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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拼一生情 ...

  •   她离开了帝京,转至繁华的千乘县。她开了一个门馆叫做明云栈,以诗乐交友。她定下规矩,来人可以以当时名曲做酬,可换三日免费餐住。但操琴技艺须在她之上,否则不算。来人没有技艺也可,可讲一故事,不限题材,只要听来动人心弦,可被她看中记录在册就算。她这规矩不论男女老幼来者不拒。渐渐的,众人议论不休到争相入内,很快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国家初定,许多漂泊在外的流浪琴师在这里找到暂时的休憩,还有很多老弱病残也将路上见闻说与她听,她整理着这些故事与乐曲,像整理着一个时代的轮印,有声有色,比干枯的史官记载叩人心弦的多。她在这淡然宁静的日子里送走了一年的光阴,这半生的漂泊无定终于有了宁日,就此到老也是福气。
      一日她坐在馆中下人来报有人恳请收留,她言道按规矩来,仆从回答此人要讲故事,她点点头说请进来,仆从按例将一架纯白屏风安置在案前隔开,从里往外能看到来人样貌行动,从外往里看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来人很快被请进来,一袭青衫,身姿如松,行动间有些不羁,她有点熟悉的感觉,那人坐在厅中的蒲团之上,低笑了一声,她提起笔的手猛地顿住,忘了反应。来人却自顾着讲了起来。“我是钦国前国主六子,单名一个商字,七岁那年国破被国主选择放弃,谁知却大命不死反而来到敌国。他说的很轻松,好似真的是一个故事与自己无关。我七岁进来青楼,只为能拾客人掷在地上的弃食果腹,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我那时小,胆子也小,金樽玉食之后遭逢大变,只是想着活命,丝毫没想过复国之类。呵呵,这样说你敢记吗?会被杀头的”。他低低笑了一声继续讲,“后来就由不得我了,他们说我的模样不做小倌太可惜定是头牌的。鸨母便将我培养起来。我十四岁接客,嘶~”他皱着眉回忆那时的情景,他说,“真的很痛!你说人为什么反自然反正序?龙阳之好?!呵呵,可是我红了,我在小倌里如鱼得水。那些太久远的身份记着有何用,不如眼下一两银子实在。啊,我还记得我初夜得的银子,我买了两只小龟养在缸里,还有一瓶欢霄油,嗯,你懂这是什么,呵呵,没办法我怕痛啊,我那时生意好的时候时候扶床才能起身,呵”。她被钉住一样听着这些,她没想到他会来,更没想到他回来讲这些,如此的轻衣缓带丝毫没有京中天家做派的坐在一个小小的蒲团上,讲着他最不堪的往事,最羞耻的伤疤。欢霄油?如何不知,这种润滑的欢场物件,有了这东西,就算不动情也可让人顺利欢好。他却好似没有丝毫在意,继续说,“有妓女和小倌被恩客赎身,其实我也盼着有人给我赎身,可也怕,情啊,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太麻烦,你看赎出去的有几个好下场,我那时宁愿欢场浮沉,你不知道快要饿死是什么感觉,恨不能将能入眼的东西都吃下去,不管那是石头还是草根,饿极了,我还吃过土,呵,那里面有很少很少的草种子。很突然的一天,有人突然找到了我,我认出他是我的大哥,是的,就是我那个国主父亲从秘道偷偷送走的太子哥哥,哈哈,我当时都愣了,我以为只有我活着,他竟然也还活着,并且蛰伏在这个国家的某一个角落,那时他已经策反了这个国家很大一部分的官员,暗中养着,还有一支我说不出人数但绝对实力强大的军队。我没认他,谁知道他明天是死是活,我只知道明哲保身。他很失望,却不放弃,他经常来看我,从不说太多,衣食住行我被供奉起来,倌里也不再让我接客。慢慢的,我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吧,也开始注意他做的事,他那时遇见棘手非常的一件事,是一个图,帝京防御布阵图。非常关键,他求我,帮他,说真的我一万个不愿意,白吃白喝我愿意,拿命冒险我决不做。后来他答应我要是难以得手可以立时停止。于是我受他的指使接近了一个叫殷介的杂碎。但是我没办成,除了另一个意外的收获,我什么都没办成”。他说着,声音轻起来,仿佛魂魄离体进入了记忆当中,生怕一丝吵闹就将那回忆中的人儿吓跑。他缓缓的讲着,“我遇见一个女子,不,她那时就是个装老成的丫头,鬓角上各挂着两只精致非常的铃铛,一看就知道烧钱得来的珍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铃铛当作首饰戴在身上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铃铛戴的那样好看,那样配她。可我那时很烦她,开始是烦她观察我,跟着我,我做什么她都好奇。我找言语拒绝,呵呵,说是拒绝其实是给她难堪,你知道吗?竟有这样白痴的人,人家拒绝她当成客气,厚脸皮的跟着我,偏偏还端着一副端庄的不得了的闺秀模样。后来,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讨厌她,她总让我想起生命中最大的落差,如无变故,我也是这样金尊纡贵,拿着一副纯真白痴的眼光观察另一个世界中的人,诸多好奇,还以为自己的邀请其实别人荣幸的不得了。呵呵呵,其实啊,我讨厌她干净的眼光,那眼光打在我身上,凭我穿的如何显贵也能让自己觉得肮脏又粗鄙。无所遁形。我莫名的失去了往日的风度水准,脾气差的很,一日我在餐桌上失了态恼羞成怒回房,她竟端了饭菜进来,她那样的小姐,应是第一次服侍人吧,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吃。第二句话是,我能跟你玩吗?”他停住了,她也在屏风这边顿住气息,两人仿佛都听到遥远的时光里,头上挂着银铃的小女孩小心翼翼的问他,“我能跟你玩吗......”他喃喃的继续,“我不想跟她过多牵扯,她那时说好听叫纯洁,说不好听叫白痴,可我从没有看过女子那样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你,生怕你说出个不字。那样希翼有些谦卑的纯真模样,我竟没有办法狠心挖苦她。其实,我还算有点才分”,他抬头冲屏风这边的她眨眨眼,“我的字不算难看,还是皇子时打下的基础我竟都拾起来了。不知为何,有时偏偏炫耀似的洋洋洒洒写下通篇,她在一旁惊艳的长大了嘴,我其实很得意,还令下人烧掉,说,写的不好。呵呵我是不是也很白痴。谈论起来引经据典,丝毫不输她这官家千金,不知道要证明自己其实也很优秀还是别的,偶尔还谈论一些时政,其实我知道自己还是有些政务天分的,她只在我一次次的崭露头角之后对我崇拜的无以附加!哈哈哈”他彻底沦陷到回忆里去了,笑得这样得意又轻松。屏风这头的她也跟着笑,仿佛看见了那个幼稚的少女和自大又忘形的少年。“直到有一天”,他说着,神情慢慢沉了下来,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也沉下嘴角听着,“后来有一天,我的金主回来了,我知道那丫头在家里地位太重,他不敢贸然来见我,此时定时忍不住了,可我没想到最不堪的时候她竟来了,你说,她当时喘成那样究竟在想什么,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手指掰断了也要牵着我的袖角,我当时耳中不断重复那轻微的断裂声,至今也是~!我想问问她疼吗”,他停下来,顿了好久,他自言自语一样的讲,“从我离开母亲,再不知道一个人的怀抱可以这样紧,护得住命还有尊严,我想那时再断一根手指她也不会放手。可我父亲为什么就不要我了呢?我那么难过难以理解,逃亡的路上,我梦见过好多次我父皇抱着我,呵呵,当你自己逼迫自己不在乎已经放开这些所谓温情的时候,突然有这样一个人,她这样小,这样弱,却这么顽强又执着,不是她的身份的话我已经死了,可即便是这样,我也贪恋那样的怀抱,死都不放手。可明明我对她那样差,明明那样差.....你知道吗,第一次有人这样郑重的对我介绍她自己,把我看成一个人一样交往,她跟我说,我姓殷,家里排行第七,固得字幼妍,商楚,以后,你跟我玩......”他重复着她当时的这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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