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可微》唐小末

39、谁愿欠我一世人间散步6

　　当一微俯身看到贵宾签名册单上那一道刚劲字迹时，手中的钢笔差点滑出掌窝。
　　笔锋有力，却恣意如行云流水。那是属于弈阳的笔迹。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董莉也会邀请他呢。她怎么就差点忘了，从前是她缠他整个星期让他一定要认识她的舍友的呢。
　　难得一身正式西服的安棋把手扶上心神不稳的某人的肩膀，悠悠地说：“走路时别想东想西。”
　　她晃头晃脑地嗯了一声，思绪却越走越远。
　　进了大堂，咨客温声细语地提示：“先生小姐，搭乘电梯到五楼向左拐弯就可以到达婚宴厅了。”
　　电梯里跳动的红色数字，就像她脉搏的加速器。
　　“叮”的一声，脑袋该要回路了。
　　结果才刚迈出一步，一微所有不安都被站在宴厅门前的迎宾主角董莉那一声洪亮的“沈一微！！！”冲散。
　　一微眼睛都大了，她那一吼该是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啊啊啊啊……
　　“你以前不是都习惯了吗。”身侧的安棋笑笑，携她上前。
　　跟她相熟的朋友都知道董莉那大咧咧的直爽性子，就算隔了一条大街，她也会热情无比地把对面的人给叫停。
　　旁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想必就是董莉的新婚丈夫了，看上去温谦有礼。“你们就是莉莉常常在嘴边叨着的一微和安棋吧？”
　　“对。”一微也回以礼貌一笑，双手递过红包和礼物。
　　“我才没有叨着他们！”妆容精致的新娘子撇嘴。
　　“真抱歉，莉莉这模样都是被我宠惯的。”新郎官林尧笑得眼角都温柔地弯了起来。“人来就已经够开心的，其实真的不必带礼物。”
　　“喜上加喜嘛。”安棋也递上今早让Nicole细心装帧好的礼物和一封厚厚的礼金。
　　“这么漂亮的油画……那林某在此就谢过钟先生了。
　　一微瞥见油画下角的落款时不由腹诽了起来。是谁还说包了红包就算了的？这回还亲自挑了自己画廊里最宝贝的画送来了……
　　“我最不想收钟安棋的礼物了。”
　　董莉的话听似玩笑，却酸酸的，无可奈何。
　　“乖。”
　　钟安棋这辈子大概柔情的时刻并不多，但此时此刻他把董莉看在眼里，双眸清澈。他揉了揉她发顶，“以后嫁人了，要收收脾气少犯迷糊了。”
　　“你少来了。”董莉忍住眼底的干涩，边说边拨开他的手：“别以为送了我礼物就算了哦，你等下还是要去坐第14桌的！”
　　“……好，坐哪儿都可以。”安棋摊手，无奈笑笑。
　　林尧知道妻子一定还有话想跟一微单独说，于是他向安棋展臂邀请，“钟先生，我先招呼你进去吧。”
　　被邀请入座的钟安棋先生落座后随手翻了翻桌子中央的牌子，脸色僵了。
　　眼前这帮尴尬的男人面面相觑，他不由抚额。终是哭笑不得啊……
　　这丫头……嫁人了还是那么幼稚。

　　“14号桌是什么啊？”经过董莉的强调，一微好奇地问。
　　新娘子配以生动的表情哼了一声，“‘前男友’桌！”
　　“……”一微这回也是跟安棋此刻一样的哭笑不得，“你们俩……一起过？”
　　“没。”董莉闷闷地说，“那围桌的人都是我初中、高中、大学暗恋未遂的‘男神级’人物。”
　　虽然带有夸张成分，里面其实有些是她邀来充数的的亲戚，不过她转眉调皮一笑，“这次还不让我痛快一下！”
　　“你老公没意见吗？”
　　“我不让他有，我趁他生气前建议他也摆一桌宴请前女友，这样就可以扯平啦。”
　　“那他还真愿意了？”一微又是叹息又是感慨，为新郎官默哀三分钟。
　　“嘿嘿，他黑着脸不说话。不过最后还是由着我了，说反正都要结婚了，让我疯一下也无所谓。”
　　董莉脸上那一路闪烁的笑容也终是黯了黯，声音也少了几分兴高采烈：“是啊……我都要结婚了。”
　　“莉莉……”一微抿唇，听到这话突然心里有些堵。
　　她上前一步拥抱了一微。一微在董莉脑侧低低地说：“你幸福吗莉莉……”
　　“别问我这个问题，一微。”董莉闭着眼睛，枕在一微肩窝，“我不能不幸福……你知道吗，一微，我真的没办法不去幸福……”
　　四周都是喜庆的气氛，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然而属于她们的声音却那样静那样细。
　　“安棋不喜欢我，他永远都不会喜欢上说非钟安棋不嫁的董莉……”董莉搂着昔日最亲密的朋友，像是说着梦呓般又沉又模糊。
　　“我懂的……”一微觉得很难受。她身上的婚纱质量上乘，却始终有些碜人，一微说：“今天那么漂亮，哭花了妆岂不亏大了……”
　　“你不懂……”董莉止不住哽咽了，“你怎么会懂呢，你跟我不一样……你从来没有试过爱一个人爱到绝望……因为肖弈阳不会让你绝望。”
　　一微心头猛地一颤，怔忪了片刻。“不是的……”
　　不是的，莉莉。当他说让我放过他的时候，我有绝望过的。
　　“好，既然你说不是……”董莉正身，皱着眉，语气严肃：“那么沈一微，我问你，你见过肖弈阳每天买醉的样子吗？你知道曾被评市十佳青年的肖弈阳旷课足足一个学期吗？你听说过生龙活虎没病没痛的一个肖弈阳被你折腾得几个月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吗？”
　　一微后退了一小步。
　　……被她折腾？肖弈阳被她折腾？
　　“一微，有一句话我想问你很久很久了。”
　　连胃都开始跟她作对，她面如蜡纸，声音细弱。“什么？”
　　过于璀璨的吊灯下，董莉眼睛里折射出泪光。“你悄无声息拖行李离开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想起我们？”
　　哪怕一刻，也好。
　　被最好的朋友抛弃，那是我一生唯一仅此于对钟安棋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