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纸鸢 ...
-
第二日,熏醒来,虚脱的醒,整晚的噩梦。。
眼前却是小玉。
小玉。
我不叫小玉,叫待宵。
改名字了?
嗯。改了。
夫人呢?
在山顶放纸鸢。
才辰时吧,这么早,好雅兴。
他起身,待宵服侍他更衣洗脸。
我们也聊一会子,有些话想与你说的。
是夫人要你与我说的吗?
我想与你说的,夫人不想要你知道的。
你到底跟我近些。
熏上手去抓她。
那手腕细细,不盈一握,待宵是那种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美。
这里不比别处,你倒是摞开手。
熏没了意思。
待宵回身去取了外大敞,从后面给他披上。
急什么,象那掉到井里的金钏,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
熏坏坏的笑。
你倒是想与我说什么。
待宵去他才洗完的水里净了手。
淡淡的说:
你这次来正经打的什么主意?
怎么?
开功没有回头箭,倒是希望上了心才好。
往死里好了一场的,不是连你都得罪了的吗?可又能怎样?
熏半真半假,本来是决意来的。费了那么大的周章才告假来的,拼死也要来这一场。以为来了也就死心了,好好的聚,好好的散。可是,他一见到她,一抱住那身体,又怎么能够呢?
他放不下。
这次又不一样,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到底怎么了,你这深一句浅一句的。
待宵立定,下颌往窗外山上一扬:
自七夕那晚,那个的月信有两个月没来的了。
熏手正系着大氅的绑带。绑带松滑下来,大氅扑落在地。
待宵也不看他的失魂落魄,提着水盆径自出去了。
红叶山庄山顶。
山顶只有几百步的样子,幸好天高风扬,倒可以放得起来。
高天下,十几只纸鸢,长长的尾巴,大红色,倒象火凤凰。
藤壶手里控着一只,叫小丫头们又各自去放。只忙的吆五喝四,几个人手脚并用,倒也麻利。
藤壶的手里的那一只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夺去,早有人搬了藤椅,那个人又推她坐下。
藤壶正要喊谁在这里碍事。再看,却是熏。
熏也不理她,只指挥着人把案几上剩下的都放起来,起来后再喝令把风筝线齐根剪断。
被藤壶喝止。
再放半个时辰才好。
熏把手里的风筝给人。让小丫头们只扯了线好生的把持。
只说山下有事便牵藤壶往山下走。
藤壶问他,他也不答。
走了两级石阶,那下山处的几级尤其陡峭。他蹲下来。
虽近旁无人,但终究有失礼法,藤壶自是不依。
熏只反手背起她就走。
你这是做什么?
熏也不答话,只一路不喘气的下山。
石阶两旁霜林尽染,一丛丛的野花铺陈其间,姹紫嫣红开遍。天色尚早,四野寂静,空谷里幽兰之香,还有耳畔藤壶的气喘。
熏此次来是与我分手的吗?
熏心下一惊,他处处掩饰,她又怎会知道?
从前见了人一味的如狼似虎,昨晚却似个麻雀,却还是个归巢的麻雀。
熏心下才放,耳边又热。
藤壶夫人说完也觉只图高兴言语不成了体统。
只推说要放她下来。
熏不依她话,只停脚四下里望,竟见路边有歇脚的舍屋。
方放下藤壶,藤壶已羞红满面,不知如何自处。
脚下却已轮空,原来还未等她站稳,就被熏揽身抱起,她想喊,早就被掩了口,只被抱进舍屋,屋门哐的被人的脚踹牢关好。
四野静寂,舍屋里却翻云覆雨。
一阵颠龙倒凤。
一阵风卷残云。
再一阵欲生欲死的战栗。
熏撒手昏厥过去。
再醒来,只见藤壶早已钗环齐整,侧身坐倚在悬窗畔,手托腮边,只望向窗外。
那舍屋一面墙皆是大窗,窗边用栏杆攀住,往外看,碧天云海。一轮红日初升,把那远处的云,近处的人面染得也鲜妍明媚,夺尽了世间的欢颜。
熏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听人说,颜如玉,黄金榜,膝下子,有其一,便是人生足境。
他没想到从那腌臜之地爬出来接下来竟是这样的志得圆满。
他走过去,拥抱她,伸头下望,一阵眩晕。
再定神,下面是万壑千丈,原来他们是在悬空的绝壁之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怕吗?
他惊魂未定,却看到她异常坚定的眼睛。
你不怕吗?
她握紧他冰凉的手,那手温暖柔软。
一切都由我来安排,你只管放心。
他不明白她的话。
大奥就是这绝壁,呆不久的华屋,要么结束,要么败露。
她说的果决,让他想起走时将军的那句:
任你行千里万里,都是我的天下。
也是这副果决。
迟了。
他失语。
她并没听出来。
明日父亲出使长安,随我去京都港送行,可愿走这一趟?
藤壶之父,左大臣,虽一朝为臣,政治立场上温和中立,但近年与平治将军走近,早成一派,与右大臣的亲皇派形成对峙之势。
将军也同去吗?
天皇秘令,即日成行。
如此丑闻,左大臣肯为此与平治将军决裂?
熏心下发冷,藤壶虽贵在中天,毕竟只是妇人。
他只听她说道:
离这里一天的脚程,两只从中国来的商船,停靠在京都港口。船会在海上行两日,只要登船离岸,就不再是日本。
藤壶一气说完,眼睛只盯着熏,看他的反映。
他并不接话,只反问她:
若我昨日不来呢?
你一日不来,我等你一日。只要决定了,自会有路走。
他们不会原谅我们。
千错万错,我是他的独女,他总会原谅。即便不原谅,也自会有路走。
一个女人一旦做了母亲,就无比果敢。
阿兰呢?
藤壶咬着牙半晌不说话。
我已负天下人,负做人本分。
这原是他说的一句,一句情话,只为了半晌贪欢。
此时由她讲出来,却让他只感悲凉。
昨晚你说的是醉话,我说的倒是真的。
她一句做结,再不看他。
满舍屋里只有万壑的风声。
他再想想她昨晚穿的男装,腰里佩的刀剑,早上在高处放的纸鸢,还有那泊在港口的商船。
她真的在准备,她真的在出逃。
好一个将军夫人。
他挨过去,搂定她,一只手温柔的抚摸她的小腹。那里有他的精血。
那么,逃好了。一起逃。
他在她耳边轻声的说,只感到她冰冷的身体簌的放松了下来,竟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搂得更紧了,面对这个痴爱的人,他是明白的,只是许多话不说而已。
是啊,逃好了,死好了,总要在一起。他忽然就这样决绝的想。有这两日,有她的这颗心,他这一生也算赚到。左不过是死。
他想即便将来他的头高高的挂在城楼之上,被万人唾骂,那脸上也应该挂着笑的。
他只携了她的手,离了舍屋,往山下走。
石阶渐缓,转弯,再转弯,已经能看到山脚下的别墅大屋了。
这时,他看到待宵领着一群人往山上这边来。
近些,他才看清楚,那领头的人,是大奥总管阿四。
还没到跟前,那阿四就喊:
给夫人和熏爷报喜啦,明日将军就来接咱们回大奥,派我来打前阵,。
熏心下一沉,再举目瞧,下面已是跪倒一片。
都是家兵,带着刀剑武器,足有五六十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