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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奈何情深 ...

  •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令人查了她的过往,得知她此次回京也非己所愿,被从前的青楼卖到京城,中间到底经历多少欢场已经难数,能查到的最早的记录,是她突然出现在远离帝京千里之遥的青州府的一处青楼,开始卖艺接客。大约是八年前开始吧。八年前吗?十七岁,就是与她失散之后发生的,呵,一介孤女,乱世飘萍,能活下来已属不易,堕入青楼,没有太大的疑问。只是,发生在她身上又当怎么看,她当时大约,是求死不得吧,她那样端庄的女子,那样揉不得沙子的女子,这样活着,只是活着凌迟,比死不如。他再去看她,她已适应的很好,凭姿色才艺在潋滟楼也算数得上的红牌,因来往的都是皇亲国戚,身价也水涨船高,颇有有价无市的势头。只是那样激烈的眼神再也不见,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楼中老鸨已不敢差遣她接客,只凭着这块金字招牌也能进账不少。她穿梭在各色亲贵之间,进退有度,有理有节,楚商觉得熟悉,是了,她身上有他当初的影子,当初他就是这样周旋在各种恩客当中,凭他痴颠,一派红尘过客难扰我心历尽千帆的模样。她做的比他还好,她依然抹不去那份端庄持重的气质,面对各种言语挑逗,不改神色,进而令轻佻者顿觉无状,在这样的风尘女子面前竟自觉卑鄙粗陋的低下。她也会眉眼含情,只是那样含着微微风情的眉梢轻轻一扫,已让人觉得呼吸有些乱了节奏。他看着,苦笑着,她竟学的这样好,他不觉得吃味,因为他同样知道没有什么是真的,不论是她的进退有据,还是那含情的眉目,皆是假的,就如当初的自己。她从不开口说过往,也没有说任何与他相熟的话,仿佛两人真的是从月前才开始认得。他常去包她的场子,一去几天不等,两人在屋里煮茶对饮,案前案后对坐,她抬手斟满,他闻香而动,常常这样整天无语,她最常说的话只有恭迎恭送。两人之间横了天堑一般,他过不去,她无所谓,他不知道她到底如何想,她却好似安然眼下的日子再无其他想法。
      那日再去,鸨母笑着迎了上来,只是那笑还不如哭好看,他顿觉不详,鸨母为难再三最终言道,“姑娘...房中有客,别别,王爷赎罪,老身也知道姑娘是王爷的心头好,老身胆子再大也不敢....哎哎王爷留步,去不得,去不得啊!”,老鸨顾不得身份伸手去拉,一个趔趄被他的随从掀倒在地,他怒气冲冲连上几蹬台阶,老鸨一嗓子喊出来,"里头是西北蛮族来的国主,王爷去不得啊!”他的身影猛地顿住,他自然知晓燕羌国的国主来朝,今日已是第六天,只是没有想到他回来潋滟楼这等下作的场合。他僵硬的等着大堂当中,只一双拳头莫名难受,恨不能立时打在自己身上。在场众人屏气而立不敢出声,只见这润王冲冠之怒近在眼前,人人自危。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发出一阵踢踏声,一行人自上而下,个个声如洪钟,未曾下的楼来便听那地板台阶发出吱呀的呻吟声,那领首之人更是身形彪悍,满面蛮须,一双粗腿着地,能让地砖颤裂的样子,见他立在厅中大笑着与他见礼,“润王安好,果然上朝风土人情胜我等蛮荒之国无数,女人滋味更是妙不可言,这潋滟楼更是青楼中的霸王,本王满意的很,待走时定多带几个美姬回国。润王且玩乐尽兴,本王先行一步”。他一直僵直的站着,丝毫礼数也无,吓坏了一旁的若干随从,这润王要是一个摁不住招呼上去,搞不好就是两国交恶,兵戎相见。真是霎时间跟着走了一遭鬼门关,还好润王虽无礼却并无其他反应。他身形极快,几个起落已上楼,她还在榻上未起身,侍婢拿沾了水的巾子给她擦拭,他来的突然,就见她俯在榻上,大片背脊露在外面,一片玉雪肌肤上数道紫红痕迹狰狞横着,他呼吸一顿,几乎立刻转身追那燕羌国主,登时后悔方才的懦弱,却听她慢言道,王爷前日落了东西在妾身这里,她缓缓起身拉起中衣,一头如瀑长发披在肩上,如一团清墨晕染开来,霎时风情无状,一只银质铃铛出现在她的手心,低头拉起他的手放进去,说:“前日在塌下捡的,拾起时已经坏了,王爷若还要就留着,不要就丢弃了吧,铃铛无法再响,空留着壳子也无用,又不是个观赏的物件”。她抿唇笑着走回梳妆台,抓起篦子一下下梳着长发,他立在门前不可置信的看着手心里的铃铛,前日还曾发出清脆的声响,今日就永远无法再听到了。他从未觉得心里这样尖锐的痛,“什么意思?”,他问,她却只一心认真的盘发,他直直矗在那里纹丝不动,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等了好久,她将手中最后一根簪子插进乌发,垂眼叹了一口气,“前世今生,如此而已,活在当下吧王爷。当初执着的是我,只是已经如前世那样遥远,对错已无谓再辩,走到今日,亦从不曾悔,呵,亦无可悔。只是今时今日换了位置,玲珑却并无他想,也无半点不甘与怨念,风尘过客,这点事还不至于看不透。王爷说呢?”当听她说道不悔之时,他的眼光一亮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她说对错已无谓再辩,瞬间心冷凝到了极点,是什么意思,国仇家很都放下了?她与他虽巨仇难追,却也从此天涯过客,再无相关。一颗心霎那成灰,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这么多年的欢场生活果然磨去了她所有的棱角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吗?那样倔强执着的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任凭她张口说着像是别人的记忆,这到底是谁?他不相信,狂怒之下掀了房中的案子,指着她,“殷幼妍!你是离开不是死了,你说过的话休想不算数,你他妈跟我说,跟我玩,让我跟你玩,你说的,是你说的!!!你休想不承认!我也说过让你等我信我,是我不是人弄丢了你,我认,你怎么折腾都好就是别想甩掉我,别想不认账,你的账我记着,我的账,你也给我记好了!!”他手中的银铃跟着甩飞出去,划伤了她的眉梢,他楞了下,转身暴走。她握着篦子看着镜中他远去的身影,眉梢渗出一滴血,好似朱砂痣一般嵌在脸庞上比精妆妩媚,她动了动一丝不甚清明的低泣泛出唇角,那血珠震颤滚落眼角,仿似泪珠,侍婢上前擦拭她一把拂开,低头满地的找着,那铃铛滚落在房中一角,暗哑无声,她触手上前嚎啕大哭,仿似这铃铛无比可怜。哭罢,用丝绢细细包好,贴身带着。张嘴吩咐道,“收拾行装吧,不能再留了”。他的怒气搅的整个润王府胆战心惊,阖府上下战战兢兢不敢出一丝差池。她走了,他知道,她早已攒够了赎身的银两他也知道,他不去看她,也不去追,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一个风尘女子,一个长着故人脸庞的风尘女子,接下来的时间他怨怪着她无情的变化,愤恨着自己的无能与无奈,原就是个闲散的亲王,如今更没有正经权贵的样子,朝也不去上,整日待在府中看日起日落,云卷云舒,枫叶红了,雪花来了,新年近了,春水绿了,一年不知不觉过去了,他想了一年的时间也没有想到怎么才能把过去的时光追回来,叹息着,思考着,要如何才能推开那个叫玲珑的女人的心,找到里面那个躲在里面的殷幼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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