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可微》唐小末

40、谁愿欠我一世人间散步7

　　婚礼可能是一场幸福的开始，对于一双即将携手人生的新人来说。但对一微来说，这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心酸的讽刺。
　　她在宴席的座位被安排在第12桌，都是曾经相熟的大学同学。重点是，她来得晚，一桌人几乎围得满满的，唯一剩下的位置……是在弈阳旁边。
　　他一身纯黑的正式西装，丰神俊朗，一眼望去着实是人群的焦点。但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手指只是在精致的杯身上，一下又一下地扣动。
　　在众人眼光下等待入席的某人免不了尴尬地红了脸，她还愣愣站着在脑袋编织着“好巧”之类的招呼语，却浑然不知那都是一群“识时务”的同学听说她的归来后，特地给她留了位子。
　　一微使劲压住异样的情绪，硬着头皮上前，微笑，落座，一套动作做得极为自然。身旁右侧的人就如同一股高压冷空气，没有声响，却是最坚实的存在。
　　“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一微。”
　　在一微还没想好合适的说辞时，坐在她对方的卓晓琳已经开口，消掉了不少尴尬气氛。
　　一微自我感觉是客套话，便也客套地道谢过去。
　　她扭扭头，张望了一下四周，“怎么没见着芳馨？”
　　芳馨是一微大学时的另一个舍友，从邻市来C大读书的姑娘，人朴实又亲切，当初彼此关系也非常不错。
　　“她来啦，在做伴娘呢！”说着指向大厅里正在敬酒那头。
　　这时一微总算在新娘娘家一方忙敬酒的人群中看到跟在身后的芳馨，中间有人插起话来，“还真别说，做伴娘真是个累活儿……”
　　“对啊，上回我表姐结婚我也凑着热闹做个伴娘，可是整整几个小时滴水未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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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了头，自然有人继续接茬，聊着聊着话题便起了。席间终于有人试图主动问起她近况：“啥时候回来的啊，一微。”
　　“也不久，就大概一个月前。”尽管紧张仍然一刻都没有卸下盔甲，但现在一微唯一能做的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人问一句自己答一句。
　　“那你也不跟旧同学说一声，咱们给你接接风嘛。”旧班长积极发言。
　　“回来就忙着先找个糊口的活儿，一时太忙就给这事忘了。”
　　没人敢直接摊直说起她富家小姐的身份，只用干干的语气过问：“噢？在哪儿高就？”
　　“在恒亚。”一微老实说。
　　卓晓琳倒酒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神色，坐正后看着她们的谈话，嘴边的微笑开始迷糊……
　　肖弈阳……她苦苦地在心里自嘲，忍到现在该是他的极限了吧。
　　“C市的恒亚吗？”昔日学委叶子桐问。
　　“嗯。”一微尽量不让多余的情绪左右自己，语调如常。
　　听到这儿在座知情的人都免不了唏嘘一番，有个男的旧同学更是打开天窗说起了玩笑来，“那沈一微你跟咱们肖大才子是不是再续良缘啦？”
　　被点名的人非常配合地被噎到了，闹哄哄的一席人忽然静了下来，仿佛大家都在屏息等着她的回答。
　　她的脸还泛着微红，平静却快坚持不住了。要回答什么……
　　再续良缘？
　　从来没有开始的良缘该怎么继续？
　　眼角的余光中，弈阳目不斜视，表情漠然。看来他并不打算开口，就像，谈论的话题与他一点也不相干。
　　“都在说些什么呢？”
　　安棋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他地把臂弯搭在一微的椅背上，面向众人，笑容恰到好处。“这头真热闹——”。
　　一微抬头，恰好触碰到弈阳发凉的目光。
　　“安棋，要不你过来坐吧。”卓晓琳知道那都是董莉在闹脾气，她得体地款款一笑，“我过14桌。”
　　一班老同学多多少少也会看出端倪，方才咎于八卦而触到雷池的男同学此刻更是噤声了。
　　安棋的音质其实很好，听起来就如他平日作画那般，引人入胜。他说：“不用，我过来看一下一微罢了。”
　　远远他就看到这边的情况，直想臭骂一顿这个鸵鸟沈一微。
　　可他的话更引人误会，一微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安棋的西装袖子，这个小动作却被另一个人看入眼里。
　　某人本来就阴沉的脸色现在更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班长见气氛很是奇怪，举着酒杯站了起来，招呼着众人，言笑晏晏：“那么多年没见，今日难得碰到了你们俩，我们大伙都来敬你们一杯吧！”
　　“好！”那个说错话的男同学也起来助威。
　　安棋拿起了一微还未沾过的酒杯，爽朗大度地一笑，“一微她酒量不好，喝多了会发酒疯，而且今天早上还喊着胃痛。这样吧，我一同代了她的份，喝三杯怎样？”
　　话到这里想必会引起纷纷联想，卓晓琳隐隐的眼神更是看向了在场唯一没站起来的肖弈阳。
　　一名女同学招来服务生加个椅子，说多一个人挤挤应该没关系。
　　“——不用了”让一微心颤的男声霍然在空气中响起。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沈一微，表情看不清喜怒。他缓缓了立身，尽量压抑住满腔阴郁，“钟安棋先生就坐我的位置吧。”
　　他礼貌地致歉，虽是借口，却不假辞色轻描淡写，“那边有我的一位朋友，你们聊得开心点。”

　　又怎么能够开心点呢。
　　这一席酒桌，除了新郎新娘过来敬酒之外，其余时间都变成了小团体形式的相互攀谈。表面谈笑风生，内里却各怀心思。
　　岁月是不是一把杀猪刀她还没真切领略到，但一微此刻最深刻的感受便是——
　　时间，他一定肯定是个老练的偷心人。
　　在座的若干个都是曾经嬉闹成一片的同学阿，然而……
　　她停了停手中的碗筷，微微垂首，偏过脸看。
　　看那个，一杯又一杯仰颈而尽的男人。
　　他就在她的右前方，宽阔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以前，有一次她好不容易拉着他去逛学校的超市，可是她不满意他过快的步速，所以她很“无耻地”佯作拐伤脚，喊停走在前面的他，极度委屈的表情只差没滴眼药水了。
　　她蹲下来夸张地说：“你走那么快，我的脚刚刚崴着，现在都变猪蹄了。”其实只有那么一点点红肿，而且还是体育课时候落下的。
　　他盯着她，眉快拧成川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招奏效了，因为他回头跨几步，直接把她背起来了。
　　那时候恰逢下课时段，超市人流很多，她终于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不如我自己走吧。”
　　“别动！”他语气非常非常差。
　　“遵命！”她下意识回答。
　　她看见他的眉头越来越紧，于是她又继续耍无赖般把脸都贴在了他的背上，隔着T恤传来清新体香，她闭着眼睛乐乐地说：“弈阳……不要不耐烦哦，我还想霸占你的背一辈子的。”
　　她享受极了地在半空翘着双腿，却感受到他身体的线条明显地一僵。
　　良久，她才听到他很轻很柔也很淡的回答。她在货架边挑着饼干，他在说：
　　“那不是不耐烦……”
　　她傻头傻脑地冲他笑。
　　可她却永远不明白，那个时刻的肖弈阳对沈一微，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