然喜意，都让穆玄英忍不住轻轻一颤。
“父亲？孩子……你……你是穆兄的孩子……你是毛毛！？”
慢慢侧过头，穆玄英看着身后这个在他意料之中出现的魁梧身影，一时间鼻尖竟也有了些许酸痛之意。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不能哭，又或者，他不允许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掉一滴眼泪。
和在莫雨面前不同，面对着莫雨，他放松，他喜爱，他能无所顾忌的展现自己的脆弱。
可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他做不到。
这个人是他过去和未来唯一的师傅，他尊敬他，敬爱他，不愿在他面前露出一点点的颓势，也容不得这个人加注在他身上的期望有半点的暗淡。
在这个人面前，他一直是坚强而无畏的，从未改变过。
站在穆玄英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浩气盟现任的盟主谢渊。
浩气盟坐拥南屏山，入口处就在南屏山的奇谷山道之中，离望北村的遗址并不算多远。
前世穆玄英就记得，每当到了寒食节，亦或者是端午，中秋，盂兰盆节时，谢渊总是会带着他到穆天磊的墓前，整理一下祭祀之物，上几柱清香，几杯水酒，聊表怀念之情。
平日里若是闲暇得空，谢渊也是时常会来这里走一遭。
所以这些时日，穆玄英便停留在了望北村的茶棚，时不时的就来这里走上一走，祭奠一番，反正他时间尚且还多，而谢渊这些日子想来即将前往白帝城追击萧沙，临行前也势必要来这里走一遭，而这便是他穆玄英的机会。
而今日，显然正好被他撞上。
心里悄悄说着抱歉，穆玄英心里有些无奈也有些愧疚，却也无可奈何。
不得不说，守株待兔这种事情若是以有心算无心，到底是让他顺利的与谢渊碰上了。
再度见到恩人之子的谢渊却并不知道熊孩子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看着眼前这个颇有些穆天磊风范，英姿飒爽的俊美少年气度很是不凡，心中自然也是欣慰莫名，目光看到穆天磊墓前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尘土和摆放好的祭品果酒，心里莫名的就是一阵酸楚，走上前轻轻将少年结实却并不强壮的身体拥住，明明一身甲胄，却好似能够感应到这孩子的体温似的。
“好孩子……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却不想，竟然在你父亲的墓前……见到你。”
默默看向少年稚嫩却隐隐有着疑惑的面容，谢渊心里更是内疚，轻轻拍了拍穆玄英的肩膀后，将目光投向了穆天磊的墓。
“大叔……你……认识我？”
装得一脸的无辜无害，穆玄英看着自家师傅满是胡渣的刚硬面容上露出了一缕怀念之色，不知为何心里的那些个感伤情怀消失一空，只在心里默默想着：好久不见师傅玩这种怀柔手段……铁汉玩柔情这样的事情……果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的。
当然，心里吐槽归吐槽，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
却见谢渊听闻这句话后，目光在穆天磊的墓前停留了好一阵，才返身拍拍少年的肩膀，终于对着他哈哈一笑，爽朗至极。
“我当然认识你，你小名……可是叫毛毛？”
默默点点头，穆玄英看着自家师傅的面容，没有说话，反倒是谢渊见他点头，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你的大名叫做穆玄英，是我昔日恩人穆大侠的儿子，当年因为一些事情，你爹英勇就义，我浩气盟的义士们到底是来晚一步，结果也就错失了你和你娘的下落……”
话到此处，竟是忽然一怔，谢渊仿佛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良久，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口。
“毛毛……你娘呢？”
见少年一人在此，谢渊心里其实也有些明白，穆夫人怕是早已遭遇了不测，可是却还是怀着一丝希望，问出了口。
果不其然，小孩的面容忽然就这样暗淡了下去，停住了脚步，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很久，才默默摇摇头，喃喃地低声开口。
“我娘她当年是把我放在木桶里顺着河飘走的……我最后看到她的那个时候……她，投河自尽了。”
心中猛然一颤，谢渊看着少年沉郁而又带着几分伤怀的面孔一时间深感自己最笨问错了话，又开始自责起当年之事来。
当年望北村出事时，这孩子才三岁，三岁的孩子却将母亲的死记得如此清晰，可见当年的事情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却不知晓，眼前这个披着十来岁孩子皮的人是一个前世今生加起来近四十岁的穆玄英……
见自家师傅似乎又陷入了一个名为自责的诡异情绪中半天拔不出来，穆玄英默默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谢渊身上几乎从未卸下来过的战甲，半晌，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抬起了头。
“所以……大叔你到底是谁……到底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被这一打岔，谢渊也就想起了自己的目的，连忙伸手将少年牵住，朝着穆天磊的墓鞠了一躬，声音低沉，却满载着坚决和不悔。
“恩人，如今毛毛已经找到了，你便放心将他教给我，我会将他带往浩气盟，也必然会将他当作我的亲子一般，将恩人之绝学和我毕生武艺传授于他。你生前的希望和心愿，我也必然会帮你实现，而你的血海深仇，也得由毛毛自己亲手来报。”
“我会将他培养成当世的一代大侠，为了天下黎民百姓造福，为天下苍生谋利！如此……你便能彻底安心了。”
默默的垂着首站在一旁，听着这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的承诺，穆玄英最终合了双眼，不再去看眼前的这一幕。
前世……他到底辜负了他师傅的期望，纵然有所愧疚，可是他却没有后悔。
而今生……前世他欠了师傅的，欠了小雨哥的……总归是要用自己重生的一辈子来还的。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