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奥之樱花宣言》阿醪

19、待宵

　　圆月当空，却四野静寂，远远的田野里飞过一匹快马，马蹄声声，走近前，却不是拉运日常起居用度的驿兵。
　　是一月未见的熏。
　　已是夜半，那马却一路狂奔，等到进了红叶山庄的山门，方才慢下。
　　再看马上的人，已俯在马背上，只是气喘，马儿再向前几步，上了台阶一颠簸，人已从马上仆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

　　红叶山庄内院，院内萧索，虽八月十五佳节，明月当空，却庭院冷落，光景萧条。回廊里竟一个人也没有。
　　殿门紧闭，殿内不见藤壶和小玉，却只有两个男子提着剑，灯下，刀光凛凛。
　　那两个人正互相观瞧，一个更掩面大笑。
　　忽听得窗外有人呀的一声惊叫，一起回头。
　　灯光下那个大笑之人不是藤壶夫人又是谁？

　　一月之下，她并未憔悴，却体态丰腴，面目含春，一袭黄衫下，画的剑眉，更显得神采奕奕。

　　藤壶紫衣正学武士拔剑，此时听到窗外声响，朗声问：
　　是谁？
　　是我。上宫熏。
　　声音响处，殿门开启。一少年倚门而立。
　　晓月当空，中庭如积水空明，那少年临风而站，衣袂翩翩，眉目如画。
　　小玉提着剑，早就痴掉。
　　藤壶却心下大痛。

　　跑到她的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惊喜。他早晚要来，两个人早晚要相见。
　　也不是思念。这半月来她诸事繁忙，早就顾不上想他的眉眼。
　　是陌生。
　　对，陌生。
　　还是那个熏。却哪里不对。
　　身形消瘦，更显身材清秀挺拔。眉目如画，仍然那般俊逸脱俗。不，不是这些。
　　是那孩子眉宇间多了一层从未有过的阴霾之气。
　　藤壶心下一惊。

　　小玉早扔了剑跑上去，喜极而泣，早顾不得什么礼法。上前抱住熏。
　　你，总算回来了。
　　熏搂紧她，搂紧这个温热的身体，目光看着藤壶说，是啊，我回来了。回家了。

　　小玉方感到自己失态。忙转身对藤壶说，夫人，熏，熏真的回来了。
　　藤壶倒气定神闲，转身把剑放回鞘中，对小玉笑道：
　　是啊，想必车马劳顿，服侍他沐浴更衣才是。
　　熏似没听到这些话，只是走上前去。
　　拥紧这个至高无上的人。
　　想拥抱一下，想拥抱您。可以吗？

　　熏没再放开藤壶的手，包括沐浴更衣。
　　衣服是藤壶给换的，沐浴是藤壶服侍的。

　　一件件的褪下来，叠好，转身出去。
　　熏拉住她的手。
　　这几日身上不好，瘦了，是不是没有看头？
　　他还与她开着玩笑。
　　藤壶竟也没有娇羞的，只是摇头。
　　他长高了，也更瘦了些，反倒让人心疼。

　　放手，怎么越大越发没了规矩呢？
　　熏眼厉，反手从她下襟那里只一掀。
　　那把金翅折扇子就到了他手里。
　　这秋风也起了，它也是多余。

　　那是两人初夜那里，熏给藤壶的信物。
　　被他抓住把柄，藤壶自然也就没了威严。
　　今晚可都要依我。
　　他才大着胆子上前褪她的衣服。
　　一件件的褪下来。
　　您倒胖了些？
　　藤壶的脸此时方红了。
　　第一次有了一种莫名的惊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再想说什么，已被那孩子的吻淹没了。

　　热汤水里，他的手臂揽过她。
　　她只觉得身体上的每一寸都在承受他的碰触和抚摸。
　　她不想逃，只想挨的更紧。
　　她抬头，看到的是一双笑着的泪眼。
　　那眼神竟有一刻是恍惚的，她竟怕他晕眩过去，反手去扶他。
　　他晃过神来，扶着她出来。坐在汤屋的石级上。
　　她替他把浴袍穿上。
　　才回头拿自己的浴袍。
　　他接过那浴袍，替她披上，系绑带，正衣领。
　　他已有她半头高。
　　今晚就想这样，想一直这样，想喝酒。

　　她滴酒未沾，只是让人把轩场的木门全打开，让明月清风进来，远处富士山，近处霜林尽染。铺了一几的酒食。
　　她要拿琴来助兴，被他一把拉住，整晚，他象长在她身上。不让她离开。
　　这酒真好，想一起醉了，不再醒来。
　　他把杯子针满，送到她嘴边。
　　她只是摇头。
　　你喝，我陪。
　　他便一口干了。

　　天凉，慢喝，伤身。
　　她伸手去夺，他已经干掉。
　　转手又是一杯。
　　他确乎是想一醉方休。
　　不想与我同醉吗？
　　他的眼神绝望，象极了开盛时的樱花，美到极致，然后死亡。

　　不想。
　　他轻笑，满是自嘲。醉又如何呢？还不是要醒。
　　只想着一起逃。
　　大滴的泪从他的眼睛里蹦出来。
　　他没想到她会说这句，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来。

　　记不记得你说过想一起逃？
　　萤火之夜他情难自禁时与她说的。彼时他就是那样想的，连在菊花宴上，看到天皇的那一刻，百合望着他的那一刻，也是。
　　一起逃，逃到没有人烟的所在，逃到樱林里去，逃到将军找不到的地方，两个人过活。
　　他说着，象重复着前世的话。
　　你不是要取天下，要做大奥的主人吗？那些功名美人，对于现在的熏，唾手可得。不可惜吗？
　　小玉回来，早就将熏升迁见圣的事与藤壶说了。
　　到此时，她想问他，他若留恋，她也没有话可说。
　　半晌，静默。
　　一阵风拂过来，他直起身来，扳过她的肩膀。
　　这时她倒想直视他，想看到这少年的心里去。她可以等，等多久都无所谓，但她想知道真相。

　　他的话也算是回答吗？
　　这些您生来就有了的，然后呢？在万万人之上的藤壶紫衣，寂寞吗？
　　你知道寂寞了？
　　呵呵。
　　说来听听。
　　菊花宴上，也喝了好多酒来着，因为从未见过那样的热闹繁华吧，坐在那里，上面是英俊神武的天皇，下面是俯首低眉的权贵，风光的不得了。恍惚的看庭下树旁站着您，就撒开手只想迎过去，告诉您，夫人，熏是六品武官了。但那不是您。那个繁华世界也是这样明月当空，秋风习习，美轮美奂的，但那里没有您。

　　两双泪眼都已婆娑。
　　熏才开玩笑的说：
　　我说了这些个肉麻的话，您还不喝一杯吗？
　　她没动酒，只是伸出手来，与他拥抱，紧紧的。
　　他想就这样醉倒，再不醒来。

　　只听她也醉生梦死的说：
　　也好，也好。那就一起逃。可逃到哪里呢？总是都有人在的地方。不惧人言吗？和我一起。
　　她没喝，就已经醉了。
　　也许已经醉到不知道他哪句说的是真话：
　　回复自由身，与心爱的人，过一日，赚一日。比在这里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好许多。
　　她忽然抚着他的脊背，轻笑着说：
　　再给你找两房小妾，省得你厌了我。
　　她此时还开着玩笑。

　　我只要你一个。紫衣。
　　他竟叫她的乳名。
　　她羞红了脸，多亏看不见。她只觉得他的手加重了力道，她要窒息了，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我只爱你一个。

　　两人相拥而眠，很久了，夜静的，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熏喝了很多酒，却没有一丝的醉意。他睁着眼睛，只一寸寸的端量眼前的女子。
　　她闭着双眸，面目娇羞着，吐气如兰。
　　那湿冷的唇吻上来时，她就迷醉了。她伸手去触他的腰际。
　　他的身体一悸，厌恶的推开她。

　　两个人怔在那里，好半天。
　　藤壶方坐起来。挽了头发：
　　想必一天的车马劳乏，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第二日，熏醒来，虚脱的醒。
　　眼前却是小玉。
　　小玉。
　　我不叫小玉，叫待宵。
　　改名字了？
　　嗯。改了。
　　夫人呢？
　　在广场上放纸鸢。
　　才辰时吧，这么早，好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